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那個啊……對,就是那個啦。”花之魔術師立馬一臉恍然地附和,然而從他過分心虛的表情來看,約莫是什麽都沒想起來。 不過羅曼對這家夥不靠譜的程度早有準備,也沒指望他知道什麽就是了。 而這個時候,魔神柱哈帕斯已經不再安靜佇立,轉而在大地上活動起來。它過分龐大的身軀行走起來,投下一大片陰翳。 “因戰火而悲傷,因傷害而敬畏……兵裝舍的哈帕斯,現在,啟動了……”魔神柱以渾厚嘶啞的嗓音,低低囈語。 “砰——砰——” 一步一步,大地隨之震顫起來,地麵的石塊咕嚕嚕地滾動,發出躁動的聲響。 “不行!雖然這周圍沒有村莊,但放任哈帕斯一直活動下去,可能會進入城市。”羅曼麵露焦急,撲騰起來,“要想個辦法讓它安靜下來才行。” “這個嘛……很簡單,交給我吧。”花之魔術師很快就有了對策,氣定神閑地打了個響指。 隨即,便有無聲無形的魔力擴散開來,原本開始嘶吼著漸至興奮的哈帕斯,下一秒忽然頓住,隨即闔上了所有的眼睛,竟是開始睡覺了。 催眠魔術嗎……羅曼鬆了口氣,倍感欣慰。 “這就是所羅門擔憂的‘魔術成為惡’?”花之魔術師摩挲著下巴,瞥了粉毛醫生一眼。 “……也,也還沒到那種程度啦。”羅曼把目光從地上被魔神柱踩出的一個個巨坑上挪開,笑得艱難又心虛,“畢竟這個時代,有管束著這些柱的統括者。” 就像所羅門生前時,那位魔神會把不服管教的魔神柱們揍得服服帖帖一樣,在所羅門離去的現在,他也一定…… “真可憐啊。”與羅曼所思考的方向完全不同,花之魔術師同情地感歎,“所羅門活著的時候要幫他做白工,所羅門離世後還不得解脫,要幫著收拾這群爛攤子,那位魔神也太慘了。” 羅曼:……?! “等,等一下,你這麽說也……”才不是,才不是這樣的!他當時隻是覺得把七十二魔神柱留下的話,也許能夠轉移一點梅恩的注意力,從而不太在意所羅門死掉的事。 ——把它們當成屬下也好、同類也好、家人也好、夥伴也好,總歸,不想讓你一個人啊,梅恩。 那位活得像機器一樣的王,從生到死都沒有表露出分毫私欲。可就是在回歸天上的那一刻,明明預見了魔神柱的後患無窮,卻故作不知地放任開去……為的,就是這一點點私心。 ——所以,所羅門王真的完美到毫無汙點嗎? ——不,在最終的那一刻,在所有人都不知曉的時刻,他早就已經為了一個人,失格。 花之魔術師好整以暇地瞧著醫生掙紮欲辯的模樣,末了,笑眯眯地反問:“怎麽,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結結巴巴的粉毛醫生張了張嘴,奈何吐不出一個字,終是啞然:“……”不,其實也沒什麽不對。 在花之魔術師的話語下,這件他唯一為對方做的、自以為對那人好的事,似乎也成了一種負累。 有了這樣的認知,粉毛醫生的臉色已然黯淡到極點,那副快哭的模樣並非錯覺。 然而,一旁瘋狂插刀的花之魔術師卻神情不變,全無半點戳人痛處的自覺,就好像不是故意的一樣……不不不,不是好像,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啦,真的! 唔……話說回來,他本來難受得要死的心裏現在是不是舒坦了一點? 魔術師和醫生各自悶頭在自己的思緒裏,一時間沒有人說話,是久違的清淨。 但很快,變故突生。 一股強勢到極點的駭人魔力猝然席來,沙塵暴一樣鋪天蓋地叫人窒息,把出神的花之魔術師霍然驚醒。 同一時刻,原本被催眠的魔神柱哈帕斯也猛地一震,閉合的眼睛一下子全部睜開,齊齊悚然地望向遠處。 “嗚嗚嗚——!!!”哈帕斯發出了鬼哭狼嚎似的哀叫。 羅曼一見魔神柱這與記憶中驚人重合的反應,當即就猜到了來人是誰,一時間他的腦海裏隻剩下兩個字—— 完了。 啊啊啊啊!!!所以說了,他還沒有準!備!好!啊! 可現實就是來得這般猝不及防。 從這股魔力出現到現在不過幾息,哈帕斯龐大的身軀前,就突然多出了一個人影。 那人淩空懸浮,正對著哈帕斯的一隻眼睛。然後,於魔神柱驟然緊縮的瞳孔中,那人抬起一隻手,磅礴的魔力頃刻匯聚掌心。 曾被同一招無數次轟殺的哈帕斯,自然知道這一招下來,它不死也要去半條命。 正當它毫不遲疑地打算含淚跪地叫爸爸,認慫求饒一條龍時,浮空的人影卻陡然一轉攻勢,原本向前的殺招被猛地揮向了右邊。 右邊,也即是花之魔術師和羅曼那邊。 “哇啊啊!!!”顯然沒想到對方會突然轉移仇恨,花之魔術師與轟臨的光炮擦肩而過。 一道長長的巨型光柱橫貫整個荒原,即便是消散之後,空氣中也仍舊留下了“呲呲”詐響的白色電弧,足見威能。 ——好,險!!! 花之魔術師被嚇得驟停的心髒一經恢複,便加速狂跳了起來。他甚至來不及打理自己一頭炸起的白毛,便匆忙從半空落了下來,同時也撒開了一直提著粉毛醫生的手,叫對方摔了個結實。 羅曼:“……” 兩人多多少少變得狼狽起來,但更多的失態,還是源於內心來不及掩藏的驚愕。 “這點我可沒想到……”花之魔術師難以置信,“這個‘梅恩’跟我認識的那個,差別原來這麽大的嗎!?” 那一擊,並非試探或驅逐,而是躲不開就真的要死的絕殺。這跟迦勒底那個處事掌控得體、總是留有餘地的英靈比起來,顯然過分凶殘冷酷了。 就好像眼前的這位魔神,已經徹底丟棄了稱為“理智”和“仁慈”的東西,甚至不需要什麽探究確認,僅僅是憑借直覺,便會毫不留情地擊殺。 ……但是……他原來明明不是這樣的。 羅曼緩緩捏緊了手,牙關咬得死死。直到此刻,他才不得不承認——所羅門的死亡,對於魔神來說,並不是沒有影響,或者說,那影響遠比他所認為的要大得多。 “我究竟,為什麽會以為他不在意呢……”是因為離世的前一晚求死反被揍,還是撐著最後一口氣,卻直到闔眼都沒等來那個想見的人? 但是這一切,都隻是他所見到的,他所臆想的,他所判斷的……至於真正的梅恩,那個時候在做什麽,在想什麽——他完全不知道。 甚至要到現在,到他完全拋卻了“所羅門”這個名字,以一個全然陌生的身份回到這裏的時候,他才能夠發現—— 羅曼微微仰起頭,望著那個飛至眼前人。對方來得似乎很急,發梢和袍角都很淩亂,但更叫人在意的,是那雙死水般無波無瀾的眸子,以及印落臉頰的一道血跡。 ——魔神泣血。第98章 魔神泣血。 也許是所見之景太過衝擊力,不說羅曼,饒是對人類情感不甚敏感的花之魔術師,都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 現在最最慶幸的是,眼前的魔神就隻是“魔神”而已,他還沒經曆男性亞瑟王的那個世界,自然不跟花之魔術師有如同梅恩一樣的“半身”關係。 否則的話…… 僅僅是想象一下可能體會到的“共感”,花之魔術師就一陣後怕,握著法杖的手有點發軟。 然而,彼時的花之魔術師並不知道,與即將發生的一切比起來,現在的僥幸實在為時過早了。 眼見著一擊不中,從空中接近的魔神臉色毫無波動,他甚至完全沒有降落下來的意思。 這是一種拒絕交流的姿態,嗅不出一點友好的味道。 “等!等一下啦!”花之魔術師覺得要是再不說點什麽,等到對方發動下一次攻擊的時候,他們可就沒那麽好運了。 “我們可不是什麽可疑的人物哦。”渾身上下都透著可疑氣息的魔術師,毫無自知地申辯道,“是來自迦勒底的‘正義夥伴’,各種意義上。” 一旁的羅曼沒有附和,他甚至害怕抬頭,視線凝滯在魔神投下的影子上。 浮空的魔神微微垂眸,他的臉上還留有狼狽的血痕,但他本人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或者說,不在乎。 即便看似在望著麵前的兩個人,但實際上,他的眼瞳深處沒有印入任何人的身影,唯獨一片空無。 因而,自然,他也不會細細去分辨花之魔術師話語中蘊含的信息。 什麽是迦勒底?活著的魔神不知道存在於未來的人理拯救機構,甚至連從者和英靈座的概念都不甚了解。 ——沒必要,沒心情,沒興趣。 他現在唯一需要知道的是—— “所有可能威脅這個國家的異端,由我清除。” 仿佛宣判一樣的話語說出的瞬間,梅林便被對方可怖的殺氣驀地鎖定,一下子定在了原地。 這得歸功於梅林獨特風騷的打扮,以及冠位魔術師的獨特氣場,成功吸引了近乎全部的仇恨值。 至於旁邊的羅曼?在還沒有千裏眼的魔神看來,那僅僅是一個普通的人類,連分出一絲注意力的必要都沒有。 梅林:“……”內心方得一批。 眼前這個異常凶殘的魔神版“梅恩”,明顯一副“不想跟你多bb,死就完事了”的樣子,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他該怎麽辦!? 打不打得過先另說,單是“我跟梅恩打了一架”這件事,要被迦勒底的那幫護【嗶——】狂魔知道了,他還有命嗎??? 乖離劍、光輝大複合神殿、ex咖喱棒……群攻單體啥也不缺,一整套大保健下來怕不是要當場去世…… 一瞬間覺醒了異常強烈的求生欲,梅林毫不遲疑地把粉毛醫生賣了:“糟糕了,羅馬尼卿!”他甚至用上了圓桌騎士間獨有的敬稱,“事情已經到了連我都無能為力的危機時刻,看來是時候由你出馬了!” 被猝不及防推出去的粉毛醫生,猶如聽見了惡魔的囈語,怔在原地。 而這個時候,原本從始至終沒有特別關注對方的魔神,終於出於本能地,分出了一絲注意力。 “……” 時間停止了一秒,卻像一千年那麽久。 “……你很像一個人。”魔神突兀開口,眼中忽然的波動像破碎的湖麵,轉瞬的情緒根本無法捕捉。 羅曼恍惚抬頭,像要把那個人影銘刻心底:“誰?” 魔神靜靜地與之對望,沒有第一時間回答的打算。 直到本來鬆了一口氣的梅林察覺到一點不對的時候,就見原本平靜的魔神忽然冷笑一聲,這異常鮮明的神情在對方的臉上停留了不到一秒,甚至於來不及細細辨識。 下一刻,這個時代空氣裏獨有的高濃度魔力,就像沸騰的開水一樣炸裂開來,同時伴隨著魔神冷極狠極的話語—— “一個死人!” 究竟是認出了名為羅馬尼的存在的另一個身份,還是純粹敏感的因為相似而遷怒?梅林其實蠻想知道的,前提是他還能活著的話…… 這一刻,在場的兩名受害者,終於親身體驗了不受到蓋亞意識抑製的、處於全盛時期的魔神的力量。 “完了完了,情況完全朝著最糟糕的方向發展了!”身為魔術師的梅林,比誰都清楚地意識到了眼前叫人頭皮發炸的聚能前搖。 甚至於全程作為背景板安靜如雞的哈帕斯,這會兒都重新開始挪動巨大的身軀,邁力地向地下刨坑躲核彈了。 “嗚嗚嗚——哈帕斯,救——”大怪獸秒變小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