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楊煊這樣說,湯君赫眼中的期待瞬間變得黯淡,肩膀也隨之垮下來,他低下頭懊喪地說:“哥,你總是喜歡開這樣的玩笑。”


    “我哪兒開玩笑了?”楊煊伸出兩根手指撓了撓他的下頜,逗貓似的,“如果你想走,我當然可以帶你走。”


    他說得理所當然,以至於湯君赫一時有些信了,但又覺得不敢置信。他抬頭看著楊煊,一片茫然地問:“去美國嗎?可是你姥姥會喜歡我嗎?”


    楊煊失笑道:“跟我姥姥有什麽關係,我們可以去別的地方。”


    湯君赫不明白:“那去哪兒呢?”


    “去哪兒都可以,你不是沒坐過飛機麽?我帶你去個坐飛機才能到的地方。”


    湯君赫眼中那絲沉底的期待又緩緩地浮了上來,他想到那天夜裏楊煊向他描述過的畫麵,包裹在周圍的湛藍的天空和柔軟的雲,但他還是有些猶疑地說:“可是我媽媽不會同意的……”


    楊煊笑了一聲:“你媽媽同意你來我房間?”


    湯君赫搖搖頭。


    “你媽媽同意你跟你哥哥上床?”


    湯君赫的臉上唰地漫上一片紅暈。


    “有那麽多可是,你哪兒都去不了,”楊煊捏著他的下頜,微微偏著頭看他,“隻能待在家裏做你媽媽的乖寶寶。”


    湯君赫似乎被說動了,他又問:“那要怎麽才能去呢,我什麽都沒有……”


    “有護照和簽證就夠了,這兩樣我都可以帶你去辦了,隻要把你的身份證給我,”楊煊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貼在他耳邊的低沉聲線聽上去猶如蠱惑,“然後從你媽媽那裏把戶口本騙出來……你最擅長這個的。”


    “哥哥,我不是不想和你一起走……”湯君赫還沒說完,就被楊煊開口打斷了。


    “我也不是不等你。”楊煊看著他的眼睛說,“護照辦下來的這周,就是我等你的時間。”


    湯君赫陷入了一種極度矛盾的狀態,他想跟他哥哥楊煊一起走,可是又放不下他媽媽湯小年。


    離開潤城,走得遠遠的,掙脫湯小年密不透風的關心,這是他做夢都想實現的事情。可是當這個機會突如其來地降臨到他麵前,觸手可及的時候,他卻開始躊躇不定了。


    湯小年會崩潰的,湯君赫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睜著眼睛想。可是如果留下來,那他最早要等到下一個夏天才能見到楊煊。若是那時的楊煊已經不想回來了呢?若是楊煊在異國他鄉遇到了別人怎麽辦?他們會擁抱吧?會親吻嗎?會做|愛嗎?


    這太突然了,他們原本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幾個月足夠他想清楚這件事了,如何讓湯小年接受他出國,如何跟楊煊在一起,這些都需要時間去準備,就像殺死周林和報複馮博一樣,需要提前進行周密地謀劃,可是今晚他卻毫無準備地站到了岔路口,腦袋空空,手無寸鐵。


    湯君赫進退維穀,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做過這麽艱難的決定。


    他糾結得五髒六腑都開始痙攣,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被子裹得很嚴也無濟於事,他依舊覺得很冷,冷得發抖,連牙齒都不聽話地打著顫,可是全身上下卻在不停地冒著冷汗,汗水把身下的床單都濕透了。


    隻要一閉眼,楊煊就出現在他的大腦中,連同他這一晚說過的話,在他腦中不停地來回循環。


    ——“我可以帶你走啊。”


    ——“去哪兒都可以。”


    ——“我不是不等你。”


    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第二天早上湯小年敲門進來叫他起床的時候,一眼就看出他的不對勁來:“沒睡好啊?”


    湯君赫坐在床邊懨懨地應了一聲。


    “是不是在擔心今天出成績的事情?”今天會公布自主招生初試的成績,湯小年以為他在擔心這個。


    湯君赫心不在焉地說:“嗯。”


    “這有什麽好擔心的?全市聯考你考第一呢,這點小考試還害怕。”湯小年嗔怪道。


    湯君赫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他悶聲道:“媽,我都沒有出過潤城。”


    “以後上了大學就能出了。”湯小年疊著被子說。


    “我也沒有坐過飛機。”湯君赫接著說。


    “那有什麽難的?”湯小年沒當回事,“等你考上了大學,坐火箭我都支持。”


    “我也不知道國外是什麽樣子的。”


    “我也不知道,還不是照樣過得挺好,洋鬼子有什麽好看的。”湯小年伸出手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後背,“一大早發什麽神經,趕緊去洗漱,別磨磨蹭蹭的,還想不想考大學了?”


    湯君赫隻能站起來朝衛生間走,在湯小年的心裏,現在就隻裝得下“考大學”這件事,不管他說什麽,湯小年都能把話題拐到“考大學”上。


    湯君赫的心髒成了一個五味雜陳的調料罐,各種情緒都攪和到一起,心焦、煩躁、糾結、絕望、渴望……墜著他的心髒一個勁兒地往下沉。


    清晨的飯桌上,楊成川正式宣布了這個消息:“下周楊煊就去國外讀書了,”他說著,臉轉朝楊煊,“這幾天我就找人幫你把退學手續辦了,你也好好整理整理行李,這次是去讀書,不像以前是去玩的,自己的東西都要收拾好,別丟三落四的,知不知道?”


    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連湯小年都吃了一驚:“這麽突然啊?”


    楊成川暫時還沒有和湯小年說過這件事,他打算等送走楊煊之後,再視情況處理湯君赫的心理問題。“過年的時候就開始考慮了,早早送到他姥姥家,多接觸接觸那邊的語言環境。”楊成川說。


    湯小年自然沒什麽異議,楊煊被送出國是她喜聞樂見的發展,但她沒把情緒表現得太明顯,隻是點頭附和道:“也是,是該早早做準備。”


    “至於君赫,”楊成川側過臉對湯君赫說,“以後你哥不能跟你一起上學了,就讓你陳叔叔每天去送你。你別急著搖頭拒絕,這一年裏你身上發生的事情也不少,讓司機送你上學,你媽在家裏也放心一點。”


    湯君赫默不吭聲地低頭吃飯,一個眼神也沒給楊成川。


    楊成川對於他的反應早有準備,這時愈發覺得自己做的這個決定無比正確,否則,等到事情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那可真是求神仙告祖宗都晚了。


    吃完早飯,湯君赫從屋裏拎出自己的書包,站在玄關處穿校服,正朝上拉校服拉鏈的時候,楊煊也從房間裏出來了,站在他身後換鞋。


    湯君赫想到過不了幾天,楊煊就不會站在這裏了,這個家裏不會有他的鞋和衣服,也不會有他的味道了。想到這裏,他很想轉過身抱著楊煊,可是湯小年就站在旁邊,他沒辦法這樣做。


    “小煊這幾天還去上學啊?”湯小年心情好,難得跟楊煊主動說話。


    楊煊並沒有理她,湯小年自討沒趣,也覺得有點尷尬,又給自己找補道:“去國外好啊,回來以後就是國際型人才了,我看電視上都叫‘海龜’呢。”


    “媽——”湯君赫出聲叫她,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湯小年不滿地瞪著他:“幹什麽啊?”


    湯君赫的話繞著舌尖轉了一圈,還是說出了口:“這幾天自主招生複試審核,老師讓帶戶口本去學校……”


    “初試成績還沒出呢就要搞複試審核了?”湯小年嘴上這樣說,但涉及到湯君赫學習的事情她從來不疑有他,她急匆匆地走到自己和楊成川的房間,聲音隔著一堵牆傳過來,“你怎麽臨出門才說這事,昨晚不早點說,什麽事都是臨出門才說,我看你自己是才想起來……”


    她念念叨叨地走出來,抓著湯君赫的胳膊讓他轉身,將戶口本塞到他身後的書包裏,叮囑道:“給你放在裏麵的夾層了啊,可別弄丟了,用完了趕緊拿回來。”


    湯君赫低著頭說:“知道了。”


    他跟在楊煊後麵走出門,等電梯的時候,楊煊斜倚著牆,朝他伸出一隻手。湯君赫自然明白這個動作的意思,他將書包從肩膀上轉到胸前,拉開拉鏈,將戶口本找出來,交到楊煊手上。


    自從來到這個家之後,湯君赫還沒有看過這個戶口本,他好奇地湊到楊煊身邊去看。楊煊將戶口本的外皮翻起來,慢悠悠地一頁一頁翻看著。前兩頁是楊成川和湯小年,後兩頁是他們。


    “我們在一個戶口本上。”湯君赫突然開口說。


    楊煊挑了挑眉:“很稀奇麽?”


    湯君赫看著他點點頭。


    電梯來了,楊煊將戶口本合上,還給湯君赫:“身份證帶了吧?”


    “帶了。”湯君赫接過來,跟在楊煊後麵走上電梯,然後又將戶口本放回了書包裏。


    上學的路上,湯君赫坐在楊煊的車後座,一隻胳膊緊緊地摟著楊煊的腰。他把臉貼在楊煊的身後,想記住他哥哥的體溫和味道。


    從家裏到學校的這段距離,一度是他最喜歡的時光,半年前楊煊還不怎麽喜歡搭理他,但是卻並不介意載他去上學,那時候他就坐在車後座,哼著不知所謂的歌,快樂得不能自已。


    這份快樂在他短暫的17年人生裏,所占的比重實在太少了。16歲以前的湯君赫走在上學的路上,一直都是冷漠而充滿防備的,因為要隨時警惕周林的跟蹤和那種無法擺脫的如蛆附骨的眼神。


    而就在那個陰雲罩頂的傍晚,楊煊的突然出現將他從無邊的噩夢中拉了出來。楊煊騎著車帶他走的這條路,是一條草木疏朗、鮮花盛放的路。那天之後他才陡然驚覺,他已經好久沒有注意過上學路邊的風景了。


    湯君赫看著路邊冒出綠芽的樹枝想,他真喜歡這條路啊,如果它沒有盡頭就好了。


    可是路總是有盡頭的,楊煊將自行車停到停車場,他們並肩朝教學樓走。


    走到籃球場,楊煊忽然抬起胳膊,搭在湯君赫的肩膀上,他偏過頭低聲道:“上午第四節課上課的時候,我在籃球場出口等你。”


    湯君赫抬起頭看向他。


    “帶你辦護照,”楊煊抬手拍了拍他的臉側,“記得帶上戶口本。”


    作者有話說


    偷了戶口本去領證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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