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你該找的主角來了。」他拍兩下湯舍的肩頭,墨鏡閃映她的臉容,像是在探照小女孩的無措。


    「我今天不去劇場,伊洛士,你打個電話給老師。」景未央站在車邊,沉著吩咐管家。「我們請湯舍先生進屋喝茶——」


    小女孩要親自解決這事?


    男人暗皺眉頭。


    這個用天真隱藏倔強的女孩……


    真教人不舒坦!


    「湯舍是來找我的。」景上竟突然說,唇角斜勾一抹笑。「小丫頭,你跟老頭欠了湯舍很多錢,前債不清,我也無法放心把bluepass總部設在兒——」


    終於表明目的!伊洛士對住景上竟。「大少爺想要這幢房子?」


    「是的。」沒有玄虛,完全的霸氣表態,景上竟拿回湯舍手上的資料,低低哼笑兩聲,手臂一揚。


    漫天飛白,飛成一朵雲,比天還大的雲,遮蓋絲柏樹身,兄長是唯一高大的存在。


    在斑駁撩亂中,目光是迷惘的,竭力地穿過所有阻擋視野的障礙,聚凝後,定在那道形影之上。


    不是兄長,是那個叫羅煌的男生。他的挺拔像極兄長,她把他搞錯了。他卻是抓住她的視線,邁動長腿走來,從容地,一抬手,捉取飄蕩的紙張,彷佛那是一隻逃不出他掌心的鳥兒。


    景未央轉開閃動的美眸,立即聽見他的聲音——


    「你擔心嗎?」


    她回眸。他眼神同步履一個調,直勾勾,不彎不拐,瞧透她瞳底。她看不到其它人——兄長、湯舍、伊洛士——車子也消失了。風吹著,紙張輕飄飄,即便上頭標著沉重的黑色數字。


    他拿著紙張,恍若他就是那個解決難事的高手,正在幫她處理一件父親身後最令她苦惱的事。


    那事其實她一點不苦惱,早知道會有辦法解決。


    她抽走他手上的紙張,美眸輕瞥他一眼。「別管你不該管的事。我知道你不是哥哥的兒子——」


    「羅煌!」兄長的聲音朗亮像日出,驅散她涼霧般的嗓音。「都結清了——」


    「沒問題,我今後會繼續盡心盡力維護你的童年夢幻地……」湯舍先生的笑語夾混在引擎低響裏。


    「都結清了。」羅煌依然看著她,管他不該管的事——取回她拿去的紙張,撕碎,如景上竟做的一樣,舉手一撒。


    飛亂的紙張片片落地。「該走了。」兄長踩著走過來。「我照你的話忙完這件事,沒多少時間了。」


    說沒多少時間,景上竟一靠近,卻停定了許久,凝眸瞅睨女孩。「聽著,」以為他不開口了,轉過身,他的聲音就響在徐風中。「我養了一頭棕熊,這裏的環境非常適合美麗寵物——」


    「未央小姐必須搬離嗎?」伊洛士送走湯舍,走回小姐身邊,迎麵對著景上竟道:「大少爺有這個意思,是不是得請律師過來一趟?」


    「哼……」景上竟冷笑不語,往車子走去。


    「再見。」羅煌垂眸頷首。


    景未央紅唇微掀,剛要出聲,轟隆隆的引擎啟動,騰揚一地紙屑,像一道夢牆,阻斷現實裏的她前進。


    兄長與少年來去如昨晚,一眨眼出現,一眨眼沒了蹤影。


    【第二章】


    這天上午,兩輛車駛離,景未央站在絲柏坡道,臉龐陷在一根根彎曲扳塑成紅錨、放射開成蘋果花的紫銅大門之後,篩過葉影的縷縷亮澤從她頭上移走。天空像鐵幕陰了下來,她昂首——原來陽光已經遠退,退得不餘留半寸明晃,黑鴉一團,似要降雨,濕氣速兜眼前。


    這雨一下,肯定衝淨地上紙紙張張,衝得什麽都看不見。


    低垂眼簾,景未央徐緩蹲下,幽幽撿著紙張。


    「稍晚,讓清潔人員過來收拾。」雨未落,一個聲音像是阿波羅神的劍輝剖開烏雲。


    景未央回首,對住說話的伊洛士。他清晨告訴過她,今天濕度不足。她點了點頭,站起來,手裏捏著一張紙,說:「今天不會下雨。」隱住美眸閃顫的水光,她旋足往坡道高處走。


    伊洛士沈了一會兒,跟上景未央,靜靜走在她後方。


    絲柏坡道盡處不是盡處,是開闊、工整的法蘭西式前庭,中央草坪修剪得一絲不苟,方正亮綠,這點與父親生前維持的一樣。


    大氣的玫瑰花壇分綴兩側,添增繽紛,藍絨鋪滑似的寬敞車道穿行其中,尾端斜緩上翹,接合屋宅台基,弧形長階梯被正門門廳大平台底座噴水池鏊中,隔為左邊階梯、右邊階梯,兩隻守護雕像——肯陶族半人馬與斯芬克斯各占一端。湯舍先生說,這部分結合了羅馬的西班牙廣場與許願嘖泉概念,還帶神話迷人底蘊,一整個古老堂皇。


    大平台之上,她住的英式風格建築,也是輝煌氣派。湯舍先生總是讚歎。走一趟她家,像開一扇神奇門,門外景致變化萬千,教人驚豔,以為在周遊列國。後院禪味十足的日式庭園,種了許多彎曲盤繞的老鬆,父親每天在那兒打坐半小時。


    她出生前,父親把事業全交給哥哥,過著退隱生活,一周兩次巡視畫廊博物館,已不像年輕時那麽熱衷打獵。她長到同獵槍等高那年,父親帶著她去打獵,那是她第一次打獵,也是父親最後一次打獵,從此,老獵犬跟著父親退役,純當寵物狗。


    父親總是讓它們在屋宇四周各處庭院遊走,更常常帶它們進屋。父親在客廳壁爐前看書,幾隻老狗兒乖伏在父親腳邊。父親說,比她還撒嬌。她蹙鼻吐吐舌尖,回應父親,這房子給寵物住比給她住值得,她去住狗屋。父親笑著,說她人小醋勁大,爭寵的傻丫頭。


    景未央登樓踏上頂階,沿著平台的城垛欄杆走到正中間,俯瞰下方噴水池,池裏遊魚活跳,而不是硬幣閃耀。沒人在此許過願,也許該許個願。


    「但願哥哥的寵物棕熊不吃魚……」嗓音輕柔柔,她說:「伊洛士,哥哥會讓他的寵物棕熊在這水池戲水嗎?它會不會吃掉這些魚?」


    「不會。」伊洛士隨時站在她瞥眸可及的地方。他脫下外套,往她穿著無袖洋裝的身軀披。「風大,進屋吧,未央小姐。」


    景未央轉頭,唇角微微彎提,像在笑,但不是。這女孩心頭抹了愁思。伊洛士十分明白。


    「別想太多,未央小姐——」


    景未央靜定的眼神使伊洛士噤了言。他等她做決定。


    「我想去港口逛逛,伊洛士,你載我去好嗎?」


    「我知道了,未央小姐。」伊洛士身形一偏側,往階梯走。


    景未央也轉身,卻是將腰背往欄杆靠,仰起臉龐盯看父親留給她的屋子。


    兄長說的沒錯,這環境適合美麗寵物。


    她不是美麗寵物,應該往外走。


    平台下,伊洛士已把車開進車道,停在左邊階梯的雕像前。他下車等她,像個有耐心的導師,他從來不會等得不耐煩。但她沒讓他久等,聽見引擎響,就回過頭,奔跑下去。


    車子滑過港口區尤裏西斯街那幢藍瓦白屋,速度減慢下來,像要熄火停止。站在矮牆裏的女子以為訪客複返,提起漂亮的波浪裙擺,退了兩步,嬌柔身軀一個扭轉,踩著草地上s小徑,快步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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