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兒擁有最先進的現代醫學高科技,除此,尚有水療中心、芳療館……連草藥製作、靈療等,均有專門研究團隊。他卻常凶罵抱怨,說他被他們搞死,來到地獄不如的狗屎地,這輩子無法再用雙腳走路。母親的部屬拿他沒轍,隻能概括承受病人無理性的發泄。


    一曰,她和父親來這兒做公益,她得彈奏鋼琴曲撫慰每一顆飽受病痛折磨的心。她擔憂自己做不來,在平時不開放的頂樓禮堂加緊練習。〈棕發女孩〉順完一次,掌聲就來,她以為是父親,臉龐朝向光亮的出入口展露笑容。


    「爸——」嗓音湧冒一半,含吞回肚裏。那坐輪椅的男人不是父親!


    他沿著禮堂旁側的弧形道滑至表演台下方。「再彈一次。」他的聲調聽起來彷佛有皺紋,曆經炎涼滄桑。


    也許是受傷……畢竟他坐著輪椅,左臉一道看似愈合不久的新傷痕,讓他的嘴顯得又歪又大,不協調。


    驚覺自己沒禮貌直盯著人家的臉,她趕緊別開視線,對著鋼琴,再把〈棕發女孩〉彈了一次,又一次,在他的要求下,她大概彈了兩百二十八分鍾……


    那次的公益,她撫慰這個受傷的人,使他孤冷的眼睛流出熱淚。她成了他的忘年之交,還要他叫她regen。


    「regen小姐,你今天又逃課?」伊洛士問。這名立誌當大明星的醫學生,對醫學課程意興闌珊,成天往他這兒跑。


    「沒逃課。」何蕊恩跺腳趿鞋,深感受辱。「杜院長說實際見習很重要,這裏是我實際見習的場所,我身體力行學醫!」


    「好。」伊洛士沈眸。「我等你抹平這道疤。」手摸著左臉。這是他們的約定,她成為大明星前,要當一次醫師,幫他做美容手術。


    「我現在操作儀器很上手,杜院長的學生都說我是天才。」她驕傲的呢。有個真正天才表手足,從小到大,她沒被稱過天才,還要裝小,才不會讓人覺得姊姊比弟弟笨,加上表手足天生老大情結,她成全他當哥哥,自幼演妹妹,久了,連父母、舅舅、親戚都搞不清他們誰小誰大。她其實也是天才呢!


    「天才regen小姐打算何時當醫師?」伊洛士態度誠懇。


    何蕊恩唇角上翹,拍撣白袍襟領。「這可不是演的。你放心,我很快會讓你恢複俊帥,然後你就可以回到景未央小姐——」


    頓地咬唇,輕顰一下眉,她小心地探看男人反應。


    伊洛士撐拄床沿,靠臂力移動軀幹,雙腳沉重垂落床下後,伸手拉過輪椅。


    「你要出去曬太陽嗎?」何蕊恩直接把輪椅推近他。「我也要去。」


    伊洛士沒拒絕,在她的攙扶下,坐定。輪椅有自動功能,他仍讓她當推手。


    通過畫廊似的長走道,進電梯,她說:「你生氣了嗎?」


    「沒有。」


    「喔。」她應聲靜默,降低兩個樓層後,才啟口道:「對不起,我聽到那位訪客和你的談話。」


    他頷首。「以後不要這樣,未央小姐從來不會這樣。」


    她眼睛閃熠光芒,像黑夜裏的貓咪一樣亮。「我知道,爸爸有時候也會說我沒規矩。」他是肯談了,於是她把看記者會轉播生成的疑問丟出。「那個祭廣澤年紀比景未央小姐大很多吧,他們的婚姻不單純,祭廣澤鐵定是拆散年輕情侶的魔人,他真的有威脅過羅煌對不對?」


    「我不知道。」他的回答讓她瞪了一下他頭頂。


    「我覺得應該就是那樣。」她幹脆說到底。「祭廣澤可怕又厲害呢,什麽誘惑女人威脅男人都說得出口,他一定是靠著勒索別人的人生過日子,真想跟他學學——」


    「學壞了,你父母會很困擾。」他終於響應她。「大明星要注重自己的形象。」


    「我知道。」她學他一板一眼的語氣,說:「閣下可知景未央小姐婚後要息影?以後不演戲了,要專心經營red anchor——」


    「是嗎……」伊洛士這會兒回應得快。他看著電梯門敞開,啟動輪椅功能,調好速率,滑了出去,意識也跟著滑回那一年——


    回過神,眼前已不是深暗密灑銀針、雨刷如刀割閃的夜雨行車景象。死白的天花板填滿他眼睛,儀器規律的聲音告訴他,他還活著。


    「醒了?」一個嗓音比儀器冰冷,帶著蔑笑。「這也當然——頭部沒有受到致命撞擊,不會永遠不醒,真可惜,你還沒機會獲贈景家應許的豪華庭園墓地。放心吧,我會幫你保留,bluepass不會連一個讓你舒服躺下的泥洞都要占……」


    最先能動的眼睛,循聲側瞥,他看到景上竟站在右邊。


    「聽著,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這一秒開始,我怎麽說,你怎麽做。」他雙手環胸,眼神睥睨,傲然地說:「我已經幫你找好靜養地點,你可以安心過退休生活——」


    「你……」他唇一扯動,臉龐泛開劇痛。


    景上竟哼笑。「我在說什麽是嗎?」像是最有權力主掌人類命運的上帝,他從右邊走到病床左側,說:「給你優渥的退休生活,好好感謝我吧——」


    他這才發現他左臉覆了厚紗布,沒法轉,偏移眼球也看不到景上竟。他想坐起,動不了,身體彷佛不再是他的。「我……」


    隻有可悲的沙啞聲音,他還能操控。


    「我是希望你離開景未央,但想不到你把自己搞這麽慘——不不不,這不全是你自己的關係,想來,小丫頭命硬,幼時克死母親,長大克死父親,現在連管家都被她克成殘廢——」


    殘廢!這字眼若石重壓他,使他喘不過氣,牙關緊咬,滿口鮮血。


    「想回去當管家?」雜遝的腳步聲中,景上竟的嗓音一字一句傳遞進他耳中。


    很好。就算這副軀體殘了、廢了,他的耳朵持續完好,往後,隻能景上竟怎麽說,他怎麽做!


    「景未央那丫頭看過死亡名單,不會蠢到要你死而複活,讓她繼續依靠——」


    說穿了,景上竟存心孤立未央小姐,這場意外僅是惡魔站在他這邊的巧合。


    他問景上竟:「為了什麽……」為了什麽,非得孤立對bluepass毫無威脅的未央小姐?


    他們說,傷員太激動,給他一針。


    他突然像泄氣氣球,竄上天空頹墜下來,飄飄、恍恍,聽見空中掉落的聲音——


    「為了承諾,我也答應要照顧她。」


    一個男人答應一個將死的女人要照顧她的女兒,應該怎麽照顧?


    景上竟那年是帶點恨意這樣對柯冽絲說的——


    「我一定要讓你女兒變成與你完全不同的女人。」


    柯冽絲是景上竟初掌父親船隊事業,在海上救起的海難生還者。她的家人在海難中悉數喪生,獨留孤苦無依女孩。景上竟將她帶回家,父親景榮太一見投緣,便說要收為養女,給他當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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