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第二天早上來臨了,烏勒袞再次來到了慈寧宮,不由分說地便在寢殿外頭跪下,隻希望太皇太後她老人家答應讓他見姮貞一麵。


    「哎呀……王爺這是在做什麽?」太監被這個舉動嚇了一跳,跟著想起差不多兩年前發生的事,當時皇帝身邊人稱「四大貝勒」之一的伊爾猛罕貝勒也是這麽跪著,隻為了救自己心愛的女人,這件事到現在還讓人印象深刻。


    「隻要幫本王進去請示太皇太後就好。」烏勒袞跪得直挺挺地說。


    太監搖了搖頭,也隻能趕緊去跟太皇太後稟告了。


    跪在外頭的烏勒袞一動也不動,也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心裏、腦裏隻有姮貞的一顰一笑,想著若沒有她,他的後半輩子就如行屍走肉,心也跟著死了。


    雖然已經是春天,不過早晚的氣溫還是很低,會讓人不禁打起了哆嗦。


    烏勒袞的決心沒有絲毫動搖,就算今天見不到,明天還會再來,明天見不到,後天一樣會來,直到太皇太後肯見他為止。


    過了快半個時辰,方才的太監才去請示回來。


    「這……王爺,太皇太後說她有些頭疼,所以今兒個不見任何人。」太監麵有難色地說。


    烏勒袞不為所動地繼續跪著。


    太監照著太皇太後的囑咐又開口勸道:「王爺今兒個就先回去吧,否則太皇太後說她的頭會更疼的。」


    聽太監這麽說,烏勒袞緊閉了下眼皮,慢慢地起身,免得太皇太後以為自己不在乎她頭疼不疼,更不會想見他了。


    不過他不會就這麽放棄的,明天還要再來。


    就這樣,過了一天,烏勒袞又來了。


    太皇太後雖然已經有些心軟了,可是愛孫還是很堅持要這麽做,也隻能硬下心腸拒絕接見睿親王了。


    於是,連著五天下來,慈寧宮都上演著同樣的場景,睿親王的事傳遍了整個宮裏,不過皇帝那兒還是不為所動。


    到了第六天,來看熱鬧的人也變多了。


    「……我還以為時間倒流,又看到伊爾猛罕跪在那兒了。」長相俊美依舊,但眉眼之間的輕佻盡去,多了幾分穩重的毓謹,站在遠處觀望了半天,不禁揶揄地看著身旁的俊酷男子。「想當初就是這樣的景象,鬧得整個宮裏雞飛狗跳的,不過這一招還是生效了。」


    伊爾猛罕沒有開口,不過兩眼直視著跪在太皇太後寢殿前的烏勒袞,自然能夠體會對方的心情,可以讓男人舍棄自尊,這樣的愛是不可能假得了的。


    「難不成皇上真的打算拆散烏勒袞和公主?」哈勒瑪搔了搔粗獷的臉龐,還是相當不解。「我就在想要是烏勒袞真的做錯了什麽,可以讓他將功贖罪,也不至於要這麽棒打鴛鴦,看這個情況,烏勒袞對公主的感情應該很深厚才對,硬是要將兩人分開,似乎有點……說不過去。」他可不敢說皇帝無情。


    「除非……烏勒袞犯的錯太過於離譜,那就另當別論了。」毓謹大膽猜測。「該不會他背著公主碰了府裏的婢女?還是在外頭金屋藏嬌?」


    「烏勒袞可不像你!」哈勒瑪不給情麵地吐槽。


    「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毓謹哼了哼。「本貝勒現在可是好丈夫,隻抱府裏的心愛女人,外麵的野草連看都不看一眼。」


    「最好是這樣,不然等你的女人又被氣跑了,咱們可不會幫你。」哈勒瑪念在多年的交情上,警告地說。


    毓謹啐了一口,接著才又把目光調到烏勒袞的身上。「那這件事咱們到底幫不幫?要不要我去探探老祖宗的口氣,問問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


    「皇上有他的想法,還是先靜觀其變。」始終保持沉默的伊爾猛罕這才開口表達意見了。


    「也隻能這樣。」哈勒瑪兩手環胸地說。


    就在這時,太監正在寢殿內請示太皇太後的意思,而姮貞也正巧在裏頭,聽到烏勒袞來了,馬上跪在身分極為尊貴的老婦腳邊,語帶懇求。


    「求太皇太後讓姮貞出去見他一麵……」她真的很想念烏勒袞。


    太皇太後伸手牽起了姮貞。「我也想讓你們夫妻見上一麵,隻是皇上那兒就是不肯答應,不過你這孩子也真是的,犯不著為了個男人,居然連和碩公主這個封號都不要,先帝在天之靈,想必會很難過。」


    「姮貞沒有忘記皇阿瑪的恩情,隻是為了下嫁給睿親王的事,皇上還恩準用固倫公主的儀仗,聽說有不少人因此來跟太皇太後抱怨,一個漢人養女居然能享有這樣的榮寵,姮貞實在不想再增加太皇太後和皇上的困擾,所以這也是最好的辦法。」姮貞的話讓太皇太後聽得很入耳。


    「你這孩子也識大體,朝中的確有不少老臣對皇上的做法頗有微詞,所以這麽做也好。」太皇太後頻頻點頭,滿口讚許,也因為姮貞的知所進退,為自己的愛孫設想,讓她想不幫這對夫妻都不行,至少可以偷偷安排他們見上一麵。


    於是,太皇太後把太監召到跟前,小聲地交代幾句,然後要他將自個兒的意思傳給外頭的睿親王知道。


    「太皇太後真的這麽說?」聽了太監傳達的懿旨,烏勒袞也因這一線希望,俊眸多了些光彩。


    太監用手捂著嘴。「這可是太皇太後的恩典,王爺可要記著。」


    「本王自然會牢牢記住的。」今晚就可以見到姮貞了,烏勒袞激動地忖道。


    當晚亥時——


    烏勒袞換上太監的服裝,悄悄的被太皇太後身邊的太監帶進了慈寧宮的花園,經過一道白玉石橋,最後來到橋上的臨溪亭。


    「王爺,公主就在裏頭等你。」太監舉高手上的燈籠說。


    當烏勒袞瞥見亭內的纖弱身影,對方似乎也見到自己,馬上飛奔而來,而他更是三步並作兩步的衝上前去,狠狠地一把抱住柔軟的嬌軀。


    「烏勒袞……真的是你……」姮貞嗚咽地喚著他。


    「是我……」烏勒袞眼眶發熱地回道。「姮貞……姮貞……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再也聽不到你這麽叫我了……」


    「我也是……」姮貞淚如雨下地說。


    烏勒袞用力地吸了吸氣,雙手捧著她的小臉,即便隻有昏暗的月光,也能在心中描繪出姮貞的容貌。「我想過了……要我眼睜睜的看著皇上把你改嫁給別人,還不如咱們一起逃走……」


    「逃走?」姮貞驚訝地問。


    「我已經準備好馬車,隻要待會兒能順利出宮,咱們馬上就出發,看是要去江南,還是要去東北,隻要離北京城愈遠愈好……」烏勒袞瞥了方才那名太監一眼,見他站在亭外不遠處,應該不至於聽見兩人的談話。「我什麽都不要……爵位、身分對我來說都毫無意義……我隻要你就好……」


    姮貞聽他這麽說,淚水掉得更凶了。


    「不管皇上要把你改嫁給誰,我都不會放手……」烏勒袞將她緊緊地嵌在胸前。「你是我的……我誰都不給……就算是皇上也沒有權利拆散咱們……」


    「真的嗎?你真的要帶我一起逃走?」聽到烏勒袞為了自己,居然這麽衝動,這麽失去理智,彷佛全都豁出去了,一點都不像他原本的個性會做的事,讓姮貞既感窩心,又高興。「有你這番話,就是死我也心甘情願……」


    烏勒袞親著她的麵頰。「要死就一起死,我又有何懼?」


    「可是咱們不能逃,也逃不了,這點你比誰都明白,烏勒袞,咱們要證明給皇上看,沒有人可以把咱們分開。」姮貞用袖口拭去淚水,稍稍冷靜了些。「難道你認為自己沒辦法做到?」


    「我隻怕還沒證明之前,皇上已經把你改嫁給別人。」烏勒袞就是擔心這一點,所以他寧可冒險。


    姮貞將麵頰貼在他的心口上。「那麽對方隻會得到我的屍首,得不到我的人、我的心,咱們陰曹地府再見。」


    「……好。」烏勒袞收緊了雙臂。「真到那個時候,你不要走太遠,我隨後就會去找你。」


    「嗯。」姮貞喉頭哽到說不出話來。


    這時太監靠過來催促。「王爺,咱們該走了。」


    「再等一會兒……」烏勒袞還有好多話要說。


    「不行!不行!」太監猛搖著頭


    「烏勒袞……」姮貞也有很多話想告訴他,可是時間不允許。


    「快點走!」太監索性拖著睿親王離開了。


    烏勒袞隻能依依不舍的頻頻回頭,直想再多看姮貞一眼。


    兩顆心在今晚的分離後更是受盡煎熬……


    三天後,又到了升平署在重華宮東側的漱芳齋裏演戲的這一天,這是宮裏在每個節令裏都會有的傳統。


    此刻,戲台上正在上演著「八仙過海」的戲碼,皇帝自然也陪在祖母的身邊,祖孫倆有說有笑的,而姮貞則被安排坐在太皇太後的另一邊,不過她的心思卻是在和自己遙遙相對的男人身上。


    他瘦多了……


    姮貞眼中布滿了心疼,那天晚上光線太暗,所以沒有看清楚,她微啟紅唇,想說些什麽,可是皇帝又在身旁,隻能把話吞了回去。


    同樣的,和其他王公貴族坐在這一頭的烏勒袞,也隻能用灼熱急切的眼神吞噬姮貞的身影,多想衝過去狠狠地抱住她,那天晚上的短暫相見根本不夠,他要的是日日夜夜、生生世世。


    兩人互相深情凝望的眼神,就像火焰般濃烈,讓人想要不注意都很難。


    到了最後,在場有不少人幹脆就不看戲,而是靜待他們接下來會怎麽發展,這可是比戲台上的「八仙過海」有趣多了。


    而坐在另一邊的女眷們早就交頭接耳的在討論起睿親王跟和碩公主的事,還小聲地數落起皇帝的殘忍。


    「他們明明這麽相愛,就算是皇上也不能要他們仳離……」恭親王的福晉托羅從座椅上跳起來,就要去為這對苦命鴛鴦伸張正義。


    怡親王的福晉烏蘭也看不下去,掄起粉拳,嬌吼一句。「我也跟你一塊去好好的痛罵皇上……不!再去踹他的屁股……」


    「不可以去……」哈勒瑪貝勒的福晉寶齡急白了小臉,死命地抱住要衝上前去的托羅。


    伊爾猛罕貝勒的福晉芮雪也趕緊挽住烏蘭的手臂。「你們冷靜一點,否則沒幫上忙反而有可能壞事……」


    「恭親王和怡親王正在看你們……」毓謹貝勒的福晉璿雅美眸往旁邊一瞥,想到有人可以壓製她們。


    托羅和烏蘭聽到這句話,本能地往旁邊看去,發現她們的夫婿果然正朝這裏瞪過來,馬上乖乖地坐回原位。


    而此刻的烏勒袞沒有去在意周圍的騷動,他的眼裏隻有姮貞,隻希望自己的眼神能夠完全傳達出自己的心意,能夠讓她明白。


    記得他和姮貞第一次見麵就是在漱芳齋的戲台前,那時便疼惜瘦弱的她在這座後宮之中孤立無援的窘境,不由自主地想多關心她,如今姮貞成為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女人,比他的性命還要重要,又怎麽能沒有她呢?


    你懂我的對吧?


    彷佛可以聽見烏勒袞此刻腦子裏的想法,姮貞朝他揚起嘴角,露出安撫的美麗笑靨,像是在說——


    我全明白。


    對於兩人之間的眉目傳情,皇帝早就看在眼裏,隻是裝作不知道罷了。


    「皇上,也該夠了吧。」太皇太後小聲地說。


    「孫兒自有分寸。」皇帝自然聽得懂祖母的意思。


    他在心裏算了下日子,當初姊姊來求了十日,自己才不得不答應讓她去蘇州,那麽也該讓烏勒袞花同樣的時間來回報,而明天就是最後的考驗了,皇帝在心中琢磨著忖道。


    「姮貞先告退一下……」姮貞接收到烏勒袞的視線,知曉他的意思,便打算趁皇帝和太皇太後正專心看戲之際,可以藉故離開,好跟他說上幾句話。


    而那一頭的烏勒袞也在注意她的一舉一動,見姮貞起身離開座位,也坐不住了,很快地離席。


    皇帝豈會不知道他們想做什麽,也不打算讓兩人如願,於是喚來身邊的太監,交代了幾句話。


    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姮貞踩著花盆底,隻想著快點到漱芳齋外頭,就能和烏勒袞見麵了。


    「公主要上哪兒去?」皇帝身邊的太監找來了幾位宮女,一下子就攔下姮貞。「皇上有旨,請公主回到座位上。」


    「我……」姮貞看著也跟出來的烏勒袞,兩人就近在咫尺。


    「請公主回去看戲!」太監朝那幾個宮女使了個眼色,宮女們便半押半攙住姮貞,讓她怎麽也掙不開來。


    「烏勒袞!」姮貞大聲喚著正要衝過來的男人。


    而烏勒袞也立刻被幾名大內侍衛給架住,不讓他再前進,他隻能看著姮貞又被帶走了。「姮貞!」


    他大吼著,那聲音撕裂了姮貞的心。


    看著姮貞泛紅的雙眼,烏勒袞的心也整個都碎了,他不知道還能怎麽做,才能向皇帝證明自己有多愛她。


    誰能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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