似乎是在死地裏走完了所有的背字, 洛九江一行人接下來的運氣都堪稱不錯。


    那五個煉氣修士都年紀尚輕,俱來自閑雲城某個不大不小的家族, 洛九江假稱他們是四個結伴散修,共同來此界曆練, 不想中途遇上猛獸,他的一個非酋朋友便因此受了些傷, 自己和葉良辰姐妹也掛了彩。


    築基修士想在煉氣修士麵前隱藏修為輕而易舉, 在對方眼中, 他們四個修為都在煉氣三四層左右。


    這五個年輕人閱曆不深, 態度坦蕩並不設防,洛九江很容易就和他們搭上了話,並拿陸旗儲物袋裏的法器換了些急用的傷藥。


    也直到這時候, 洛九江才發現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


    他們四個沒有錢。


    死地的硬通貨是那些代表他人性命的紅綠牌子, 全被謝春殘之前一把揚了,靈石在外界或許被當做交易貨幣, 但在死地內隻屬於補給之一,換起來並不比丹藥法器劃算,因而陸旗的儲物袋裏也沒備下。洛九江直把袋子翻到了底, 也隻扒拉出幾個可憐巴巴的靈珠來。


    值得一提的是,謝春殘在這五人靠近時驟然驚醒——他之前睡得沉也是因為此處隻有他們四個的氣息, 若受個傷警惕心就降到這個地步, 他想來活不到能見到洛九江的時候——然後一頭霧水地被強按了“非酋”兩字做名字, 他一麵扭著嘴角聽對方評價“這名字好生古怪”, 一麵啞巴吃黃連地嗯嗯啊啊地點頭。


    等洛九江和這五個溫室花朵相談甚歡, 一起打頭向閑雲城去的時候,謝春殘第一時間就把懷疑的目光投向了封雪,隨即得到了對方指著自己後背的一聲冷笑。


    謝春殘……好吧謝春殘認了。


    不過他還是狐疑地盯著封雪看了又看,發覺在那五人中年紀最小的娃娃臉少年每每親切叫一聲“日天哥!”時,這女人都會露出一種忍俊不禁的神情。


    “你搞什麽鬼?”謝春殘湊近封雪比出誇張的口型。


    “我思鄉!”封雪也同樣用口型回複。


    謝春殘看了封雪一眼,最終還是把目光轉開,快走幾步搭上洛九江肩膀:“九……就那個,日天啊,方才情況凶險,我手上幾乎沒多少東西剩下,你那裏法寶可還齊全?”


    他本是想隨意找個話題,未料洛九江一聽這話就轉過身來,誠摯地握著他的手鄭重道:“那都不妨事。非兄,雖然我們全部的靈石都在那個被你慌亂中遺失的儲物袋裏,但殊知錢財乃身外之物,咱們四個同生共死,情誼早不一樣了,不過一窮二白重頭再來,又有什麽好怕的?”


    “嗯?啊,哦,對……”


    “非兄還在為我們的身份引信也在那儲物袋裏,一同遺失掉了而自責嗎?這事你就切莫放在心上了,雖然沒有引信證明身份,我們從此不能出此界半步,怕是終生也無法返鄉,但人生而有涯且心力無涯,若是咱們有哪個能在耄耋之年晉入築基,那便回鄉有望。與性命相比,縱然日後要垂淚七八十個中秋年夜也隻不過是件小事,非酋吾兄,你切莫哀悔過甚啊。”


    謝春殘:“……”不是這什麽情況?


    下一刻他就弄懂了這是什麽情況——隨著洛九江一字一句說得竭誠淒切,同行五人臉上同情之色漸漸加深,片刻之後為首那個十六歲的煉氣六層少年便做主開口:“日天老弟別擔心了,你們外界之人遠道而來,我們做東道的總不好看你們家也回不去。”


    “引信之事在城門守衛那裏便能辦好,此方世界不大,城中處處沾親帶故,我在此還算有幾分薄麵,幾張引信不過舉手之勞。”


    然後謝春殘便眼睜睜瞧著洛九江打蛇隨棍上,非常上道地摸出了幾件法寶“收下收下,隻是請吃酒錢。高兄千萬莫推辭了,我們這些混生活的散修是最知道的,便是門衛那裏辦得下來,也總不好要人家白幹,更不許高兄自掏腰包……自然自然,進城之後,日天便與高兄暢飲一席水酒,不醉不休!”


    謝春殘:“……”


    他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小碎步倒退回了封雪身後:“這個……外麵世界行走還要引信的?”


    “……我也是剛聽九江說才知道。”


    “他這一套……哪兒學的?”


    “戲精戲多應該是天生的吧。”


    謝春殘懷疑自己耳朵出了點問題:“啥?”


    封雪無聲改口:“我說他辛苦辛勞一肩挑,真是不容易。”


    思考一下,謝春殘決定放過這個問題,他看了看封雪古怪的臉色,猶疑道:“你是又餓了?”


    “不餓,沒那些惡意血氣故意催著,我以後也不會餓成那樣子了。”封雪麵無表情地說,“我隻是在想……我們的名字,從此就要落在引信上了。”


    “哈?”


    封雪沉痛地拍了拍謝春殘的肩膀:“我那時不知道有引信這回事,唉,現在說什麽都晚了,說來我背上的傷早拿藥抹下去了,是我良辰對不住酋長你啊。”


    “你在搞什麽幺蛾子?”


    “良辰從不搞幺蛾子,良辰隻會讓你無可奈何。”封雪悲涼地吐出一口長氣:“總之日天真不愧是個能幹大事的扛把子啊。”


    ——————


    洛九江晚上歸來時身上帶著濃烈酒氣,他先問店家要了水沐洗,過一會兒才濕著頭發從房間裏鑽了出來,把四塊玉簡抹在桌上,順便給他們解釋了一下關於引信的問題。


    “引信隻是拿來出界的,平時沒什麽用處。像這種小地方搭上條路子引信就隨便開——例如我們七島,我三叔七叔年年都能批出幾十張,身份真假倒沒那麽重要。”


    “若像四象界這種地方,發引信就審慎多了。既然咱們現在預防著縉雲界的報複,日後再在小世界落腳時也不妨多弄幾塊。修為盡管往低裏說,越低他們開得就越痛快——畢竟修為相差越大,他們就越容易被‘隱瞞’,萬一真有什麽事情,他們擔的責任也不多。”


    說明清楚關於引信的一點知識,洛九江又從懷中取出一卷畫來在桌上攤平,他手指輕點,給他們看大家如今正在的位置。


    “這方小世界位置不錯,北過兩個世界就是青龍,南往四個世界能到朱雀。無論咱們接下來具體想往哪兒去,都得先到四象界才能周轉,雪姊,謝兄,你們接下來可有什麽打算?”


    這張傳送地圖畫得不甚詳細,基本隻在青龍界和朱雀界之間,也就是此界所在的位置多標了幾個點,玄武界和白虎界幹脆隻畫了個孤零零的大頭,粗製濫造的氣息一眼可見。


    謝春殘看那地圖一眼,並不說話,神情卻像早拿定了主意。封雪還在翻找花碧月關於四象界不多的記憶:“朱雀界妖族遍布,白虎界宗門森嚴,青龍界學風濃厚,玄武界最為神秘……”


    至於洛九江,視線正止不住地向青龍界飄。


    他原本想通過傳送先遞個信回家裏,然而七島歸屬白虎界名下,這小地方又離白虎界十萬八千裏,不提多番傳送昂貴的價格,他們自身也沒有這樣的服務。


    而四象界各個都是傳送中樞,隨便到哪一界家書都寄得回去。洛九江有意往青龍界走,一來是這樣隻用經過兩個世界,距離不遠,二來則是因為寒千嶺。


    他仍記得寒千嶺化成一條蒼藍巨龍撞破天際騰空而去的模樣,青龍沾親帶故也有個龍字,沒準就和千嶺有什麽關係。他去青龍界一趟,也許就能尋覓到寒千嶺的蹤跡。


    再者青龍界的青龍書院在三千世界中也是響當當地有名,便是他到了那裏一無所獲,能掛單聽上幾課也不算白來。


    心中把盤算敲個叮當響,洛九江再看著封雪和謝春殘沉思神態突然又想起了一事:“對了,去哪裏先不說,咱們現在還另有個要緊問題。這問題不解決,我們恐怕哪兒都去不成。”


    謝春殘眉心一凜,下意識就去摸弓:“什麽問題?”


    “我們沒有靈石,一顆也沒有。就是現在住這家店也是用法器做的押金,店老板還不知道這事兒呢。”


    謝春殘:“唔……”


    “簡而言之,謝兄,雪姊,小刃,咱們窮死了。”


    仿佛是嫌還不夠,洛九江又滿臉沉痛地補了一刀:“而且傳送費用很貴。此前咱們解決問題都是靠塞人法器,所以陸旗儲物袋裏剩下的法器也不太多了。”


    封雪:“啊……”


    四人麵麵相覷,遇到了破界以來的第一個緊要問題。


    ………………


    窮其實也沒什麽好怕。


    麵對如今的情況,洛九江積極主動地提出了各個方案。在聽到他歡歡樂樂地把“當街解衣表演胸口碎大石”也算作一項備選後,封雪就無力地直揉眉心,懷疑他其實是破界之後高興瘋了,這才變著法地找樂子。


    能離開那想都不願想的鬼地方,四人自然都是快活的。隻是洛九江除快活之外還有心在第一時間照料各種他們不熟悉的庶務,封雪原本以為他少年老成,不想隻是因為高興得比較內隱。


    這麽看,他之前跟高氏五人隨口飆戲的行為,沒準也是種獨特的表達形式。


    謝春殘熟練地接上了洛九江的話題,揶揄道:“要真是當壚賣藝,你我也可真是一天之內便有辱門楣七八次,家門不幸兩三回。你那八代大儒的祖上至今還沒來夢裏敲你腦殼嗎?”


    “想來是他們半途迷路了吧。”洛九江嘿嘿一笑,“畢竟我現在可是叫洛日天啊。”


    封雪看著洛九江自豪的神情,抬手捂住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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