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你昨夜沒有睡好嗎?看上去臉色有點差啊”劉大壯把剛端上來熱騰騰的豆花遞給他,好奇地看著他的臉色問。


    楚瑜小口喝了一口,搖了搖頭,“大概是有些認床,睡不太習慣。”


    說完,他就笑著看了一眼旁邊裝作什麽的不知道,叼著燒餅看書的人。


    劉大壯也沒有多想,嘿嘿一笑,“這麽不行啊,之後這樣的日子還長著呢,估計你都睡不慣,這樣下去怎麽行。”


    楚瑜摸了摸後頸,對他的好意有些不知所措,“嗯大概不會有下次了。”


    孟縝之這時候才抬頭看了他一眼,咬了一口燒餅,十分厚顏無恥地接嘴,“那可不一定。”


    兩人的視線默契地短暫交匯後,楚瑜麵無表情地垂下頭,繼續喝豆花。


    可能是察覺到氣氛有些僵硬和尷尬,劉大壯看了看悶頭吃東西的楚瑜和一旁吊兒郎當看書的孟縝之,突然靈機一動。


    快點說點什麽緩和一下氣氛。


    “對了,你們聽說了嗎?今早起來的時候有個哥們兒告訴我他晚上一宿沒睡好,你們猜怎麽著,聽說是旁邊住了對夫妻,晚上特別鬧騰,嘿嘿嘿。”


    他笑的很猥瑣,是個男人都懂他的意思,但是這段話說完,他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音。


    楚瑜放下碗,擦了擦嘴,“我吃飽了。”


    一旁的孟縝之幾口把剩下的餅吃完,側過頭斜睨了一眼一臉鬱悶的劉大壯,拍了拍他的肩膀,“吃飽了沒,吃飽了就上路,少說那些沒用的。”


    “”


    劉大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看著孟縝之追上楚瑜說了幾句什麽,楚瑜的腳步更快了些,總有些自己被排擠了的蕭瑟感。


    孟縝之追上楚瑜的腳步,在他旁邊湊過頭,“怎麽,生氣了?”


    楚瑜的腳步一頓,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剛想說什麽,又閉上嘴,不搭理他。


    孟縝之歎出一口氣,看來這是真生氣了。


    “我昨夜沒有騙你,我是真的怕蟲子,下次住的地方要是還有蟲子不會去打擾你了,我去找客棧老板換間房,你別生氣了。”


    楚瑜停下,突然轉身,看著他。


    昨天晚上為了不再吵到隔壁的人休息,他最終還是妥協了,讓孟縝之在他的房間裏睡了一夜。


    孟縝之一臉誠懇地看著他,試圖用表情表達自己的真誠。


    楚瑜看了他半晌,轉過臉,“下次過來不要把我吵醒,也不要搶我的被子。”


    “嗯?”孟縝之愣在原地,看著楚瑜回房,直到人啪的一聲關上門,他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


    這小皇子。


    孟縝之被他逗笑了,站在原地嘴角忍不住地上揚。


    也太可愛了一點。


    楚瑜站在房間內,腦子裏閃過剛才劉大壯說的話,又閃過昨晚住在隔壁的大哥吼的那一嗓子,一會兒又想到之前那封給孟縝之的信。


    亂七八糟混雜在一起,他拍了拍臉,努力把這些東西從腦子裏趕出去。


    房間裏有一麵不太清楚的銅鏡,他側過臉,看著鏡子裏一臉緋紅的人,心中默默對楚銳說了一句抱歉。


    皇兄教的仁義禮教廉恥之心全都忘了,他好像被人教壞了。


    -


    一路北上,楚瑜算了一下時辰,竟然要整整三個月才能到,等他們到了北地,已經是春暖花開之際。


    這日他們在路上,剛巧經過一個小鎮,孟縝之來過這地方,說再往前可能就暫時找不到可以落腳的地方了,幹脆早早地就停在一個小鎮子上的客棧歇息。


    楚瑜剛住下,收拾好東西後想起之前還有話沒有問孟縝之,便轉頭去他的房內找他。


    在門外敲了半天的門也沒有人開門,直到有住在旁邊的人好奇地探出頭,他才不得不放棄,轉身去找劉大壯。


    在門外敲了幾下,一個上身赤,裸精壯的男子開了門,原來楚瑜來找他的時候他剛巧洗完澡,還沒來得及換上衣服。


    見楚瑜撇開頭,他自己先慌了陣腳,可能他也沒有想到楚瑜會主動來找他,還以為是孟縝之,所以也隨意了很多。


    還沒有等他想清楚孟縝之與楚瑜有什麽區別,他趕緊手忙腳亂地換好衣服,給楚瑜開門,“快進來,快進來。”


    楚瑜有些尷尬地走了進去,才發現房間內的角落還有一個剛洗完澡的木桶,木桶上掛著換下來的髒衣服。


    劉大壯趕緊用身體擋住澡盆,結結巴巴問道,“小哥,你找我有什麽事兒嗎?”


    楚瑜見打擾了他洗澡,心中有些愧疚,此時他問起來,便趕緊道,“我找孟縝之有事,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劉大壯見他是找孟縝之,歎出一口氣,也不知是慶幸還是遺憾,隨口道,“駭,原來小哥是找孟哥啊,若是孟哥不在房間,大抵是去鎮子上的酒館裏尋酒喝去了罷?”


    喝酒?


    楚瑜皺了皺眉,“他經常酗酒嗎?”


    劉大壯摸了摸後腦勺還潮濕的頭發,“這咱也不懂酗酒是什麽意思,但是孟哥就好這一口,平日也沒見他醉過,大抵是不算酗酒的吧。”


    楚瑜這才想起來孟縝之平日隨身沒有什麽東西,就一把扇子一個酒壺,身上也有淡淡地酒氣味。


    劉大壯笑了笑,“小哥,你若是找他還是等我們動身了路上再跟他說吧,他晚上應該很晚才會回來了,若是你無聊可以去樓下聽書,我開房的時候掌櫃的說這家客棧最有名的就是這個說書的,據說是鎮上第一名嘴咧。”


    楚瑜點了點頭,“那不打擾你了。”


    他原先沒有打算下去聽那第一名嘴的書,可是這一夜天還沒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睡不著,外麵的動靜大到吵得人睡不著,他幹脆還是起身下樓看看。


    說書人不愧是鎮子上的第一名嘴,一樓早就已經座無虛席,有些是路過來湊個熱鬧的江湖人,有些是住在鎮子上來專門來聽書的人。


    楚瑜怕人多惹麻煩,戴著鬥笠下樓,好在這裏魚龍混雜,什麽樣的人都有,像楚瑜這樣的反而不那麽引人注目了。


    他隨便找了一個角落坐下。


    這說書人知道很多人都在等他,他卻也不著急,楚瑜吃了一碗茶後他才姍姍來遲,腿一跨跨坐在那專為他搭的台子上,在台前放了一口鐵鍋,沒一會,裏麵已經有人丟了不少銅錢。


    楚瑜隔著簾子隱隱約約看不太清那人的模樣,大抵是個中年人,臉上有兩道極細的八字胡,說話時一翹一翹,很有喜感,一襲青色長衫,倒有讀書人的風範。


    隻聽一聲醒木聲,那人便開口了,說的是三國第九十六回到第九十九回,諸葛孔明揮淚斬馬謖那段到大破魏兵。


    隻聽了一會,楚瑜便知道為什麽他被稱為第一名嘴,原先在書本上讀過的情節,他這麽一說起來更加生動,將起孔明斬馬謖那段,有不少人都被他引入情景,不由黯然神傷起來,講到大破魏兵一段,又聽得酣暢淋漓,紛紛叫好,那銅錢像雨花一樣砸在他的鐵鍋裏。


    就連楚瑜都聽得入了神,等到人們一奇叫好時才回過神來,跟著鼓了鼓掌,他也不由自主地從口袋裏摸出一貫錢丟進了他的鍋裏。


    不知聽了多久,直到入夜,有不少人都回家了,堂子裏的人慢慢少了起來,楚瑜才想起來該回去休息了。


    外麵天陰沉沉的,像是要下一場大雪,涼颼颼的風從弄堂敞開的大門外刮進來,楚瑜穿著厚厚的冬服還是覺得有一絲涼意。


    直到這個時候也沒有見到孟縝之回來,他有些擔憂地往外看了幾眼,又想起來那人的性格,不至於被人欺負去了,才覺得自己是杞人憂天。


    回過神來,他剛想起身回房休息,這才發現不知道何時,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坐了一個少年。


    這少年若說有什麽值得楚瑜注意的地方,不知是眼疾還是因為什麽,他的眼睛上蒙了一道白布,但是從他流暢的下頜線和白皙的皮膚可以看出長相出眾。


    他的麵前擺了一籃花,裏麵已經沒有幾朵了,隱隱有些頹敗之態,楚瑜猜他是趁著人多的時候來賣花的。


    可是又不對,他並沒有急著去出售剩下的花,而是坐在角落裏,安安靜靜地聽著說書人說書,好像並不在意剩下的花能不能賣完。


    楚瑜覺得有趣,便沒有回房休息,一直坐在原位,隻是這次他無法集中精神去聽那說書人講話,而是老是忍不住去觀察那賣花的少年的反應。


    若不是楚瑜偶爾看到他,恐怕即便隻剩下他一個人他也注意不到他,因為他實在是太安靜了,安靜到好像要和背後的白屏風融為一體。


    直到那說書人結束,起身收拾東西離開的時候,剩下堅持到最後的人也一哄而散,那賣花的少年起身,摸索著在那說書人裝錢的鍋裏放了一朵花。


    放下花後,他便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楚瑜好奇地轉頭看那說書人的反應,誰知他雖然長了一幅刻薄相,看到那朵花的時候竟然沒有說什麽,哼笑了一聲後摸了摸他那八字小胡子,隨手把花插進腰間,收起鍋哼著小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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