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沈醫生,不行的,這個洞口這麽窄,也不知道有多深——”翻譯眼睜睜看著沈複生把他的藥箱放進了洞口,艱難地把上身探了進去,居然勉勉強強地擠了進去。保鏢隊長攔住沈複生:“沈醫生,我不同意。宋先生讓我來保護你,我不能讓你冒這個險。”沈複生甩開他的手,脫力地坐在地上,保鏢隊長伸手去拿他的藥箱,卻被沈複生按住了手。他滿頭冷汗,黑亮的發絲濕透了貼在蒼白的額頭上,顯出一股危險的脆弱。他一眨不眨地看著保鏢隊長,還能冷靜理智地向他解釋:“林譽發燒了,說明他的傷口情況不太好,他不能等到明天。我現在必須進去。”“可是——”“沒有可是。我是醫生,隻有我能進去。”沈複生推開保鏢的手,彎下腰看著那個漆黑的透不出一絲光線的洞口,閉了閉眼,慢慢地爬了進去。他艱難地掏出手機,打開閃光燈,瞬間狹窄扭曲的洞壁向他撲麵而來,一股令人窒息的壓抑將他淹沒。沈複生連忙閉上眼睛,心跳如擂鼓,急促的呼吸頻率使他更加難以從這片棺材一樣的空間裏吸到氧氣,冷汗順著纖巧的下巴,一滴一滴緩緩滴落。他克製著心中的恐慌,憋住了一口氣,盡量放緩呼吸,讓那股可怕的窒息漸漸緩解。沈複生不敢再看四周,索性收起手機,摸索著拿到藥箱,一點一點地往狹窄幽深的山洞深處爬去。過於低矮的高度使他難以用力,隻能靠著手肘和膝蓋用力地蹭在地上,一點一點地向前挪動。時間在這條狹小的通道裏也被模糊,沈複生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仿佛隻是片刻,又仿佛已經爬了很久,手肘和膝蓋都是一陣陣鑽心的疼痛,可是他卻不能停下來。他瞪大了眼睛,看不見一絲光亮,肩膀摩擦著洞壁,狹窄的空間讓他無法抬頭,隻能低著頭一步一步地向前挪。他好像在無休無止地向下爬,不知道身前的盡頭在哪裏,也已經遠離了身後的起點。沈複生陷在這片死寂狹窄的黑暗裏,隻有窒息和壓抑如影隨行。這一刻,他已經想不起任何事情,那些分別,那些傷心,那些委屈,那些爭吵。在這片沒有生機的黑暗中,一切都失去了意義。沈複生艱難的爬著,缺氧使他頭腦昏沉,前方的洞口越來越狹窄,他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出口仿佛根本不存在。他不知道林譽是不是在前方等著他,隻能機械地爬著,手指和肩膀磨破,膝蓋已經疼得沒有知覺,身前的藥箱也越來越重。沈複生隻覺得頭腦越來越昏沉,意識也漸漸很難保持清醒,隻有疼痛還能讓他保持著一絲理智,他不時地用力磨擦著手肘的傷口,保掛著一線清明。仿佛過了許久許久,突然間耳邊響起呯地一聲,手掌前方一直在推著的藥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陰冷的空洞。一隻手突然握住他試探著向前伸出的右手,沈複生將驚呼壓抑在喉間,放鬆了身體被那隻手扯了出去。他顫抖著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打開閃光燈,一張粗獷的臉在光亮中顯現。“沈醫生?怎麽是你?”那人換上口音濃重的英語,一臉驚訝。沈複生顧不上回答他的疑問,舉著手機去找林譽。“林先生在這裏。”保鏢連忙帶著他來到山洞另一側的角落。沈複生怔怔地看著昏迷不醒的林譽,他手忙腳亂地架好手機作為臨時的光源,打開自己的藥箱,在一堆工具藥品中飛快地翻揀。用酒精洗了手,消了毒,戴上手套,取出麻藥,抗生素、紗布和手術刀。沈複生頭也不回地讓保鏢離開這片臨時的手術室,保鏢應了一聲,連忙退了出去。林譽的衣裳底下,揭開保鏢簡易包紮起來的布條,一道可怕的傷口暴露出來,已經有了紅腫發炎的跡象。衝洗傷口,割去腐肉,縫合,包紮,這些動作已經成了他的本能。沈複生機械地動作著,雙手明明累到發軟,手套下的指尖也像針紮一樣疼痛,但是他的手卻比從前的每一次更穩。這一道傷口,是林譽願意為他而死的證明,又由他穿越死亡的黑暗而來,親手細致地描畫。從此以後,再也不會對林譽有一絲動搖,一絲懷疑。他也必須要傾盡所有,沒有保留。不管最後結果走向何方,不去擔憂未來的林譽會不會收回這一切,此刻他已經擁有了這世上最深重最無私的情意,足夠他從此以後無所畏懼。沈複生細致地將那道傷口纏上紗布,倒在他肩上的林譽突然動了動唇,口齒不清地喚了一聲:“複生?”沈複生低頭應著,手上動作不停。林譽發著燒,又摸了麻藥,他知道林譽現在是意識不清的,等到他醒來甚至不會記得這段記憶。“嗬嗬。”林譽睜了睜眼,視線在虛空中轉了轉,忍不住地笑了起來,“怎麽這麽多兔子。”沈複生也笑了笑,沒搭理他的胡言亂語。林譽把臉靠在他的肩膀上,絮絮地說道:“……複生,我剛才夢到小時候了。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就看到你的身後有一隻兔子。你一直在哭,那隻灰色的兔子就看著你,不跑也不動。我當時就在想,這麽漂亮的小孩,連野兔都喜歡他,可惜他的眼裏隻看著那些不珍惜他的人,乞求他們的關愛。”“我就告訴他,沒有必要總是看著那些不愛他的人。他明明那麽招人喜歡,以後還會有很多人愛他。”沈複生笑了笑,原來在林譽的眼裏那時的他自己是這麽友善的麽?明明就是一個高貴冷豔的小屁孩。林譽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他扶著林譽躺下,林譽卻非要靠在他的身上,口齒不清地還在喋喋不休。“在沈叔家裏,第二次見到複生的時候,我就看到宋惟那張流著口水的豬哥臉……複生太好騙了,他真以為,宋惟隻是一個關心後輩的好學長?他早就覬覦複生,複生卻一無所知,還跟他日漸親密,真是太蠢了。”沈複生笑了笑,靠在石壁上,聽著被麻醉迷昏了頭的林譽碎碎念叼。“複生?你怎麽在這?”“對啊,我來找你啊。”“哦——後來果然出事了,我好不容易救了你,你卻一定要把我趕出去,讓我去找宋惟……你實在太讓我生氣了。我們更早認識,你卻完全不記得我,隻認得一個宋惟,你說我應不應該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