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安排下去,杜虞有些詫異,主子還沒有答應。


    李約道:「可以先服藥,等將來回京之後再施針。」


    季嫣然卻起身道:「雖然你也看醫書,但你不是郎中,我的病患都要聽我的安排。」語氣中有種讓人無法反駁的堅定。


    一個人的性子是天生的,小時候因為母親的病她暗暗發誓要看遍所有的醫書,拜最好的師父學醫術,釋空法師這樣一個一心想要回龜茲去的高僧,都硬是被她磨了下來。


    她隻要拿定主意就會想方設法做好。她一定要將李約的病治好,而不是眼看著他這樣下去。


    李約抬起頭,斑駁的光順著窗子落在季嫣然的臉上,那雙眼睛中像是有汪泉水般,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讓他無法再開口拒絕。


    李約站起身向內室裏走去,很快換了件寬大的袍子方便她來用針。


    季嫣然全神貫注地看著手中那畫著經絡的小木人,小心翼翼地將針盒打開,一切準備停當才走向李約。


    「我診脈、施針的手法肯定都不如師父。」


    聽到季嫣然手這話,李約點了點頭。


    季嫣然道:「所以師父能看到的,我未必能看得出來。」


    說著這話神色蔫蔫的看起來有些灰心。


    李約道:「慢慢來總會好的。」


    季嫣然歎口氣:「我隻怕自己診治錯了,這一路上死了不少人……定州城內還不知會怎麽樣。」


    這丫頭突然之間話的多起來,這是要試探他的口氣,還有心中另有別的打算。


    李約撩開袍子坐在凳子上,等待著季嫣然動手:「你已經安排的很好了。」


    將李約的衣衫慢慢地褪下來,季嫣然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長長的傷疤順著脖頸一直到腰間,最嚴重的地方甚至塌陷下去,怪不得阿雍說李約當年持劍跪在行宮中時,眾人都以為他已經氣絕身亡。


    這一刀硬生生要將李約整個人劈開,就算是在現代恐怕也要經過一番周折才能活下來。


    這傷口並不平整,燙過的痕跡清晰可見,兩側還有彎針刺入縫合後留下的瘡疤,古代就是用縫合、灼燒的手段來止血。


    季嫣然隻覺得嗓子有些幹澀,從前聽說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又是另外一回事。


    怪不得會有陽氣虛損的脈象出現,這樣的損傷就算活下來也會少了半條性命,李約能夠正常行走已是不易,那天他還在季家門口與謝燮動武。


    這如何能感覺不到疼。


    背後忽然就安靜下來。


    李約微微側過頭:「可以動手了。」


    季嫣然半晌才道:「我這還是第一次照師父的法子用針。」


    長長的銀針已經拿到了手中。


    她的情緒似是已經平穩,卻仍舊沒有動手。


    「我會不會診治錯了。」


    第一次這樣用針免不了會緊張,如果這次沒有做好對她來說或許真的是個打擊。


    李約道:「沒錯,你說的那些症狀都對。」


    季嫣然仿佛有些高興,但是很快她又道:「除了這些呢?還有沒有別的……」


    他已經很久沒有向別人說起這些:「右臂有時會發麻,不能長時間提重物,步子也會沉重,陰雨天尤甚。」


    季嫣然接著道:「每天能睡多久?」


    「兩個時辰。」


    話音剛落,一根長針就刺入了李約穴道之中。


    緊接著季嫣然清脆的聲音響起:「這就對了,疼怎麽能藏著不說,就算在外麵可以假裝若無其事,回來也要無所隱瞞,這樣我才能將你治好。」


    李約目光微閃,眼睛中多了幾分笑意。


    還是被她騙到了。


    這樣的開朗是常寧和他都不曾有的,也許忘記從前也是件好事。


    季嫣然刺入最後一根針,終於可以鬆一口氣,手指都因為緊張而有些發麻,不過好在一切還算順利。


    李約的情況看起來就不太好,雖然仍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額頭上卻已經滿是汗水,就好像這治療對他來說是一場折磨。


    他抬起眼睛,目光寧靜而安詳:「和釋空法師施針時一樣,看來以後我的舊疾就要靠你了。」


    李約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從前李家最有前程的子弟,為了常寧闖入行宮,再也不可能走入仕這條路,就像是從雲端跌落下來,身負重傷奄奄一息,卻還能順利執掌李家。


    李家也是大族,有那麽多人對這個位置虎視眈眈,不可能簡簡單單就登上這個位置,所以在人前他必然不能露出半點的軟弱。


    更不能讓人知曉他的舊疾這樣嚴重。


    汗水順著李約的下頜落下來,她本來以為施針是最困難的部分,現在看來針灸的時間才最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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