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個孤兒,雖然不至於十八般謀生武藝俱全,但起碼要能照顧自己,三餐自理填飽自己的肚皮,不挨餓受凍。可法語流利、德語小有所學,甚至日語和荷蘭語也稍有涉獵,凡事都拿手的杜立薇隻有一件事始終是她心裏的痛,而且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挫折。


    那就是烹飪。


    不是可怕兩字足以形容,而是到了慘不忍睹的地步,叫人目瞪口呆。


    一般孤兒待在育幼院通常是一滿十八歲便被迫離院,而她是為了減輕院長媽媽的負擔,讓其它弟弟妹妹多吃點飯,有錢買文具,十五歲不到就主動搬了出去,自力更生養活自己。而在育幼院時,有專門煮飯的阿婆,六十幾歲還要養一對重度智障的兒女,誰敢和她搶工作,害她失業呢!杜立薇自然沒機會學做菜。後來她為了省房租住進學校宿舍,當時的中學舍監是一位慈濟媽媽,得知她的情況後便主動關心,為她打理三餐。


    雖然失去疼愛她的爸媽,可是她還算滿幸運的,念高中時遇到家裏開餐廳的鄭香琪,鄭媽媽看她一個人辛苦工作很可憐,所以讓她在餐廳打工兼搭夥,還用非常低廉的價錢租給她一間房間。


    而她的幸運一直延續至今,和她同住的鄭香琪承繼母親一身好廚藝,能煮能烹能辦出一桌好菜,讓她一飽口腹之欲。


    如果不是她十八歲那年,一時興起想試試她無所不能的才華,恐怕沒人得知她煮出的食物足以殺光胃裏的細胞,讓人聞到菜香就想吐。


    “老師,你不要一直吃阿嬤做的醬汁鵝片,這一題我不會啦!”哪有這種老師,一聽到阿嬤是美食節目的主廚就兩眼發亮,一邊上課一邊吃東西。


    左手一抹,擦掉嘴邊的甜醬,杜立薇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村長太太的手藝實在太好了,叫人意猶未盡,吮指回味。”


    “老師說謊,哪像你說的那麽好吃,我天天吃早就吃膩了。”沉人人很跩的撇過頭,人小鬼大的嘲笑大人的貪吃。


    “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要是像老師一樣餓著肚子上學,發臭的麵包也覺得美味可口。”能填飽饑蟲就是美食。


    一聽發臭的麵包,他鼻子立即一擰。“為什麽要餓肚子?阿嬤每天都會煮好多好多吃不完的菜。”


    “好多好多吃不完的菜……”她吞了一下口水,盡量不露出饞相。“因為老師沒有爸爸媽媽呀!也沒有阿嬤。”


    “為什麽你沒有爸爸媽媽?”他很好奇,側著小臉發問。


    每個人都有爸爸媽媽,有的還有好幾個,像他在英國認識的傑米,他有三個爸爸和五個媽媽,以及很多的叔叔和阿姨。


    杜立薇笑容變淡了些。“他們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所以爸爸媽媽不在身邊照顧我。”


    “老師,你好可憐喔!”以前他沒有爸爸,可是有媽媽和阿公、阿嬤疼他,要是他們都不在了,他一定會一直哭、一直哭,哭到眼睛瞎掉。已經八歲的沉人人雖然這一陣子讓大人很頭疼,不愛讀書又調皮搗蛋,成績一落千丈,可是一個人的本質不容易改變,仍是那個心腸軟,和外公一樣熱於助人的好孩子。


    一聽到人家的遭遇很悲慘,他跩得二五八萬的表情馬上消失,跟著很難過地同情別人。


    “不,老師不可憐,你才可憐呢!”小小年紀不學好,看她怎麽整他。


    “我很可憐?”


    “對呀!非常可憐,老師有書念就很用力地念,今天才會當老師,而你是有書念卻不念,以後肯定是社會敗類,國家害蟲,被警察捉起來打屁股。”


    怕挨打的沉人人臉色一白。“我爸爸……很有錢,他說他的事業全是我的……”


    “可是你不讀書就不識字呀!怎麽管理公司?出貨入貨你會不會?一年資產的累進法和稅金你算給我看,九千九百八十七萬零五元加六十二萬七千九百六十二一兀是多少?”


    “這……”他扳起手指頭加加減減,眉頭皺得比一座山還高。


    “萬一你爸爸破產了,媽媽又生病,阿公、阿嬤變得很老很老了,拄著拐杖要人照顧,那什麽都不會的你不是比老師更可憐?”


    像是在思考,本來就不笨的沉人人掙紮了一下,才嘟著嘴說:“好啦、好啦!我用功就是了,以後我要賺大錢養我爸爸媽媽,還有阿公阿嬤。”


    “嗯!很好,來,你剛說哪一題不會,老師教你……”


    杜立薇向來很有孩子緣,不到幾天工夫,便和村長的小外孫混得很熟,並且和村裏的人打下不錯的關係,不少家長想讓她來教教他們的小孩。


    可惜她隻有一個人,沒辦法分身,錢擺在麵前卻賺不到,她恨得牙齦都快咬爛了,誰叫她汲汲於賺錢,不僅僅充當家教而已,另外還有三個打工,替人寫報告,撰寫程序賺外快等,忙得抽不出時間。


    不過她懂得什麽叫假公濟私,忙裏偷閑,明明是騙取村長太太做東西吃,她佯稱要戶外教學,上自然課,堂而皇之的拎起野餐盒便出門郊遊。不知不覺也拉近學生的心,不把她當老師看待,而是鄰家姊姊,“立薇姊姊”,“立薇姊姊”喊得好不親熱,心裏有什麽不高興的事也會一並告訴她。


    “什麽,你不喜歡妹妹?”難道這就是他鬧脾氣的原因?


    沉人人一臉別扭的扭著手指頭。“不是不喜歡啦!妹妹很可愛,手小小的,腳也小小的,身體紅咚咚,很愛笑,可是……”


    “可是什麽?”杜立薇很有耐心的引導他說出心底的秘密。


    “可是妹妹一生出來後,大家都搶著親她、抱她,說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寶貝,沒有人不喜歡她……”他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人家也很可愛呀!為什麽他們都不再抱我、親我,隻記得幫妹妹買好看的衣服和小鞋子,卻忘了我的變形金鋼?”


    她有些明白的反問:“你是不是覺得爸爸媽媽比較愛妹妹,不關心你了?”


    “本來就是嘛!妹妹一哭,爸爸媽媽就很緊張的搶著抱她,不準我太大聲嚇到妹妹,還凶我,叫我自己把拚圖拿回房間慢慢拚。”他們偏心。羅劭然、沈舒晨添了一位新家庭成員,是六個月大的小女兒羅可兒,錯過兒子成長期的羅家爸爸自然不想再有遺憾,愛不釋手地把女兒當寶,疼入心坎底。小嬰兒的作息向來不定,要她開口說話更是不可能,麵對更需要照顧的新生兒,兩夫妻的注意力全在軟趴趴的粉紅色生物上頭,哪會想到大的那個會因此吃味。


    感覺到被冷落的沉人人便不開心,叛逆期提早到來,為了拉回父母的關注,他故意不看書也不做功課,整天沉迷電動遊戲,讓自己爛到父母不來看他都不行。


    隻是沒想到最後被送回紅線村,和外公、外婆一起住,而他也更不高興了,變本加厲地和大人唱反調,讓他們苦惱萬分。


    杜立薇好笑地拍拍他的頭。“那是因為你比較懂事呀!是個小哥哥了,爸媽相信你會照顧自己,不用他們擔心,妹妹不會說話,不會走路,隻會哭,我們怎麽知道她是肚子餓了還是尿布濕了,說不定是生病了。


    “你也說妹妹很可愛,你很喜歡她,那你希望妹妹死掉嗎?”


    “不要,我要妹妹。”一聽到妹妹死掉,沉人人心慌地直搖頭。


    “對嘛!我們都喜歡妹妹,幹麽和妹妹吃醋,你刻意學壞是不好的行為,爸爸媽媽會傷心的。”她很用心的開導他。


    “可是我也很傷心呀!爸爸以前會陪我玩球,現在他隻會拿錢給我,叫我自己去買玩具。”壞爸爸,他才八歲耶!哪會買什麽玩具,他不怕他一出門就被壞人綁架嗎?


    盡管杜立薇說得再多,沉人人這年紀的小孩哪聽得懂,他隻知道爸爸媽媽對他的愛一直減少、一直減少,而妹妹有很多很多的愛,是他的好幾倍。


    有不計較的孩子嗎?大概少之又少吧!


    父母的態度不明確,或是太明顯的偏愛,對頭一個出生的小孩或多或少會造成傷害,他們無法理解為何家裏多了一個小貝比後,爸媽的愛就不見了。


    其實不管幾歲,都需要父母的關心,小孩子的心思十分敏感,稍有不同,很快地感受出來,沉積在心裏化為一團陰影,容易往牛角尖鑽而鬱鬱不樂。


    “那是爸爸的不對,你要告訴他,他才會改進呀!何況有兄弟姊妹的感覺真的很好,我一直想有個親人……”不論是好是壞,都是她在世上唯一的連係。很多年過去,杜立薇已經快想不起來,她的記憶停在醫院的白布上,有人在哭,有人在竊竊私語,媽媽漂亮的手從白布下滑出,指間的戒指閃著冰冷的銀光。雖然育幼院裏有不少和她相同遭遇的孤兒,可是各有各的傷心事,相處得再好仍有一條跨越不了的橫溝,不像手足間有著斬也斬不斷的血緣關係。


    “立薇姊姊,你想爸爸會聽我說嗎?他總叫我走開,妹妹要睡覺。”他本來不討厭妹妹,可是有個妹妹真的很討厭。


    沉人人所謂的討厭不是厭惡多個妹妹,而是覺得很困擾,本來一家三口過得好好的,偏偏莫名地起了變化,讓他很不能適應而討厭。


    “呃——這……”她幹笑,畢竟她從沒見過他的爸媽,無從評論。


    就在此時,眼尖的杜立薇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路的另一頭,似在為南島語係的研究訪問會說客語的村民,一邊錄下訪談內容。


    南島語係包括印度尼西亞、菲律賓、馬來西亞、越南、日本、台灣在內的原住民語言,之間的相通點或相異點,對語言學學者而言,是珍貴且難得的知識。


    像見到救兵,她飛也似的拉著腿短的沉人人,兩人一起飆向前,堵住他的去路。“福諾克斯教授,請你以自身的經曆告知這位小朋友,擁有兄弟姊妹是件多麽美好的事,人生處處開著美麗的花朵。”你是教授,應該學識淵博,請發揮課堂上的魅力,不要讓人失望。


    看著突然冒出的一大一小,奧特楞了一下,隨即失笑的咳了一聲。“不好意思,我是家中獨子,沒有類似的經驗。”


    “你為什麽是獨子?”杜立薇的口氣像在責備他,不豫他居然不符期望。


    他真的差點笑出聲。“因為我母親生我是難產,父親心疼母親生產之苦,因此決定結紮,不想多要個孩子而失去老婆。”


    母親倒是想多生幾個,但是父親嚇過頭了,死也不肯同意,在他滿月的前一天便偷偷到醫院動了手術,從此無後顧之憂。


    但真正的理由是父親太愛母親了,愛到容不下他們之間有第三者,尤其是老賴在老婆懷裏吃奶的兒子,根本是個小偷,偷走他為人夫的福利,所以他怎麽也不願再多生一個來討債,分走妻子對他的愛。


    “教授,你不能說謊騙人嗎?現在的小孩子很好騙的。”配合一下會要了你的命嗎?


    奧特鼻子過敏的抽抽鼻,嘴角微揚。“杜同學,你的眼睛真的很小,我完全看不出你在眨眼或是瞪人,你要不要考慮拿兩根牙簽撐著眼皮,至少讓我瞧見你有瞳孔。”


    “……”呼氣,吸氣,呼氣,吸氣……“這是你為人師表該說的話嗎?”


    “喔!原來誠實不是一種美德,下次我會記得不說老實話。”他故作驚訝,一副不知犯了台灣人禁忌的模樣。


    “你……”杜立薇氣得說不出話,頭頂隱約冒著白煙,冷不防地想起他們之間孽緣的開始……


    那一天,風和日麗的日子,鳥語花香外加沒閃電打雷,天氣好得讓人蠢蠢欲動,想做些平常不敢做的事,譬如告白。


    時間拉回學期初,睡過頭的杜立薇嘴上咬著烤土司,一邊匆匆忙忙的穿上鞋子,急驚風個性的她也不管頭發有沒有梳,趕著到西餐廳打工。不過人的運氣難以預料,時好時壞,她已經盡可能的低調,不去幹擾某一桌情侶的“談情說愛”,可是……唉!這叫流年不利嗎?老遇到不想遇到的邪門事。


    “呃!那個……福諾克斯教授,我想……有些話想告訴你……”


    “先點杯咖啡吧!我看你情緒有點緊張,放輕鬆點,我不會咬人。”舉止優雅的奧特十分紳士地露出微笑,淡淡的貴族氣質洋溢在眉眼之間。


    不要點咖啡,不要點……好吧!要點就點,她認命了,希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陳蕙芳教授被男色所惑,不要認出她是誰。


    笑得有點假的女人特意黏上長得嚇人的假睫毛,口紅塗得又紅又豔,像極了揉碎的玫瑰花瓣,還穿上乳溝外露的低胸上衣,明顯帶著誘惑意味而來。


    如杜立薇所期盼的,這位年過三十仍未婚的陳蕙芳教授根本沒瞧見自己的學生,兩顆豺狼似的黑眼珠直盯著眼前一盤“牛肉”,流露出少女般迷戀神采。


    “你剛來我們學校還適應吧!若是有時間,我願意陪你到處走走逛逛,看看台灣的鄉土民情。”她有意無意的眨眼示意,纖白的手悄悄往他手臂移動。


    奧特溫和有禮的一笑。“多謝陳教授的好意,初來乍到,我還有些課業上的準備尚未齊全,恐怕短期間沒法抽出時間。”


    雖然沒有口頭上明白地拒絕,但是“謝謝你的垂青”意思清楚可聞,要是說還沒聽出話意,那人不是笨得無可救藥,便是裝傻。


    但自信心過度的陳蕙芳可不這麽想,她擁有眾所羨慕的三高條件,學曆高、收入高,眼光更高,再加上外貌不算太差,理所當然地認為隻有她挑男人的份,而沒有男人會傻得放棄她。


    畢竟是教授級的高知識分子,房子、車子都有了,還小有積蓄,怎麽會有男人看不上她呢!


    所以她不是笨也不是裝傻,而是盲目地隻看到自己願意看的事物,不做他想,給自己保留自以為是的希冀。


    “沒關係,我隨時有空,你有哪個地方需要補強,我可以到你住的屋子幫你。”她不時地拋著媚眼,手指更靠近一步。


    “印度尼西亞土語和卑南族的日常用語,以及菲律賓北方的奇怪音調,如果你幫得上忙就太好了,我一直非常苦惱要如何編撰它。”奧特禮貌的說道,但眼角不意捕捉到一張有趣小臉躲在餐盤後吐舌頭,擠眉弄眼。


    嗯!似乎有點印象,他班上的學生,坐第七排,第八個位子。


    “啊!你……你為什麽要研究這種東西,不覺得太過落後,不文明嗎?”她笑得僵硬,語氣稍有停滯。


    “文明啟適於人類的毀滅,越是古老的語言越有它的動人處,你有同感吧!”


    咦!那女孩在幹什麽,把丟棄不用的餐巾紙一張張收集起來,再折迭成……等等,她不會回收當便條紙吧?


    當奧特意識到他太在意女服務生的一舉一動時,連忙收回注目的視線,讓腦子放空,不去臆測兩張桌子後的打工學生究竟在做什麽。


    但是好奇心人皆有之,忍了許久,他以拭嘴的動作往後一瞧,那名女孩已不在原位。


    說來仍有點詭異,令人滿失望的。


    “呃!這……嗬……嗬……奧特教授真有學問,不過,我約你出來不是為了談工作上的事,而是……而是……”她忽然羞答答的低下頭,沒瞧見幫他們添咖啡的打工小妹。


    “那雙丹鳳眼真迷人……”細細小小的,別有一番歐美女子所沒有的神秘風情。


    陳蕙芳倏地一抬頭。“什麽丹鳳眼,你不喜歡大眼睛的女人?”


    一句急切的追問,他笑容轉為淡薄。“眼睛是人體器官之一,不應有好惡之分。”


    “那你願和我交往嗎?”她急迫地問出口,就怕晚了沒勇氣開口。


    躲在一旁偷看的杜立薇差點笑岔了氣,捧著肚皮悶笑,平常把學生當狗罵的虎豹母教授,居然也有這麽“嬌羞”的一麵。


    奧特頓了頓,維持四十五度上揚的嘴角慢慢往下垂。“我是來教書的,不想把生活搞得太複雜。”


    “你一個人來台灣一定很寂寞,需要個人作伴,我可以幫你打理衣食起居,讓你回到家後倍感溫馨。”她直接捉住他的手,表達愛意。


    沒響應也沒甩開的奧特隻是淡淡地一瞥。“我請了鍾點女傭,而且我喜歡獨處,不喜多個人打擾。”


    “可是鍾點女傭不能滿足你某些需求,我……杜立薇,你怎麽會在這裏?”那她剛才的窘狀,不全讓她看得一清二楚?


    閑晃中走得太近被捉包的杜立薇表情一尷。“路過,你當沒看見我,我也沒瞧見你在約會。”


    “約會……”她趕緊理順發絲,一副在課堂上課的嚴肅麵容。“去去去,別在外逗留太久,早點回家。”


    一說完,她又露出小女人嬌態,輕聲細語地想留下好印象。


    “奧特教授,台灣的夜晚真的很冷,兩個人互相取暖才不會冷,咱們可以共飲一杯紅酒……杜立薇,你又在幹什麽?”


    存心破壞她的好事不成!


    “不是我呀!教授,是他捉我的手……”居然陷害她,太可恥了。直喊冤的杜立薇比竇娥還冤,明明是有雙棕眸的阿兜仔故意拉她的手一下,所以她手上的抹布才會飛到陳教授身上,讓她狼狽不堪。但是那個始作俑者倒像沒事人似,一臉疑慮地看著她們倆,不解才一眨眼工夫,眼前出現戲劇化的轉變。


    因為這件事,陳蕙芳告白失敗,她慘白著一張臉狂急奔出餐廳,連頭也不回地讓人不禁同情她是否禁得起打擊。


    原本以為此事就此落幕。


    沒想到耿耿於懷的陳蕙芳仍記恨在心,她把不得所愛的怨懟遷怒當時在場的杜立薇,即使她期中考考得很好,仍被打了很低的分數。


    分明是惱羞成怒嘛!她不去找正主兒報仇,反而找學生泄憤,這叫人哪能平白受氣。


    無巧不成書,接下來她又不幸撞見幾樁女老師、女學生的示愛畫麵,也同樣的慘遭滑鐵盧,杜立薇發現她背後怨恨的眼光越來越多了。


    想當然耳,這筆帳要算在奧特頭上,所以見麵總沒什麽好臉色,儼如死對頭。


    “立薇姊姊,你很想有個家人是不是?”結束戶外教學回到家好一陣子了,沉人人眯起眼憨笑的問,和他外公沈助本有三分相似。思緒被拉回的杜立薇微怔,不知為何會突然想起和係上教授初相識的情景。


    “想歸想,但是人要麵對事實,不可以沉溺過去。”


    就像她和假正經的奧特教授一樣,涇渭分明,不是敵人也成不了朋友,看久了會長針眼。


    “我有辦法幫你找到家人喔!”月老爺爺很靈驗,他幫過很多很多很多的人。


    根據“經驗複製”,幫人幫上癮的沉人人比本人還興奮,小小的臉蛋發著光,好像自己是很厲害的小神仙,無所不能。


    “是喔!”不感興趣的杜立薇敷衍的翻著課本,打算教他背九九表。


    “走啦!立薇姊姊,我們去找你的家人。”他想拉起她,可是他是個小孩子,拉不動比他重的大人。


    “人人乖,別吵姊姊,先把這一題數學題算完,待會立薇姊姊還要去打工呢!”這小鬼明明很聰明嘛!一點就通,根本不用教。沉人人很乖地算完九十八加七十二減五十五等於一百一十五後,又不死心地在杜立薇耳邊嘟嘟嚷嚷。“去啦、去啦!立薇姊姊,我們去廟裏找神明爺爺,他會賜給你好多家人喔!就像我爸爸也是。”隻要留下一樣東西在“失物招領處”,就會有人來找。


    很想笑的杜立薇摸摸他軟軟的耳朵,憋著不笑怕傷到小孩子的自尊心。“好,我有空就去,你不要催嘛!”


    “現在。”他很固執的不肯讓步,拽著她的手不放。


    有時候孩子一魯起來,真的十頭牛也拉不動,鼓著腮幫子的沉人人也不曉得像誰,特別頑固,讓人拿他沒轍。


    “立薇姊姊也很想跟人人去呀!可是我不工作就沒飯吃,沒錢讀書,老板也會炒我魷魚,那我會變得非常非常可憐,隻能住漏水的破屋,吃長蛆的飯,睡在破破的彈簧床,每天都很可憐。”


    她繪聲繪影地把自己形容得十分淒慘,好像乞丐一樣,不懂世事的沉人人似懂非懂,學大人把眉頭皺得緊緊的,遲疑的表情似在思考。“好吧!那我替你去,不過你要給我一件你的東西。”有失物才能招領嘛!大家都這麽做。


    “東西……啊!時間要來不及,我得走了,這個給你。”


    一個不起眼的飾品從杜立薇身上扯下,落在沉人人張開的手心。


    “立薇姊姊,你要不要跟我去廟裏等,我爸爸從國外回來了,他要來接我。”


    忙著收拾文具的杜立薇笑著捏捏他可愛的小臉。“不了,我要去打工,你自個去玩吧!”


    一說完,她不當一回事離開,心想著明天再去拿回從小陪在身邊的飾品。


    但是沈家的小雞婆可是熱心得很,杜立薇前腳才走,他後腳馬上跨出家門,興奮莫名地捧著有些灰樸樸的“石頭”飾品,開心地走進月老廟,再小心翼翼地放在“失物招領處”。


    杜立薇大概怎麽也料想不到,月老的胡子飄了一下,而她不經心的一個小舉動,竟意外為自己招來一個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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