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好奇地看了幾眼便收回了視線,畢竟一直盯著別人不是一件很禮貌的事情。


    那人雖然看不見,感官卻異常靈敏,若有所感地往楚瑜這邊微微側過頭,察覺到視線消失後疑惑地歪了歪頭。


    正聽那說書人講到精彩之處,忽而有不速之客,撞開了客棧的大門,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把刀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粗魯地坐下後,大聲嚷嚷著讓上酒。


    楚瑜正奇怪這時候早就封了路,哪裏來的外來人,隔著鬥笠的白紗觀察了他們一會,才發現異樣。


    他們動作粗狂不羈,身上圍著厚厚的動物皮毛,其中領頭的一臉大胡子,此時正一臉的不耐煩。


    他們剛坐下,一個小二就哆哆嗦嗦地給他們送來了溫好的酒,在那人的注視下,他手抖了一下,不小心把酒倒出去了,其他跟著領頭人的人馬上哈哈大聲嘲笑起他來。


    剛才還熙熙攘攘的大堂此時鴉雀無聲,有不少人起身,想趁著他們不注意從大堂的門偷偷溜出去。


    那領頭人注意到這邊的小動靜,冷哼了一聲,“回去!”


    那些沒來得及溜走的人馬上就乖乖地回到了原位,隻是眼觀鼻鼻觀心,生怕自己被注意到。


    大胡子抬起頭,不滿地看著台上那個傻了眼的說書人,“怎麽不說了?繼續!”


    那說書人咕咚一聲咽了一口口水,畏縮地點了點頭,馬上又照著剛才講到的地方繼續講了起來。


    一時間,大堂中隻剩下那幫人的說笑聲和說書人講書的聲音。


    過了一會,見那幾個人沒有鬧事的意思,距離楚瑜很近的兩個人竊竊私語,“那幫人怎麽又下山了?”


    “害,誰知道呢,我們算是倒了黴了,碰上他們。”


    “這幫土匪頭子也就這段時間囂張了,等過陣子朝廷派來除寇的官兵到了”


    原來是這鎮子附近山頭的山匪,楚瑜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


    有這幫土匪頭子在,那說書人別說任意發揮了,連大聲說話都不敢,其他人也是悶頭喝酒的喝酒,扣手的扣手,無聊極了。


    楚瑜不想管這檔子事,隻想著找個機會回房。


    那幫土匪頭子中有個人卻不像個安分守己的人,喝了一碗酒下去就一隻腳架在桌子上侃大山,見老大不管他,便跟著其他幾個兄弟吹起牛來。


    其他幾個覺得他無聊,都假裝聽不見,他一個人說了半天,覺得無聊,眼神不安分地在四周瞟來瞟去。


    過了一會,他總算找到了新奇事,站起身,大搖大擺地朝著楚瑜走了過來。


    走到楚瑜身邊,他不耐煩道,“讓讓。”


    楚瑜不想惹事,一言不發地側過身,讓他從他身邊走過,他穿過楚瑜身邊,走到那個賣花的少年前麵,吊兒郎當地問,“你這花怎麽賣?”


    那賣花的少年本聽著那說書人講書,聽他這麽說,有些茫然地側過頭來,沉默了半晌道,“半錢五棵。”


    他的聲音很好聽,清澈的像穀地裏潺潺的溪水,聽聲音不比楚瑜大多少。


    那人手伸進衣服裏摸了半天,摸出來一個銅板,隨手丟進他的花籃裏,“小瞎子,給我來十棵。”


    那少年彎下腰,從籃子裏摸索出十棵花,拿紮在一起,遞給他。


    那人接過來之後欣賞了半天,不滿地嘖了一聲,“小瞎子,你不地道啊,這花都爛了還好意思拿出來賣?是不是想騙錢啊?”


    那賣花的少年沉默了一下,突然道,“可以把錢還給你。”


    “啊?”那人皺起眉,大聲道,“你以為我是為了這一個小銅板嗎?爺還不至於這麽小氣,是你的花爛了,還賣給別人。”


    旁邊有人小聲地為賣花的少年打抱不平,“不就是欺負人家看不見麽”


    那人見別人都在偷偷看著這邊,一時間,更加得意,一腳把他的花籃踹翻,“既然你這花賣不出去了,不如扔了,省得還拿去坑別人的錢。”


    那少年一言不發,起身蹲下,摸索著扶起花籃子,把散落的到處都是的花一朵一朵撿起來。


    那人見他不反抗,得寸進尺的一腳踩在花上,碾了碾,收回腳的時候花已經被踩碎了,“哎呀不好意思,腳滑了一下。”


    跟他一起來的幾個人喝著酒看著這樣的鬧劇,哈哈大笑起來。


    旁邊的人雖然對他們的行為不滿,卻礙於他們隨身帶著的大刀和魁梧的身材,沒有一個人敢為他說話。


    楚瑜轉過頭,看向台上,才發現那個說書人早就抱著裝錢的鍋,想趁著沒人注意他偷偷地溜走。


    再看那個少年,有些無措地蹲在地上,似乎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抱著籃子起身,想繞開那個人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惜那個人好不容易得了點樂子,巴不得再玩一會,用身子擋住了他的去路,“怎麽?騙了錢就想跑?”


    少年攥緊手指,“我可以還你。”


    那人把他往後推了個踉蹌,狎昵地看著他,“爺不要銅板,你讓爺踢兩腳解解氣,爺就放你走,怎麽樣?”


    旁邊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笑著調侃,“猴子,這麽細皮嫩肉的你怎麽下得去手,不如讓他給你親兩口,你就放他走。”


    又是一陣哄笑。


    那少年像是忍受不了這樣的侮辱,身子有些微微的顫抖,咬了咬牙,小聲罵了一句,“渣滓。”


    那人剛好得意洋洋,聽到這句話,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變了臉色,掏了掏耳朵,“你說什麽?”


    他抬起手,一巴掌就要下去,“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有不忍心的人已經撇開了臉。


    未等到那一掌落下去的聲音,就聽到一個清越的聲音響起,“別動。”


    一個戴著鬥笠的少年不知道什麽時候摸了一把大刀,此時銳利的刀鋒正架在那被叫做猴子的人的脖子上。


    沒人知道這戴著鬥笠的少年是什麽時候在這裏待著的,因為他身材單薄,單是看那身板,絲毫都不起眼。


    他此時拿著那比他手臂還要粗的長刀,這場麵看上去有些滑稽,那被刀架著的人卻絲毫都笑不出來。


    這刀極銳,若是少年手抖一下,他怕是就要血濺當場了。


    那幾個跟他一起來的人麵麵相覷,其中一個小聲問,“他什麽時候拿的刀,你們注意到了嗎?”


    那幾個人一臉茫然,老實巴交地搖了搖頭。


    猴子身體僵硬地轉過頭,雖然透著鬥笠他什麽都看不清,但是他手上的刀確實貨真價實的家夥事兒。


    他討好地笑了笑,馬上換了一幅狗腿的嘴臉,“這位少俠,我不過是逗他玩玩,少俠不必如此認真,還是把刀放下,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楚瑜懶得搭理他,穩穩地拿著刀,轉頭點了點旁邊的少年,“給他道歉,把錢還他。”


    這一下偷雞不成蝕把米,猴子的心中滿滿的後悔,這若是真的照著他說的去做,怕是他回去也是顏麵掃地,要被人嘲笑好久。


    他的視線落在楚瑜握著刀的那隻纖弱白皙沒有一點老繭的手,突然惡向膽邊生,鬥著膽子道,“其實你根本就沒拿過刀吧,我賭你根本就不敢下手,怎麽樣?”


    楚瑜的手指微微攥緊。


    那猴子見他這微小的動作,越發覺得自己猜的是對的,趕緊對著旁邊幾個人嚷嚷道,“還不快過來幫忙,把他拿下,他根本就不敢動手!”


    幾個想要來幫忙的人都站起了身,猶猶豫豫地靠近。


    這下楚瑜反而覺得左右為難起來。


    他本就沒有想要傷人,隻不過是想把人嚇退,不要讓他再為難少年,最好讓他給少年道個歉,誰知道這人是個老油子,看得多了膽子也大,什麽都敢賭。


    他隻能強撐著拿刀在猴子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對著那幾個人警告道,“你們別過來。”


    猴子見他手上的刀虛晃了一下,差點嚇尿,隻是再沒有了動靜後,愈發膽大,“有本事你就下手,我猴子爺今兒要能死你手上,算我猴爺倒黴。”


    那幾個人見楚瑜沒有下手,也大著膽子逐漸靠近,就等著一個機會撲上來。


    楚瑜看著逐漸圍上了的幾個人,又掃了一眼圍觀的人,都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一個都指望不上。


    其實這個時候楚瑜隻要下手給猴子一個教訓就能震懾他們,他卻半天都下不去手。


    就在他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的時候,樓上的客房突然有一扇門打開了,一個公子懶洋洋地走了下來,一邊打哈欠一邊道,“怎麽這麽熱鬧?”


    楚瑜見他一幅剛睡醒的模樣,一時失語。


    這人不會真的睡了一整天吧。


    孟縝之不顧所有人像看傻子的目光,徑直走到楚瑜身邊,掃了一眼旁邊角落裏的賣花少年,大致便了解了發生了什麽事。


    他搶過楚瑜手上的刀,顛了顛就嫌棄地扔到一邊,嘖了一聲,“沒想到你這小身板力氣還挺大,這麽沉的刀都拿的住。”


    楚瑜放下手,總算鬆了一口氣。


    其實剛才他是強撐著的,那刀死沉死沉,端著那刀他的胳膊都快麻了。


    見他們手上唯一的武器都已經被那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人扔掉,幾個人對視一眼,大胡子沉聲道,“上,給他們一個教訓。”


    誰叫他們完全不拿他們放在眼裏。


    孟縝之嗤笑了一聲,在人撲上來之前快速撩開鬥笠的簾子揉了揉楚瑜的頭,語氣含笑,“我的小少爺,你的手還是拿筆拿書吧,什麽刀啊劍啊,都不適合你。”


    還沒有等楚瑜反應過來,他已經轉身,轉了轉手踝,動了動脖子,動作迅速,加入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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