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婦產科診所,莫雨霏來到診所外的公園,找了張椅子坐下,忐忑地取出醫生交給她的超音波掃描,看著那代表新生命的小黑點,眼眶漸漸濕潤起來。


    她真的懷孕了!


    多年的期待終於成真,她多想立刻打電話通知丈夫這個好消息,和他一起分享滿心的喜悅,恭喜他即將為人父——


    可是,她不敢。


    “或許分開一段時間,對我和雨霏都好——”


    “……既然我隨時都可能離開,不如趁早讓她學著適應獨立生活,到時我才能毫無牽掛地放下她,安心離開……”


    昨晚,她不小心聽見丈夫在電話中說的話,隻是短短幾句,就讓她的美滿婚姻瞬間崩潰瓦解。


    是她太遲鈍了嗎?


    她一直深信自己是丈夫此生唯一摯愛,一直認定他會牽著自己的手走到生命盡頭,從來不曾懷疑。


    情況何時已經糟到丈夫“隨時都可能離開”,她還繼續作她的美夢,以為丈夫愛她一如以往、一切不曾改變?


    隻是她不懂,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竟然讓丈夫認為彼此已經走到了末路?


    外遇?


    莫雨霏搖搖頭,知道有多少狗仔盯著自己老公,真有第三者出現,報上早就爆出蛛絲馬跡。


    誤會?


    也不可能,她的生活單純到日記上隻要寫“同昨日”就能打發,兩人之間連架也沒吵過,哪來的誤會?


    想來想去,唯一的問題還是她“不求上進”這一點。他越是在官場上嶄露頭角,就越顯得她難以相配,而且已經到了他無法忍受的地步……


    滾燙淚水燙著了她的手,她驚慌地伸手抹去,眼淚卻越落越急。


    “寶寶,對不起,媽咪其實是想笑的……”


    她沒說謊,她好高興這個孩子願意來找她這個沒用的媽媽,好想讓孩子感受到她的喜悅,可是丈夫對她深情已逝的衝擊太大,即使過了一夜,仍讓她心痛得招架不了。


    “我想過了,補習太麻煩,即使考上學校也會有記者為了追新聞跑去騷擾你,所以我想送你去美國讀書,手續我已經讓蜜鷗去處理,到時你先去念一年的語言學校,寄宿家庭我會先幫你確認安全無虞,有時間我會去看你……”


    想起昨夜丈夫告知她的事,莫雨霏更是心痛無言。


    一個晚上,她經曆獲知可能懷孕、發現丈夫正打算離開她、聽見丈夫以送她留學為由提出的分居計劃,像是才進天堂就被打回凡間還不夠,再補踢一腳送她直達十八層地獄。


    她幾乎記不得自己一整晚是怎麽熬過來的。


    她好像乖巧地答應出國,渾渾噩噩、似睡似醒地直到陽光灑進窗內才起床,和平常一樣幫丈夫準備營養的早餐,含笑送他出門,之後來診所掛號,然後在這兒哭得唏哩嘩啦……


    然後呢?


    然後,她該做什麽?她能做什麽?她要如何才能讓一切回到從前,回到彼此深深相愛、互許來生的當初?


    “姨,你哪裏痛痛嗎?”


    驀地,一聲軟綿好聽的童稚聲音傳來,莫雨霏從迷蒙淚水中,瞧見一張天真無邪的可愛小臉正對著她,臉上滿是擔憂。


    她放下手、搖搖頭,拿出麵紙擦幹淚,勉強擠出一抹笑。


    “阿姨沒事,隻是沙子進了眼睛,有點痛。”


    眼前的孩子是剛才在前頭和同伴玩溜滑梯的小男生,看來應該三、四歲左右,可愛的花襯衫上還用別針別了條海綿寶寶圖案的小手帕,粉撲撲的圓臉上有著真誠的關懷。


    “我幫姨呼呼!”


    小男孩說完立刻踮起腳尖,吸滿氣的雙頰像隻小青蛙,用力朝她眼睛方向吹氣,認真可愛的模樣溫暖了莫雨霏冰冷的心。


    “你真乖,阿姨真的不痛了,謝謝你。”


    她配合地眨眨眼,小男孩也開心地笑了,露出可愛的小虎牙。


    “小齊!”


    “媽媽!”


    遠方的一聲輕喚讓小男孩扭頭朝母親跑去,跑不到兩步又轉回來莫雨霏跟前,拿出一支包著黃色糖果紙的棒棒糖遞給她。


    “姨乖乖,糖糖給你吃,不要哭喔!”


    小男孩的貼心話語讓她鼻頭一酸,好不容易才忍住淚,笑著收下這遠比鑽石更珍貴的禮物。


    “小齊!”小男孩的母親在溜滑梯旁又喊了他一聲。


    “姨再見!”


    小男孩朝她揮揮手,轉身跑向母親,圓滾滾的身軀東搖西晃的,像極了可愛討喜的企鵝。


    莫雨霏目送著小男孩和母親手牽手、說說笑笑地離開公園,眼裏滿是羨慕。


    “寶寶,你將來也會像剛才那個小哥哥一樣乖、一樣貼心嗎?”她摸著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語


    拆開糖果紙,她將棒棒糖含入口中,微酸微甜的蜂蜜檸檬口味,正合她這個孕婦的胃口,鬱悶的心情似乎也舒展了些。


    為母則強,為了給腹中寶寶一個完整的家,也為了她無法舍棄的愛情,她一定要努力挽回丈夫的心!


    “莫姊,你確定你不是中邪了?”


    從百貨公司回到家,夏?終於忍不住問。


    不能怪她不禮貌,實在是莫雨霏的行為舉止和以往相比,簡直像變了一個人。


    向來要她死拉活拖才肯出門的人,今天竟然主動邀約,兩個女人在salon門口鬼鬼祟祟地徘徊許久,才硬著頭皮去做生平第一次的全身spa,莫雨霏還將一頭柔順的長發燙卷,耐心貼上閃亮亮的水晶指甲。


    接著,兩人去百貨公司吃飯兼閑逛,她買了一件牛仔褲,莫雨霏卻買了一件性感得足以讓任何男人噴鼻血的鏤空蕾絲睡衣,還當場換穿一套現買的v領洋裝和露趾高跟鞋。


    微露酥胸的性感裝扮,加上莫雨霏原就清秀可人的長相,和因為有些不自在,舉手投足間自然散發的嬌羞,不曉得讓多少男人看歪了眼,差點一個個去撞牆。


    一個原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件上衣領口絕不低於鎖骨以下、裙長絕不可能短於膝蓋的良家婦女,一夜之間突然想變成誘惑指數100%的美豔人妻,不是中邪是怎樣?


    “我不是中邪,隻是想改變自己。”對於夏?的直率,莫雨霏也不以為意。


    夏?不以為然。“原本的你就已經好得不得了,幹麽改成這樣?”


    “不好看嗎?”


    莫雨霏淡淡蹙眉,對自己的新造型原本就有些缺乏自信,被她這麽一說,更是不安。


    “不好看?好看得不得了!簡直像名模。”夏?實話實說。“你沒發現我一路上都忙著用殺人眼光幫你嚇退那些想上來措訕的蒼蠅?瞪得我眼睛都快凸出來了,隻是……”


    “隻是什麽?”


    “還是原來的你最美,你隻要保持原本模樣就很好了。”


    莫雨霏一怔,繼而緩緩綻放一個美麗卻有些傷感的笑容。


    如果允斌能跟她說一樣的話,該有多好……


    “謝謝你這麽說。”她放下心中惆悵,擱下手中的紙袋。“渴了吧?我倒杯果汁給你喝。”


    “白開水就好。”夏?熟門熟路地跟進廚房,心裏仍有疑惑未解。“莫姊,你為什麽突然想在外型上做那麽大的改變?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什麽事也沒有,隻是想試試不一樣的打扮。”莫雨霏還不習慣將家務事拿出來與人商量,隻能笑笑說:“不是你說的嗎?人生在世要多做嚐試才不枉此生,我覺得很有道理,做點改變也不錯。”


    “咦,我說過這種話嗎?”夏?有些不好意思。“唉呀,我這個人想到什麽就說什麽,說話常常不經大腦,你聽聽就算,不用那麽認真,不然我會有壓力,萬一被溫大哥說我帶壞他寶貝老婆,把我列入拒絕往來戶怎麽辦?”


    愛來串門子的她見過溫允斌幾次,頭一回見麵,她就對他“肅然起敬”——全身寒毛豎立,一起立正敬禮。


    她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被人用那種仿佛x光掃射,從發根到腳趾頭仔仔細細來回確認的精銳視線打量,沒被嚇得奪門而逃,真的多虧她天生遲鈍外加太懂禮貌。


    第二次會麵更誇張,溫允斌單獨上門造訪,帶的伴手禮竟然是委托征信社詳查的資料,還要她自己看一遍,把不對的地方修正。


    當時的氣氛簡直就像法官開庭,他理直氣壯、正氣凜然的氣勢再度令她肅然起敬,像中了邪似地乖乖照做,恭恭敬敬呈上自己修改完整的自傳,最後聽他說: “好,算你通過審核,可以做雨霏的朋友。”她還高興地向他道謝,開心送他離開。


    事後,她怎麽想怎麽怪,整件事簡直是詐騙集團上門司她銀行帳號,她還順帶奉送存折和印章,隻差沒揮手道別叫人家有空再來,比遇上鬼打牆還可怕!


    日子久了她才發現,隻要是關於莫姊的事,她老公都會繃緊神經處理,像是全世界除了他們兩人,其他人都是會把莫姊這隻小白兔拆吞入腹的豺狼虎豹,害她也跟著緊張,每回帶莫姊出門都把自己當保鑣,就怕莫姊萬一有個閃失。


    夏?端著水杯和莫雨霏走回客廳,一路上越想越毛。


    “他要是看到你穿成這樣,我的下場搞不好更慘,他會不會說我散播不良思想,找個理由把我抓起來關,免得我把白癡病毒傳染給你?”她坐在沙發上哀哀叫。


    莫雨霏越聽越好笑。“什麽白癡病毒?你哪來那麽多損自己的話?”


    “步向仁說的啊!”夏?一臉不服氣。“我讀書的時候明明成績很好的,那個人偏偏要說我身上有比h1nl更恐怖的白癡病毒,光聽我講話就能殺死腦細胞,多跟我相處幾次,心智就會跟著退化回幼兒期,我簡直是我爸媽為了征服地球開發出來的終極武器——”


    “哈哈哈~~”


    莫雨霏忍俊不禁,笑得眼淚都流出來。


    她實在很難想像曾在政商聚會見過幾次的步向仁,板著一副不苟言笑的臉,和人聊起今天天氣不錯也像在講經國大事一般嚴肅,私底下竟然會說出如此天馬行空又爆笑的話。


    “好笑吧!你說那個人幼不幼稚?堂堂一個大總裁,每次說不過人家就講些五四三的,我沒被他氣死真是多虧我爸媽把我的心髒生得太強了,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放棄改造他的計劃?哼!不隻門,連窗戶都沒有啦!”


    夏?激動得雙手握拳、高舉胸前,像是隨時準備好再和步向仁進行下一波“戰鬥”。


    “我真羨慕你。”


    “噫?”夏?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剛剛說了什麽?”


    “我說,我真羨慕你。”


    莫雨霏很清楚,自己真的是打從心底欣賞、喜歡這個直率的女孩。


    “你跟任何人都能打成一片,每個人都喜歡你,隻要有你在的地方就充滿歡樂,我真希望自己能有你那麽開朗活潑、討人喜歡。”


    “嗬,天下紅雨啦?你嘴巴怎麽那麽甜!”


    夏?被她捧得亂不好意思,隻好傻笑。


    ”我才羨慕你呢,人長得漂亮、個性溫柔,還有一手好廚藝。哪像我,長相普通、個性粗魯、煮菜亂七八糟,尤其最令人羨慕的是你有個雖然很凶,但是長得超帥又疼老婆的好老公。“


    莫雨霏對夏?的誇讚隻能無言輕笑。


    她以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女人,哪知道一切隻是假象,這樣的事實,她又怎麽說得出口?


    “說到你老公,他今晚什麽時候回來?”


    “他說過今晚有事不回來吃飯,大概十點左右回家。”莫雨霏抬頭看了眼牆上的咕咕鍾,時間也差不多要十點了。“你有事找他?”


    “不,我是要避開他。”夏?調皮地吐吐舌。“他看見你穿得這麽性感,隻可能有兩個反應,一是驚為天人,立刻把你拖進房裏,二是怒發衝冠,先宰了我出氣。為了避免第二種情況發生,我要先溜了——”


    “真遺憾,你慢了一步。”


    聞聲,夏?呼吸一室,不必回頭也知道是男主人回來了。


    溫允斌自己開門進屋,見到妻子從未有過的性感打扮已嚇了一大跳,一聽見有人作賊心虛想溜,馬上認定夏?是罪魁禍首。


    “你換發型了?”


    溫允斌來到妻子麵前,發現她的改變不小。


    “這種低胸洋裝你向來不敢嚐試,為什麽今天突然想穿?’


    “不好看嗎?”她明明在他眼中看到驚豔。


    “當然好看,隻是——你該不會穿這樣出去逛街吧?”


    一想到可能有其他男人先自己一步看見妻子如此嫵媚的模樣,溫允斌很不是滋味,巴不得將那些男人的眼睛挖掉!


    “沒有啦!”


    一見他狠戾的眼光掃過來,夏?先高舉雙手投降,一五一十地招了。


    “莫姊隻有穿這樣和我去美食街吃晚餐,然後我們就搭電梯下樓、坐計程車回來,我保證沒有讓任何意圖勾引良家婦女的不良分子靠近半步,連多瞄幾眼的我都狠狠把他瞪回去,真的!”


    “夏?你別怕成這樣,他不會吃了你。”莫雨霏好笑地拉下她的手。“允斌,你也別故意那樣盯著她,是我自己想嚐試新造型,不關夏?的事。”


    “什麽眼光?”溫允斌擺出和顏悅色的溫雅臉孔。“我隻是想到一件事,好奇地看她一眼而已。”


    “什麽事?”兩個女人異口同聲。


    “你認識步向仁吧?”見夏?點點頭,溫允斌才接著說:“其實也沒什麽,就我回來的時候看他氣急敗壞地猛按你家門鈴,嘴裏還碎碎念什麽“這家夥竟敢放我鴿子還不接電話”……”


    夏?心虛了。


    她想起來了,昨晚臨睡前,步向仁好像是有打電話來約她見麵,結果她一早起床便忘光光,之後又和莫雨霏在外頭玩得太開心,一整天都沒想起過這回事。


    至於電話——她忘了帶手機出門,會有人接電話那才真是見鬼!


    “他還說:“有種就逃到火星去,一輩子別回來!否則……””


    “否則什麽?”幹麽吊她胃口,害她聽得緊張兮兮。


    “他醉倒了,來不及說完。”


    “什麽?!”夏?從沙發上跳起來。“你就讓他倒在門外,見死不救?”


    “什麽見死不救,我這不就通知你了?”他一臉無辜。


    話才說完,夏?已經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我們不用幫她把步先生送回家嗎?”莫雨霏有些擔心。


    “何必去破壞他們感情增溫的大好良機?”


    “這樣好嗎?”她一點就通。“讓一個男人留在夏?家過夜,安全嗎?”


    “放心,依我剛才的觀察,步向仁不到明天不可能清醒,醒來也會因為嚴重宿醉而頭痛,就算有任何邪念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況且,他也不是那種人。”


    莫雨霏這才放心。“那就——”


    好字尚未出口,她已經落入丈夫的懷抱。


    誘人的男性氣息圍繞著她,像是最神秘的迷藥,蠱惑了她的心神。


    熾熱的吻像是再也忍耐不住似的,灼上她嫣紅的唇瓣,麻燙中帶著磨人的挑逗,還不饜足地沿著她纖細頸項一路往下吮吻,逼出她的輕吟。


    絲薄柔軟的低胸洋裝早已順著她玲瓏曲線滑至腳踝,兩具熱燙的胴體緊緊相倚,像是天生便該相屬於彼此般地契合,溫熱的男人大掌熟悉地撩撥她最敏感的神經,讓她失了魂,隻能緊緊攀住他、迎合他,隨著他的律動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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