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自開國以來就秉承「不和親不納貢」的宗旨,當今因此招了不少罵名,後來當今坐穩皇位,扭頭就把蠻族殺了個幹幹淨淨,方出了心中一口惡氣。


    隻可憐建平公主,喪夫喪子,半生孤獨,她一腔怨恨無處可發,性子變得乖張暴戾。皇上本來想重新給她指門親事,奈何無人敢娶!


    建平公主見狀,索性徹底放縱自己,養麵首、捧戲子……總之人們鄙夷什麽,她就偏要幹什麽。皇上對她心存愧疚,也睜隻眼閉隻眼不管她,是以近來這位行事愈發肆無忌憚了。


    李誡替自家主子擔心,「她又來幹什麽?上次強搶人家女婿,逼得王爺出麵給她收拾爛攤子,為這事兒沒少挨禦史彈劾!這次又想怎麽坑王爺?」


    袁福兒卻笑道:「人家親兄妹,打斷骨頭連著筋嘞,咱們侍候人把式,管那麽多幹嘛?鹹吃蘿卜淡操心!——這是三爺要的東西,你給他送去,過會兒再回來。」


    李誡嘿嘿笑了幾聲,接過戲本子,提腳去了空明軒。


    老遠就聽見三爺咿咿呀呀地在吊嗓子。


    三爺靖安郡王是晉王幼子,年紀和李誡差不多,聽戲、鬥雞、玩鳥籠子全掛子的本事,叫他真個兒的去辦差,立馬兩眼一翻躺床上裝病。晉王爺教訓了幾次也不見起色,到後來見他隻是愛玩,卻並不胡鬧,便也隨他去了。


    李誡進了院門,院中央的靖安郡王沒穿外袍,隻著中衣,一手拿著紫砂小壺,一手叉腰,仰著脖子正在練聲。旁邊涼塌上坐著武陽郡主,手裏捧本書,眼睛卻在看她哥。


    李誡忙上前給兩位小主子請安。


    靖安郡王一見李誡就兩眼直放光,接過畫冊子隨手扔在一旁,興衝衝說道:「我正要找你,快把你鬥雞看家的本事給我交出來,我這次非要把定王叔贏了不可!」


    真是想什麽來什麽,李誡心中暗喜,麵上佯裝為難道:「三爺,不是小的不知好歹……小的還指望這手功夫掙老婆本兒,告訴了您,不出半日一準兒京城全都知道了,那小的靠什麽掙錢?」


    「呦嗬,你小子還和我擺上架子了?」靖安郡王笑罵道,「昨日小爺我掐指一算,李誡的命定姻緣三年以後才到——你現在著什麽急?」


    李誡樂了,「三爺您這次可算錯了,小的已經找著媳婦兒啦!」


    靖安郡王聽他不似說謊,好奇心上來了,「哪個院子伺候的?」


    「不是咱王府的人,是趙家的大小姐。」李誡老老實實回答。


    靖安郡王呆了一瞬,後不可抑製地大笑起來,指著李誡的鼻子說,「做夢了吧你!趙家雖然不是什麽世家名門,也是詩書傳家,人家正經的官家小姐,能嫁你?」


    武陽郡主卻不似三哥那般詫異,反而露出幾分了然的神色,「是從假山上跌下去的那個趙家大小姐吧。」


    「是。」李誡便將這兩日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見小主子頗為唏噓,遂趁機說,「小的和趙家說了要去求親,但還是怕趙家對她不利,求三爺和郡主給小的一個恩典,讓趙家不敢隨便作踐她。」


    「你倒會順杆上爬!」靖安郡王拿著扇子搖了兩下,「也罷,誰讓我瞧你順眼呢——你把你那副銅鉤雞爪套給我,我就替你教訓趙大人去。」


    武陽郡主笑道:「三哥你一插手準鬧得滿城風雨,雞飛狗跳,反而讓人家小姐更難堪。這樣,我叫奶嬤嬤給趙大小姐送幾樣東西過去,趙家一看就應知道輕重。」


    李誡聞言大喜,迭聲道謝。


    武陽郡主又說:「你別忙著高興,眼下還有個棘手的事——建平姑媽指名要你!」


    難道建平公主找王爺是為了這事?李誡聽了一愣,突然嬉皮笑臉道:「我算哪根蔥,公主知道我是誰?郡主您別尋小的開心了。」


    「我什麽時候說過玩笑話?賞荷宴上,建平姑姑看見你救人的矯健身姿,為你所動,才向父王討要你。」


    李誡連連苦笑:「這可不成,小的還想替王爺辦差呢。侍候公主,嘿嘿,小的沒那個福分。」


    武陽郡主說:「父王正要重用你,我猜他肯定不會答應姑姑,原本這事兒過去也就過去了。但是你現在忽然要和趙大小姐成親……你若是姑姑,你會怎麽想?」


    公主肯定會記恨趙瑀!李誡額上青筋跳了兩跳,想說什麽又咬牙忍下,隻冷笑著沉默不語。


    「真是難為你,姑姑那人簡直就是個瘋婆子!」靖安郡王不無同情地看著李誡,「這事我可幫不上忙嘍,你還是早點和父王求求情吧。」


    李誡答應了一聲,再三謝過兩位小主子,自去不提。


    武陽郡主效率很高,不到晌午東西已送到趙家。


    趙老太太剛聽說了趙瑀李誡之事,滔天怒火還沒來得及發作,晉王府的兩位管事嬤嬤就不請自來。


    她們奉郡主之令,給趙大小姐送來幾味補藥。


    趙老太太看著那些藥材陷入沉思,良久才歎道:「把瑜兒接回來吧。」


    趙瑾不幹了,「祖母,不是說要嚴懲的嗎?您幹嘛要放過她?那樣我們姐妹可沒臉出門了!」


    「不是祖母說話不算數,你們看看郡主這是什麽意思?」老太太指著藥材說,「當歸,分明就是讓瑜兒回來的意思。」


    「大姐姐和郡主根本沒交情!」趙瑾不服氣說,「也就是王府客氣客氣——畢竟她是在王府出的事。」


    老太太歎道:「我也不明白,但沒摸準郡主意思之前,還是先把人接回來,看看情況再說。」


    趙奎想說是不是李誡請動了武陽郡主,然轉念一想又覺得荒唐:李誡本事再大,也是一個下人,怎麽可能請得動主子?再說郡主和小廝有來往,這也太有辱門風,不可能不可能!


    他什麽也沒說。


    日暮時分,趙瑀重新回到了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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