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昨晚,他就是在那裏發現清明的,刑罪的心當場又是被重重一擊。他依稀記得,那個全身哆嗦,雙眼空洞毫無焦距,獨自蜷縮在狹小櫃子裏的人。“師兄,人總是會忘記很多事情,其實不他們是真的忘了,而是因為恐懼而選擇了逃避,一味地沉溺再自己的軟弱,恐懼中,最後隻能毅然棄絕了部分記憶。就像我這樣…”最後一句話,清明話音變輕,像是從嗓子裏憋出來的。“當年我的確在場,可事後的我記憶裏除了我父母鮮血的顏色,一概都被屏蔽刪除。可是,任何事情,隻要他存在過,後天再怎麽擦拭消除,隻要再回去他曾存在的地方,就一定有跡可循。人的記憶也是一樣,即使我再怎麽掩蓋消除,隻要我盡全力去追憶,就一定能拚湊出那段被遺失的記憶。”清明清澈烏黑的瞳孔中泄出了一點亮光,那亮光隨著他的話語變得愈發刺人,宣泄著自己堅定不移的決心。“現在陪著我,一起把它找回來,好嗎?”刑罪目光一沉,深邃的眸子凝望著眼前近在咫尺的那張臉,仿佛要把清明的靈魂看個明白。就在這時,清明突然衝他莞爾一笑,分明是在邀請。“……”刑罪身為一線刑警,遇到過各色各樣的人,他能自信認為,這世界任何人,隻要一個表情,或動作,落在他的眼裏,經過他一幀一幀的研究,總能對這人的性格心理剖析出個所以然來。適才清明那個笑容裏,他就詮釋出了一種信任。戀人之間最純粹的一種感情就是信任,它遠遠勝過對方折彎手指,對天起誓要與隻長相廝守的誓言。刑罪單方麵的想,這是清明送給他最珍貴的禮物。想到這裏,忽而柔情無限,刑罪伸手將人按在懷裏,動作輕柔。隔著厚重的衣料胸口卻也能真切感受到清明炙熱的碰觸……這樣需要他的清明既讓他心疼,又讓他有種手足無措的欣喜。讓他癡狂,著魔。“好,”“我陪著你。”一句“我陪著你”是一筆一劃拆開的承諾。清明心不禁悸動,它在心裏千回百轉的想,自己要的,隻是一種依靠。而刑罪,是他生命中的一盞天燈,不光是給足了他溫暖,更重要的是讓他的餘生有了可依靠的力量。重新調整好情緒,清明屈身進到櫃子裏,蜷曲著身子。刑罪目光中帶有太多的不舍,對隨之而來的未知狀況惴惴不安。清明緩緩闔上眼,在狹隘的空間裏,他盡可能屏蔽一切與自己接觸的東西,聲音,甚至是減緩了呼吸的頻率,輕輕吐出適才壓抑在心底那股百感交集的思緒,讓一切歸為沉寂。眼前一片無涯的黑暗,一切正朝著自己預期的方向走…清明麵淡如水,然而暗藏在這層表皮下的一股洶湧的意識卻在蠢蠢欲動,似乎在同他呐喊抗議,隨時都可以摧毀他那一丁點好不容易維持起來的意誌。清明很早之前就從嶽行風口中得知,那股狡猾又可怕的意識叫做“驚恐障礙”。隻要他回憶起不悅的過往或是感知到危險的靠臨,意誌力稍稍鬆懈,它便會乘虛而入,可輕而易舉的擊垮他的理智,讓他的情緒潰不成軍,最後隻能仍由它擺布蹂躪自己。此時此刻,他深知自己要做的不僅是找回記憶中的那塊空缺,更是要同所謂“驚恐障礙”至死方休的鬥爭到底。之所有會有這樣的覺悟,讓自己獲得勇氣的人,便是此時與自己僅一板之隔的刑罪。冷汗從蒼白的皮膚下滲出,胸口像是被千斤重的鐵塊壓著,恐慌像是洶湧襲來的怪物,將他的心層層包裹。這還不夠……等“怪物”將蜷縮在櫃子裏的清明那個孱弱的身軀籠罩在一片隱晦之下,它仍在叫囂。清明也不驅趕它,而是自顧在思緒的來回碰撞中將時間倒回十幾年前的那個午後。那股意識像是被激怒了,極力試圖操控清明的肉體。一個聲音在腦中炸開……——“放棄吧,恐懼是人的天性,你隻是躲在櫃子裏的膽小鬼,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死在麵前,你能做什麽?你隻能躲在櫃子裏,這又有什麽不好…這沒什麽不好。”緊接著,一陣嘶嘶聲響起,那聲音像是將手指按壓在刀刃劃過發出的聲音,清明緊咬牙關,齒與齒之間似乎正抵著一塊自己恨之入骨的仇人的皮肉……千鈞一發之際,清明猛然感覺自己整個人像是天旋地轉一般下墜,靈魂似乎要抽離,衝破這具發顫的肉體,緊接著,眼前的黑暗被一個場景替代。那是一扇門,清明知道,他是打開了囚禁了自己多年的心門後,才能到達這裏,竟然還是一扇門。隻是這扇門那麽熟悉,熟悉的像是烙印在眼球裏的場景。窗戶外照進來的陽光再也沒有舊時的氣息,被陽光照射到的地方與其他地方相比之下,除了顯得蒼白一些,毫無溫度。清明慌神之際,一陣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剛轉身,一個男孩朝自己直直的衝了過來。眼看男孩要和自己撞上,清明伸手想要去製止,然而男孩根本沒有任何反應,下一秒竟然穿透了清明的身體,推門跑進了房裏。清明認得男孩,跟在他身後,也走進了房間。隻見男孩站在房間裏,小腦袋四下張望了一會,便鑽進腳下不遠處的那個櫃子裏。清明還站在房門口,環顧房間的格局,對麵櫃壁擺放的相框很搶眼,相框裏的照片是嶄新的。清明走到櫃邊,拿起擺在末尾位置上的那個相框,照片中,一個身著白色西裝的英俊男子牽著一個男孩。這同自己先前發現的那張照片一模一樣,亦或者說就是同一張照片。此時照片上男孩和男人的模樣十分清晰。一身巨響,門被人從外踹開,清明猛然回頭,就見兩個男人,每人一手揪著一個人,緊接著便將那二人用力摔在房間的地板上。那兩人正是清晟國夫婦,他們的雙手被暴力反捆在身後,那兩名男子麵露凶光,將兩人的雙腳也牢牢捆住。其中一人問:“老黃人呢?”“找那孩子去了,媽的那孩子也不知道死哪去了。”說完,那人朝著清晟國的腹部就是一腳,接著,他一把揪住清晟國的頭發,惡狠狠的問道:“快說,你兒子去哪了?”清晟國道:“你們無非就是要錢,我…我給你們,隻求你們放我們一條生路,請你們放心,我們不會報警的。”一名男子朝清晟國啐了口唾沫,“少他媽的廢話,快說你兒子去哪了,不然…”說著,男人不懷好意的看向躺在清晟國身邊的女人,麵上流露出猥瑣又貪婪的凶光。“…不然老子當你麵就奸|了你老婆。”清晟國將妻子護在身後,“大哥,大哥…我兒子今天不在家,被他叔叔接走了。我求…求你們,放過我們吧,隻要你不殺我們,要多少錢都行。”男子朝清晟國又是一頓猛打猛踹,這期間,身後的女人為了保護丈夫,也受了不少拳腳。而此時此刻,就站在他們不遠處的清明看了這一幕,捏緊了雙拳,鷹隼般的雙眼中充斥這一片猩紅,似乎下一秒就要滲出血來。房門再次被人推開,另外一個男人走進來。連聲嗬斥道:“停下!媽的,老子讓你停下沒聽見麽?”男人快步走上前,一把推開正在施暴的二人。“蠢貨,你們不抓緊問錢在哪裏,是要想等警察來了再問嗎。”其中一個男人看著清晟國那張因疼痛而扭曲的臉,又將目光扭轉到一旁的女人身上。“女人嘴軟,容易撬開。”說完,從懷裏摸出一把刀,蹲下身子,將刀尖抵在女人的脖|子處,目光在女人身上遊*走,眼底散發著惡狼一般貪婪的精光。“快他媽的告訴我,錢在哪裏?不然別怪老子的刀不長眼。”女人深知這幫人是喪心病狂的,即使給了錢,今天也活不了,她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不能讓這幫畜生靠近櫃子邊。她知道,清明就藏在那裏。女人一邊應付眼前的災禍,一邊無助的祈求孩子不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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