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承恩歎口氣道:「委屈這兩個孩子了,遠在京城還要為我們籌謀。」


    李丞還算鎮定,冉六已經笑開了花,他們這一趟總算沒有白來。看來李雍還有希望一直做季家的女婿。


    天邊的黑雲漸漸聚攏,大雨仿佛就要降下,不過很快黑雲又散開,灼灼的日頭曬在所有人身上。


    江冉皺起眉頭,北疆又一年大旱,每當這時候邊疆定然動亂。


    「將軍,我們什麽時候去河北道?」副將低聲詢問。


    「再等等,不著急。」江冉看著眼前的輿圖,笑話,他好不容易才建起了這支兵馬,難不成就這樣去送死。


    他了解突厥,新可汗剛剛上位,依仗十萬騎兵已經讓朝廷節節敗退,突厥士氣大漲,這時候無論是誰與其對戰,定然都會損兵折將。


    但是突厥人不可能一直這樣無往不利,等突厥兵馬深入河北道,衛家必然會拚盡全力與其一搏,衛老將軍也算是身經百戰,就算不能與突厥人兩敗俱傷,也可以挫了突厥人的銳氣,那時候他們再出手,就會以最小的傷亡,獲得最大的利益。


    惠妃娘娘苦心安排才會有這般的局麵,太子和林家爭鬥,不管是誰都無法顧及江家,他們藏在暗處在最恰當時機動手漁翁得利。


    一個小小的平盧不肯給江家,沒關係他們就吞了河北道。


    「季承恩還要守著糧倉就隨他去,等衛家打了敗仗,我們接手河北道,我就殺了他們立威。」


    聽到江冉的話,副將上前低聲道:「除了季承恩之外,還有冉家人也在那裏。」


    「上了戰場,就是生死有命,不管他是哪家人,隻要敗了就要死,打了勝仗我們就是功臣,別說殺幾個紈絝子弟,就算有將士不聽軍令照樣要死,」江冉冷冷地道,「冉家又怎麽樣?這裏我說了算,現在的規矩就是這樣,不管是崔家還是衛家,他們主帥死了,我就能吞了他們的兵馬。」


    ……


    相比河北道的幹旱,南方的大雨已經持續幾天。


    天地仿佛變得一片混沌,走在其中看不到任何的東西。


    季元衡站在江邊,幾天不眠不休地忙碌卻還是沒能讓船隻通過運河。


    岸邊的纖夫大喊著用力,卻也不能將船乘風破浪地平穩前行。


    這是最關鍵的時刻,若是不能通過三門險境那麽一切努力都會付諸東流。他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他還是失敗了,一次又一次,大船路過險境就開始傾斜,再這樣下去會翻船。


    「孩子啊,我的孩子。」


    又一個纖夫倒下,看著那條鮮活的生命倒下來一動不動,季元衡心如刀絞。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父親為何不顧家人危險一意孤行,這樣的感覺隻有親身經曆才會明白,這一船的糧食如今已經變成了希望,死去的人和活著的人的希望。


    再這樣下去糧食送不到邊疆,戰事就會結束了。


    還有沒有別的法子。


    「不然還是走陸路吧!」


    也許走陸路米糧會有減損,但是不至於顆粒都送不到京城去。


    季元衡抹掉臉上的雨水。


    不行,這是永昌侯和李雍好不容易籌來的軍糧,都在這些船上,他不能就此放棄。可是雨越來越大,已經不清大船的模樣,大雨落在河水中的聲音,像戰鼓般衝擊著他的心。漸漸的所有聲音都變成了一片嗡鳴,仿佛要震破了他的耳朵。


    沒有退路,他必須堅持。


    一次次地嚐試,眼看著血肉之軀與那咆哮的河水做爭鬥。


    季元衡上前指揮纖夫,那纖繩繃得筆直,所有人奮力地呐喊,脖頸上布滿了青筋。路越來越泥濘,厚重的黃泥裹著人的腳,讓人寸步難行,但是沒有人放棄,他們仍舊繼續前進,現在還不是該停下的時候。


    「噗」一口鮮血從最前麵的纖夫嘴裏噴出,纖夫身體一軟整個人向地上倒去,叫喊聲也在這一瞬間戛然而止。


    季元衡見狀立即上前攙扶。然而巨大的力氣卻也將他一起帶倒在地,更可怕的是那纖夫大驚之下鬆開了手,兩個人眼見就會墜落山坡。


    握緊纖繩的人們一臉驚訝,他們卻已經不能騰出手腳來幫忙。


    「都別……」


    亂字還沒有出口,季元衡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就要墜下去,下麵就是滾滾的河水。失敗了,他終究還是敗了。


    沒有料到這樣的天氣,沒有想到麵對的會是這般的絕境。


    正當他的身體向下墜去,卻有兩隻手抓住了他們,他們就像是溺水人攥住了最後一棵稻草,死死地攥著順著那力氣向上爬去。


    活下來,他不能一死了之,他要擔下所有的責任。


    終於一點點地攀上去,就仿佛經曆了一次生死,季元衡大口地喘息著,正要抬起頭來看麵前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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