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是當著他的麵嚎啕大哭的話,他反而不知道要如何反應。


    她幹脆抽出更多的麵紙先將臉上的殘妝給擦掉,然後起身。「抱歉,可以借一下洗手間嗎?」


    他起身為她開啟浴室的門及燈。


    等她出來時,臉上的妝已不複見,但臉龐有些紅腫,她揚起一個抱歉的笑容。「我剛借用了架上的洗麵乳。」雖然不能徹底卸妝,至少臉上不會有黏膩感。


    「看起來確實好多了,不過那是男性專用。」他因為她清秀的臉蛋而微微閃神,像她這樣靈秀的女孩,配賴誌明實在是太浪費了。


    他緊緊咬著牙根,對於賴誌明竟對她下了這麽重的「毒手」,感到莫名的憤怒。


    「沒關係,能洗幹淨就好。」平時她就沒有很在意保養,現在新郎都跑了就更不需要注重了。


    她坐回原來的位子,清爽的臉龐讓她心情稍微好一些些,拿起桌上的開水喝了一口。「賴誌明真的是你學長?」


    不知為何,她非常不希望賴誌明和這個非常好看的男人沾上一點邊。


    「不是,是我朋友的學長。」這次他鄭重的否認了,因為不想也不屑跟賴誌明扯上關係。


    聽到他和賴誌明沒關係她竟然偷偷鬆了好大一口氣,一點也不介意賴誌明連這個都騙她的事。


    「我想也是。」


    「你好像很高興聽到我和他沒關係。」


    「是有點。」她大方承認。「你們的氣質差太多,擺在一起就像水晶高腳杯和塑膠免洗杯,怎麽看怎麽不對。」


    她直覺的認為,如果是他的話,絕對不會做出騙婚落跑的缺德事。


    「知道他是塑膠杯還和他在一起?你的邏輯有點怪。」


    「我近視很深,錯把塑膠看成白瓷。」


    她的形容讓他差點忍俊不禁。


    眼前的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孩呀!遭受了這麽多的打擊後還可以幽自己一默,這樣高的eq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呀。


    他忍住笑意正經地說:「幸好你們沒結婚,不然你一定會活在悔恨中。」


    「是呀!悔恨自己怎麽近視這麽深。」她苦笑道。


    「你很特別。」


    「我知道,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像我這麽特別的傻子。」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微蹙眉頭,明顯不喜歡聽到她這麽說。「如果是一般人,絕不會這麽理智,而且,到現在為止,都沒聽到你對賴誌明有任何不理性的批評,雖然我認為你絕對有資格詛咒他千百回。」


    「所以才說我是特別傻的傻子,其實,嘴巴沒說,內心已經對著上萬個他的草人紮針了。」


    被騙當然傷心難過,但就算把賴誌明三個字提出來大罵千萬次又如何?


    賴誌明騙了她的事並不會改變,他也不會因此而現身讓她砍;就算他真出現了,她也不會想見他。


    因為太丟臉了,又不是剛出社會的小丫頭,卻被騙得這麽淒慘,說出來不但不會有人同情,反而還會被笑吧!


    這次他真的忍不住笑出聲了。「希望你真的這麽開朗,不是刻意在我麵前裝出來的。」


    「我們並不熟。」是有一點因為麵子的關係而硬ㄍ1ㄥ著沒錯,她已經夠糗了,至少要護住殘留的一點自尊。


    他揚揚眉。這女人真的讓他很驚訝,她真的是在婚禮當天才知道被拋棄又被欺騙的可憐新娘嗎?


    此刻的她堅強得像是無堅不摧的無敵女金剛。


    「好了,我該走了,謝謝你幫我厘清一些事情,也很抱歉把你吵醒,行李我順便帶走。」她起身進空房裏想拉出自己的行李箱。


    「要去哪?」他忍不住關心。


    她停下動作愣住,表情茫然的看他。「我也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因為她所有的財產都給了賴誌明,套房退租了,工作辭了,賴太太也當不成了,接下來要去哪她真的不知道。


    爸媽都不在了,唯一的哥哥也已和嫂嫂共組屬於他們自己的家庭,她不好去打擾他們。


    吳秉鈞起身走近她,和她麵對麵互相凝視許久後,表情嚴肅又認真的開口:「先留下來吧!反正這裏的客房正好空出來了,而且你行李也都在這裏了,既可省去你搬家的工夫,我也不必再重新找新的房客。」


    他的顴骨部位隱隱透出紅暈,將眼神調向其他地方回避,以免讓她看出他的尷尬。


    他根本不需要室友,好不容易賴誌明離開了,還來不及放煙火慶祝,就又因為心中突發莫名的不舍而開口留她,連他都無法解釋這樣脫序的行為。


    他一向是「敬女人而遠之」的呀!女人之於他,就如同鬼神般令他自動保持兩米以上的距離,以免沾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現在他不但和這女人如此近距離的麵對麵,還開口留她同居?!


    一定是因為睡眠不足而同情心泛濫。


    她驚訝的瞪著他。「你——賴誌明……和你有財務糾紛嗎?」


    「沒有。」他一臉不解。「為何這樣問?」


    她尷尬的偏過頭。「我以為他也騙了你的錢,所以你要留我下來抵債。」


    「嚇!這樣的說法讓我覺得很受傷,我們一向各過各的,而且我很後悔和他那樣的男人同住過,更不可能會想和他有金錢上的瓜葛。」


    他不想再給她打擊,所以刻意善意的隱瞞了賴誌明和女同事「私奔」的事。


    「抱歉,也許是今天一連串的打擊讓我對人性失去了信心。」她糗得無地自容。


    「那就先留下來吧!至少我們都是受害者,也算同病相憐。」


    「那就先謝謝你的收留了。」這確實是目前最好的方法。「房租的部分……」


    「先別管那個,等你方便時再說。」


    打從她堅強的帶著笑臉從浴室走出來的那一刻起,他就想留下她,非常欣賞她的堅強與高eq,不但沒有忙著自怨自艾,反而很快認清事實,打起精神往前看。


    他不否認這個堅強的女生令他心疼也令他心動,所以他心甘情願的打破自己定下的不成文規矩,決定留她下來,至少在他的「勢力範圍」裏,他可以替她把關,保證讓她不再遇到壞男人。


    「等我找到工作一定會支付。」


    房租收與不收不是他的重點。「就住原先這間。」比比賴誌明住過的房間,忽然想到什麽又開口:「抱歉,沒考慮到你的心情,也許你不會想住這間。」


    「不,有地方住我已經很高興了,沒什麽好顧慮的。」


    他點頭,萬一她真的很介意,那也隻好請她暫住客廳。


    「結婚典禮那邊……解決了嗎?」


    他的隨口問問,卻讓她的身體如遭電擊般瞬間僵硬。


    「慘了!我同事和朋友還在那邊。」雖然觀禮賓客不多,但都是平常和她比較親近的同事及好友。


    這件事情上他並不方便給意見,所以隻是靜靜的看著她。


    「他們並不知道我被拋棄的事呀!」她無力地道。


    一下子發生太多的狀況了,所以她才會忘了朋友們還在會場等待觀禮的事,沒看到她和新郎,他們一定覺得很奇怪。


    「你現在打算怎麽做?」他定定地看著她。


    她可憐兮兮的抬頭看著他剛毅俊秀的臉龐。「我覺得……還是得回去和他們解釋清楚才行。」


    總不能新郎跑了,同事、朋友也沒了吧?而且逃避問題並不是她的個性。


    「我陪你去吧。」他淡淡說道。


    當他們再度回到吳秉鈞家時,已經接近晚餐時間了,因為同事朋友們都不敢相信她會在婚禮當天被新郎拋棄。


    何書綾深刻體會到有理卻說不清的痛苦,最後還是由吳秉鈞出麵說明,大家才願意相信她今天真的遭遇到史上最悲慘的新郎逃婚事件,輪流安慰她一番後才相繼離開。


    進門後,吳秉鈞立刻將身體重重的拋入沙發,何書綾也很累,卻矜持的站在一旁不敢主動坐下。


    「折騰一天,應該很累了,這裏也是你的家,自己找個位子坐吧,別像個小媳婦一樣罰站。」吳秉鈞動動嘴角,真的累了,累到連想揚起笑容的力氣都沒了。


    其實他也很難解釋為何今天自己會如此反常,如果說平常他就是個樂善好施的人,那他今天的「善舉」就算正常,偏偏他一直都是獨行俠,也自認心不軟,合作的夥伴更常常開玩笑的說他理性得令人憎恨。


    在他的生活中沒有感情用事這回事,若是遇到看起來需要幫助的人時,必定先懷疑對方的動機與真實性,是個不容易動心的鐵漢。


    怎麽遇到她後就轉性了?不但大方的提供房間,還陪著她回會場,然後還破天荒的挺身替她解釋?!


    如果讓朋友知道他今天的創舉,肯定引起一片哀嚎,沒人相信。


    他想,大概是因為親眼目睹何書綾強忍悲痛的獨自麵對同事及好友,連唯一的哥哥及嫂嫂都因為覺得丟臉而拂袖離去,她脆弱的同時卻又堅強無比的模樣,令他心疼的想把她攬進懷中好好嗬護一番,加上他刻意隱瞞了賴誌明和其他女生跑掉的事,所以對她產生了複雜的情感,既心疼、又同情,同時還覺得虧欠吧?


    她乖乖的坐到他對麵的位子,突然得到大赦的雙腳,一路從腳趾尖麻到大腿。


    「今天謝謝你。」她啞著聲道謝,又感動得想哭了。


    她真的隻有今天比較愛哭,尤其是在他麵前,大概一次就把半輩子的額度都用光了。


    「別再謝了,你今天受的苦夠多了,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拋開一切,什麽都不要想,洗個舒服的澡,睡個香甜的覺,明天開始新的人生。」她紅腫的雙眼讓他不自覺的放輕語調。


    「我……」她欲言又止。


    也許是因為體力已經耗盡,現在的她相較於早上剛到這裏和他交手的模樣,明顯虛弱許多,任何男人麵對她現在柔弱的模樣,再頑強剛硬的心也會變得柔軟。


    他柔聲打斷她。「噓~~這個時候別急著說話,等今天好好休息後,明天想說多久、任何話題我都可以奉陪。」


    她深深的凝視他,蘊著水氣的雙眸中有著濃濃的感謝,反倒是他被看得不自在而將視線調開。


    他發現這女人的眼睛會說話,剛剛不過讓她凝視那麽一會兒,她眸中的那抹溫柔竟讓他心跳加速、臉頰發燙,他隻在國中時期才有過這樣純情的反應。


    為了避免讓她看見他的窘樣,他隻好用移開視線這樣的土方法回避。


    「先洗澡吧,洗完澡早點休息。」


    「嗯。」這確實是她現在最想做的事。


    「浴室隻有一間,裏頭的沐浴用品都可以使用,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他起身替她將浴室的燈打開。


    當初買下這間房子時隻打算自己一個人住,所以隻規劃了一間浴室。


    「嗯……我想先整理一下行李。」既然浴室隻有一間,那她當然也不好意思先使用。


    「那好吧,我洗好再叫你。」


    今天發生太多事了,考慮到她可能需要沈澱一下心情,所以他也就不堅持,藉此留給她獨處的空間。


    為了繳房租及償還婚禮那天由吳秉鈞付帳的餐費,何書綾開始積極的找工作,沒時間也沒心思沉溺在賴誌明所帶給她的無限傷痛。


    隻是工作不是靠積極就可以找到的。


    住進吳秉鈞家兩個星期了,她忙著找工作、麵試,而吳秉鈞似乎也沒閑著,常常不在家,有時很晚才回來。


    白天他們幾乎遇不到,偶爾可以在晚上碰見,不過也隻是聊個幾句就又各自回房,她想他一定很忙,所以也不敢多問多說,因此截至目前為止,她都還不知道他的職業到底是什麽。


    不過能住在精華地段的高級社區裏,肯定不會是什麽普通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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