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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進階到煉氣八層後, 洛九江又擊退了兩次來勢洶洶的蛇潮。當最後一條花鳩蛇被他從七寸處斬斷後, 洛九江沒有照往常那樣收刀, 反而猛然回過了頭。


    他此時本該沒有任何聽力視力才是,但是他就是知道,自己背後的那個地方, 有什麽東西被打開了。


    洛滄探身,從地洞口上俯視了已經狼狽不堪的洛九江一眼, 麵上的神色不動, 不知是滿意還是不滿意。下一刻, 他直接套下來一個大大的麻袋, 把警覺掙動的洛九江裝了進去。


    洛九江被塞在麻袋裏提了出來。洛滄隔著袋子在他身上原封不動地點了幾下,解開了洛九江被封住的五感。下一刻, 如他預料一般的,袋子中傳來了相當精神的問候:“師父!師父!三天不見真是想死我了,放我出來讓我看看您老人家啊。”


    “老實呆著。”洛滄不輕不重地摁了麻袋一下, “為師不用你想,為師就怕你惦記。”


    充滿了“惦記”的洛九江立刻熱情地掙動起來, 以各種角度重複地在袋子裏扭曲滾動, 不斷試探著麻袋的柔韌性, 還很有實驗精神地嘎吱嘎吱的撓起了袋口,很快就試驗出了如何才能用輕重不一的力道撓出一首“妹妹來”的小調。


    洛滄:“……”


    他不作死還好,一作死洛滄就想起了此人在地洞下那一係列傑作, 當即便冷笑一聲,一指落在他身上。袋中立刻“哎呦”了一聲,啪嘰一下子全身酸軟地老實下來。


    又過了兩盞茶的功夫,洛滄估計著洛九江的眼睛耳朵已能適應外麵的光線聲音,才一抖袋子,讓洛九江滴溜溜地滾了出來。


    洛九江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又很快放棄了——他身上全是沾上的幹涸鮮血和蹭到的各種東西,衣服已經真成了一副破蚊帳,沾點土也隻是添一把無濟於事的料,拍不拍也沒什麽兩樣。


    洛滄方才那一指的餘威猶在,而他剛從數場緊張的廝殺中抽身出來,精神和身體都難免有些放鬆的舒適,索性直接坐在地上也不急起來:“師父,這便到三天了?”


    依他的感覺似乎是沒有過那麽久,據書上說長期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會失去對時間的感知,這麽看來似乎不假。


    “沒有。不過我說了算。”洛滄淡淡道。


    洛九江微微一愣,隨即便笑出聲來:“是,是師父疼我。”


    洛滄稍稍別過眼去,似乎有點不習慣這麽直白的說法。他簡短地交代道:“去換一身衣服洗個澡,再吃一點東西。一會兒過來找我,告訴我你想先恢複聽覺還是視覺。”


    “等等,明明已經都……”洛九江脫口而出,又停頓了一下,片刻後反應過來,“師父,你又要把我扔下去一次?”


    “循序漸進的來,對你更好一些。等你依次掌握了,也就真正吃透了。”


    洛滄說話從來不提高聲音,但他就是有這樣的氣質,讓他的每句話都認真的不容置疑。


    一般人聽他用這種語調說話,除了點頭也不敢再做別的。從以前到現在,天下間敢跟他討價還價的人不足一手之數,而洛九江不巧就正是其中一個。


    “等等師父咱們打個商量啊。”洛九江伸手扯住洛滄衣角,“我在下麵也琢磨過了,視覺和聽覺十分必要,不過味覺和聲音也不用封的那麽厲害嘛。咱們解一贈一,您這次放過我的聽覺,順手再給我留下個味覺?”


    他這番盤算下打的是什麽主意簡直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洛滄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味覺倒是可以給你留下,隻是你手裏還有那麽多隻烤雞嗎?”


    “烤雞是沒有了。”洛九江誠實道,“不過除了烤雞之外還有燒鵝肘子梅菜肉,黃瓜豆腐荷葉糕嘛。”


    洛滄:“……”


    他這葷素搭配起來,營養還怪不錯的!


    ————————


    在小半個時辰的洗漱休息後,洛九江就又一次被洛滄塞進了地洞裏。


    洛滄這廂送走了洛九江,卻不像此前那樣轉到那麵鏡子前時時注意著,反而一轉輪椅,慢悠悠地一路搖出了悲雪園。


    他的輪椅踞在悲雪園門口,目光亦不留情地投向不遠處站得筆直的藍衫少年:“我那日說的話,你是沒有聽懂?”


    “晚輩聽懂了。”寒千嶺平靜地答道。


    “我不歡迎外族異種。”洛滄移開了落在寒千嶺身上的目光,像是多看他一眼便壓抑不住心中厭惡一般,“若放在幾百年前,我容不得異種在我眼前活過一個照麵。”


    他說出這話的語氣冷淡至極,也克製至極,仿佛是竭力壓抑著自己對對方的殺意。


    如果寒千嶺不是洛九江的朋友,他連這些異種看悲雪園的門匾一眼都嫌玷汙。


    身處於洛滄無形的氣勢壓迫之下,寒千嶺依舊穩穩站著,麵上毫無懼色,甚至還有心扯起了一個禮貌性的微笑:“那想必今日的前輩已經大改了。”


    洛滄不再開口,他將目光重新轉到寒千嶺身上,緩緩的眯起了眼睛。


    洛九江這段時間惹得他又氣又笑,“小混賬”三字也不知說了幾次。然而那些或真或假的怒氣,全加起來也比不上眼下他眼中滑過的一分冰冷殺意。


    寒千嶺眼皮一顫,似乎被洛滄宛如實質的殺意激起了幾分反應。


    某種肉眼無法見到,非最幽微的感知不能察覺的東西自寒千嶺身上升起。在意識到那是什麽之後,洛滄原本冰冷的怒意也不由一收——


    “從第一眼見你起,我便覺得不對。”洛滄端詳著麵前的少年,“……胸藏三千忿火,你是‘怒子’?”


    寒千嶺不動如山的麵上終於出現了一抹意外之色。


    他沒有肯定洛滄的猜測,卻也沒有對此加以否定。調整片刻後,他平靜而客氣地道:“前輩若覺得是,那就算是吧。”


    “怒子”這兩個字也不知有什麽樣的魔力,不但令洛滄收斂了此前不加掩飾的殺意,甚至還讓他的眼底消卻了那分對待異種的遷怒。


    片刻之後,洛滄眉眼間浮現了一縷倦怠之意。


    “你這樣一個人在我眼皮下長到現在,我卻直至今日才覺察到蹊蹺,可見我獨避世外這些年,不止雙腿,連一身功夫也養廢了。”洛滄自嘲般一笑,神色卻不知為何緩和下來,仿佛是在詢問寒千嶺,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日日被難平之怒灼心燎神,該是個怎樣的滋味?”


    “與生俱來,終日切齒裂心亦無法無法擺脫。”寒千嶺鎮定而從容地回答了這個問題,表情不見半分失態,“前輩料想也明白的,便是至毒的仇恨滋味了。”


    此言一落,洛滄沉默良久。


    直到不遠處一隻鳥雀高鳴著飛去,洛滄遠去的思緒才仿佛被重新拉回軀殼。他對寒千嶺的語氣不再似從前般冷淡:“我那徒兒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麽?”


    一直沉穩而冷靜的寒千嶺怔忪片刻,才又低又緩的回答道:“他是色彩,他是希望。”


    他是一道意料之外的,劈入無盡混沌中的光。


    洛滄點了點頭。


    不知怎地,這兩個對洛九江影響最大的,也是一直不睦的男人之間的氣氛似乎被某種詭異的存在調和。雖然從表情上看,兩人還是看對方不爽,但那種對峙般的劍拔弩張之意已緩緩消卻了。


    “你是過來找九江的?”


    “是。”寒千嶺規規矩矩道,“他昨晚一夜未歸,十分異常。我今早前去拜訪了洛族長,得知九江有幸蒙前輩教導,便來此處等他。”


    “嗯。”洛滄也不去管他,隻是突然想起一事,“你們那個‘七島大比’是七日後開始吧?他這幾日應該沒什麽餘暇,若有需要,你去替他抽個對手簽。”


    “九江的事情,何須勞煩前輩交代呢,簽我已經替他抽完了。”寒千嶺淡淡一笑,“九江第一場對明珠島韓家韓舟琪姑娘,還請前輩代為轉告才是。”


    “等他出關再說。”洛滄在寒千嶺麵上掃了一眼,“我還要留他幾天,你回去吧,莫再堵我門口。”


    “前輩性情寬厚,必不至與我計較。”寒千嶺從容道,“我是來此處等九江,並不是來找九江,自是要等他出來才好——不敢堵了前輩門口,園外這幾棵大樹蔭下已足夠容身。”


    洛滄從嗓子裏哼出了一聲,權做回應。他一轉輪椅,也不再管大早晨就來悲雪園串門的寒千嶺,任他在園子外紮營結寨,安家落戶。


    就在悲雪園的大門即將合攏時,寒千嶺突然出聲道:“前輩留步。”


    洛滄略略側頭。


    “我見識短淺,卻也知道依前輩的修為,即使身處四界也該是個能呼風喚雨、震天撼地的大人物,還請前輩無需自苦。”


    洛滄眯起眼睛轉過頭去,卻見立在門前的寒千嶺神色間一派泰然自若,“畢竟我胸中這團混沌,也不是隨意來人就能點破的。前輩的這份敏銳在天下間也應該能當前十之列,‘養廢’二字,又從何說起?”


    洛滄銳利的目光在寒千嶺麵上盤亙片刻,寒千嶺坦然回視,雙眼一派冷靜而自持的清明。


    片刻之後,悲雪園的大門合上了。


    寒千嶺挑了棵花樹盤膝坐下,入定前不忘摩挲了腕間繞了三繞的佛珠一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心寬腿長雙商在線 的手榴彈x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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