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誡愣住了。


    「……可你和太太來王府請安時,我一見你看她的眼神,我就知道你絕不會接受我的。你看,後來到了太太身邊,我也老老實實的,從沒勾引過你。」


    「你怎麽那麽聽他的話?」李誡搖頭歎道,「他要挾你什麽了?」


    「用得著要挾?」蔓兒輕輕說,目光直直盯著一望無際的麥田,似乎要望到天際,「以前他是世子,未來的王爺,如今他是太子,未來的皇上,一句話就能定人生死,我怎敢不從?我一個下賤的奴婢,也不敢和別人說,誰會信呢?少不得為了維護天家體麵,一頓亂棍打死了事。」


    李誡默然,良久才說:「為何你現在告訴我?」


    「我走投無路了啊!」蔓兒的眼淚慢慢流下來,「他們說,如果我再不聽話,就要殺了劉銘!」


    一陣狂風卷著塵土從空中掠過,田埂旁一株手臂粗細的楊樹隨風左右搖擺著,樹葉嘩啦呼啦地響成一片,不服輸似的和哨風抗爭著。


    雲層被風推過來,一層一層壓得很低,天慢慢陰了。


    李誡的臉色也不大好看,他問:「劉銘的身份泄露了?」


    蔓兒趕緊擺手說:「他們應該不知道,我和劉銘一道逛過京城,許是有人看見了。」


    「這樣啊。」李誡明顯地鬆懈下來,忽自嘲般笑了笑,「也不知道太子看上我哪處了,對我這樣上心,專門派你來監視我。」


    「你自己或許不覺得,可在潛邸一眾下人眼中,你是皇上的頭號心腹。你既不貪權,也不貪錢,更不攀附權貴,隻一門心思辦差,就憑這個,潛邸哪個人能比得上你?誰不想拉攏你?你卻對太子不冷不淡的,他自然不放心你。」


    李誡摸著下巴琢磨了會兒,看看天色,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太子也真會找人,他怎麽能確定你的忠心?真是胡鬧!」


    蔓兒低頭喃喃道,「一來是咱倆關係比旁人親密些,得到你信任比較容易;二來,他們都覺得我喜歡你,肯定要借他們的勢力打壓太太……可我實在是怕,我怕越陷越深,把自己也搭進去,我還不想死。現在他們看出來我心思沒在你身上,就拿劉銘來威脅我……哎呀!」


    蔓兒捂著額頭瞠目道,「你幹什麽?」


    李誡收回手,笑嘻嘻說:「好久沒彈你腦崩兒了,手癢!」


    他揉揉蔓兒的頭,「小丫頭,你叫李哥叫了十年了,也不能讓你白叫。放心,總能叫你和劉銘雙宿雙飛。」


    「可是,你喜歡他,他喜不喜歡你呢?」李誡的眼神向後飄了飄。


    蔓兒搖搖頭,「我不知道。」


    李誡扯扯嘴角,露出個不懷好意的笑,「那哥幫你問問。」


    說罷,他抬腿就要走。


    蔓兒不禁騰地紅了臉,拽著他的衣袖說:「別,這怎麽好問,如果人家沒那心思,我和他以後還怎麽見麵?」


    她說話間,李誡絆了一腳,身子一歪就向她那邊倒去。


    「好你個李誡,我嘔心瀝血、絞盡腦汁為你出謀劃策,你卻挖我牆角!」劉銘怒氣衝衝從後方趕過來,「小心老子揍你個滿臉開花,讓你嚐嚐滄州袁家鐵拳的厲害。」


    李誡將身一擰,硬生生憑空站定,笑得頗有幾分無賴相,「劉銘,這是我的丫鬟,怎麽叫挖你牆角呢?」


    劉銘冷哼道:「看看你剛才的樣子,有膽子咱們去你媳婦兒麵前辯辯,你不把腦袋磕破我跟你姓!」


    蔓兒剛想解釋就收到李誡一記眼刀,但聽他笑道:「劉銘,你這頓火氣有點莫名其妙,怎的,你看上我的丫鬟啦?告訴你,我可不給,別看蔓兒隻是個丫鬟,可她是在皇上跟前伺候過的,出去比尋常人家的小姐還要體麵三分,我可舍不得她。」


    舍不得她?劉銘先是一愣,繼而一股怒火衝上腦門,霎時也忘了細想李誡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隻大叫道:「你都有媳婦兒了還肖想別人?我告訴你,蔓兒是我劉銘看上的人,你趁早給我靠邊兒站,不然我帶著她遠走高飛,你是既沒了丫鬟又沒了幕僚!」


    縱然蔓兒再活潑外向,聽了這話也羞到了耳朵根,輕輕踢了劉銘一腳,「住嘴,動動你的腦子,老爺是那種人麽?怎麽平時你那麽聰明,現在倒犯起傻來了!」


    劉銘聞言一怔,煩躁的腦袋漸漸冷靜了,人也明白過來,頓時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尷尬萬分,連看也不敢看蔓兒一眼,隻拿眼斜睨著李誡,恨恨道:「耍人好玩嗎?東翁,一個五品官就把你樂暈了,忘了如今你是險象環生,四麵樹敵,下次再落難,別指望我替你解圍。」


    李誡知道他麵子上掛不住,遂一拱手笑道:「劉先生莫急,這不是看著你們倆著急幫忙推一把嘛。好了好了,我給你賠罪,你甭往心裏去……」


    劉銘背著手兒,昂著下巴,又是一聲冷哼,但是嘴角向上微翹著,隱隱的得意。


    一陣風帶著雨腥味襲來,陣陣悶雷聲中,一大片烏雲飄了過來,須臾間,雨聲已臨近。


    三人忙撒腿狂奔,終是在雨點兒落下之前到了家。


    李誡一進門就摟著趙瑀大笑道:「瑀兒,搞清楚了!」


    待知道事情原委,趙瑀反倒發愁,「那位可是太子,而且武陽公主定然也摻了一腳,又加上莊王世子和溫家……老天啊,你這個官兒當得太不易了!」


    李誡卻沒有絲毫的畏懼和擔憂,他雙眸晶然生光,在屋裏來回地踱步,「不怕,太子既然在我身邊安插了眼線,在其他官員那裏定然也有——這絕對犯了皇上的忌諱!我讓蔓兒真消息假消息混著上報,先穩住他,來日方長,慢慢來吧。」


    「又要辦皇上的差事,又要和這幫人鬥心眼,太難了。我寧願你不做什麽高官,咱們回鄉耕種讀書,做個自由快活的普通人多好。」


    李誡挨著她坐下,「瑀兒,我也想啊,可不行,從我外放的那一刻便定下了。皇上給了我體麵尊貴,我不能忘本兒,不能忘恩,隻能拚著命幹。說白了一句話,皇上不叫我歇,我就不能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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