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爺。''


    ''怎麽樣了?''喬夫等著部屬回報消息的當口,全身肌肉竟不自主的繃緊。


    ''他們應該快到法國了。''派使中國的那組人馬已經上路一段時間了。


    ''有找到那名女仆嗎?''這才是喬夫最關切的問題。


    ''有,其他的事情也全依照爵爺的吩咐處理好了。''


    ''他們一到,立刻通知我。''


    ''是。''知道主子對這件事的重視,沒人膽敢怠慢。


    喬夫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做這些,隻知道他不喜歡看到喜兒難過無助的神情,他喜歡她初始與他在一起,什麽都未發生時候的笑靨。


    他想將它找回來。


    ''還有……''他沉吟了一會兒,''明天派人去接海蕾小姐回來。''


    她們努力為彼此求情的神情撼動了他,他忘不了這幾年來海蕾委曲求全的哀愁,他在她璀璨的人生歲月孤立了她那麽多年,夠了……


    ''喜兒,你這是何苦,你要錢,我有啊,為何要委屈自己在大街上忍受風吹日曬做生意?''她日形消瘦的身子教柯德看了心疼得緊,卻不知該怎麽說才能扭轉她的決定。


    ''爵爺,謝謝你的好意,但我發誓要靠自己的雙手籌錢。''喜兒忙著招呼客人,甘之如飴的說。


    隻要日子過得忙,什麽也沒空去想,就不難過了……


    ''你這樣子教我怎能放心?''他不是那種勉強別人一定得愛自己的惡徒,但隻要朋友有難,他就無法坐視不管。


    ''我過得很好,爵爺毋須擔心。''一個人的夜,她從不知是如此安靜、如此美麗,她不餓、不渴、不冷,還可以看到月亮……


    一個女人還值得更多嗎?


    ''喜兒……''遲疑了片刻,他還是開口了,''喬夫……都沒再來過了嗎?''


    ''我們說好不提他的。''


    他的疑問,讓喜兒的笑意頓時冷凝在臉上,須臾,那明顯僵化的勉強笑容,又似凍過頭的花瓣,悄然謝去。


    ''你還是愛他。''不是問句,而是再確定不過的肯定句。


    ''但他不愛我。''


    ''你不接受我的幫忙,是不是心有顧忌,怕他誤會我們之間存在不單純的關係?''


    像是心事被拆穿,喜兒的神情顯得無比慌亂,''沒有的事……''她想逃躲,眼淚卻狼狽的滑落。


    ''喜兒,我們是朋友,在我麵前你不用隱瞞,懂嗎?海蕾很擔心你,你還想躲她至何時?''自海蕾的口中,柯德知曉了事情的始末與喬夫對她殘酷的利用。


    ''我對不起她……''所以她還沒有勇氣麵對她。


    ''聽說喬夫讓她搬回聖馬羅,回到瑪夏念書了。''


    ''真的嗎?''他讓海蕾回來了,這意謂他的心結已解了嗎?


    ''我沒必要為此說謊。下次她再來找你,別再避不見麵了。''柯德拿了幾樣她親手編織的結繩,塞了錢在她手中。


    ''爵爺,太多了……''喜兒看到手中的錢幣,連忙想退還給他。


    ''我覺得你的東西有此價值,上次拿一條繡帕送給公爵大人的千金,她喜歡的不得了,還直問我在哪兒買的。''


    ''謝謝你……''


    柯德審看手中具中國風的手工藝品,陡地,餘光瞥見一道迅速閃進巷道裏的黑影。


    霎時間,他笑了。


    莫怪這一兩個月來,每到喜兒這兒總有被監視的感覺,原來是真的遭人怨恨的瞠視著,並非他神經質。


    ''喜兒,好好保重,幸福應該離你不遠了。''他故意親密的摟了她的肩膀,存心氣煞躲在暗處的男人。


    喜兒雖不明白他的話,卻不去細想,她已經不再幻想、期待了。綻出一朵能讓他寬心的笑花,她目送他離去。


    柯德前腳剛走,喬夫立刻自巷道後現身,看著她笑臉盈盈的與人寒暄,他突然渴望那個接受她如花桀笑的人是自己。


    這些日子他的心情亂透了也糟透了,他無法闔上雙眼,因為一旦閉起眼睛,那個憔悴失神的形影立刻會占據他的全盤思緒。


    那抹身影什麽事也沒做,就是佇立在他麵前,用她那雙炯然而晶亮的黑瞳看著他,在她的注視下,他的心總是雜亂無章無法平靜,每每她看得愈深,心底就會升起一股懊惱與悔恨……


    這些情緒反應原先在他看來,皆是那樣的可笑與荒唐,可最近他卻頻頻感受到,難道他真的錯了嗎?


    承如她所說,當年誰也沒錯,一切隻能怪愛情來的不是時候……而他,不該在多年後如此偏執的複仇,折磨了自己,也傷了她。


    旁觀者的海蕾將事情看得比他還清楚,她早自己更先弄清心意……


    他是霸道沒錯,卻從不會為了女人而嫉妒吃醋,可她卻教他嚐遍了這些酸澀的味道……


    他是錯了,早該知道如此患得患失的心情,已說明他栽人情海中顛覆了。沒有她的日子,他明了了想念是何氣味,知曉了其實他沒有因此而好過,說什麽厭倦,根本是為挽救自己已淪陷的心而編造出來的謊言。


    她的無私教他難堪,他不該讓上一輩的恩怨情仇左右,不該那麽偏激,一切都是他作繭自縛。


    她又說對了,凡是有血有肉的靈魂,終究還是沒法阻擋溫情的輪渡的,他誰都不怨了,隻怪自己傷她那麽深。


    來不及出口的愛,隻怕會來不及……原來摒除所有的外物,他確實是愛她的……


    想了這麽多天,還遠不及這個發現來得震撼,一舉敲醒了他渾沌不明、繁雜糾結的思緒。


    現在隻等著他們來到,然後他將向她證明自己愛她的心,蒼天可鑒。


    ***


    甫回到住處,看到透過房門底縫穿泄出來的暈黃,喜兒覺得自己的呼吸凝住了。


    她的房間有人?


    明知道心不該再懷著期待,可心跳卻像脫韁的野馬,狂奔急躍。


    站在門口,她拚命的調整氣息,努力的深呼吸,卻還是無法鼓起足夠的勇氣推開房門。


    心緒搖擺不定之間,木門咿呀被打開了。


    當她目光瞥見踩在地上的那雙小腳並非男人所有時,她的心掠過失望同時也鬆了口氣,隻是,再注意到小腳的主人穿著的衣裳是她熟悉的中國女性服飾,她詫異的抬首――


    這一看,她感動又激動的咬唇,說不出話來。


    ''小姐!''倒是喜兒的丫不阿珠一見著睽違將近一年的主子,眼淚鼻涕瞬間齊飛,撲進了她的懷裏,與她相擁。


    ''小姐,你好不好,阿珠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好想大家……''積壓多時的委屈與難過,像是找到了可以傾訴的對象,她用力摟著貼身丫環,就怕這一切隻是自己的夢境,一放手就成空,什麽都模不著了。


    ''小姐,老爺……''知道她和爹親的感情好,一直相依為命,就是如此,阿珠不曉得失去依靠支柱的小姐,以後該怎麽辦。


    喜兒一逕的搖頭,哀傷的情緒透過她的動作完整的傳達出來。


    ''你變瘦了,老爺地下有知一定會擔心的。''她心疼的審看著主子更形纖瘦的身材。


    ''我沒事……阿珠,你怎麽來法國的?''拭去盈眶的淚水,喜兒突覺納悶不解。''為什麽你知道我住在這兒?''


    ''是幾個外國人去廣州帶我來的。''向來排他意識極濃的阿珠,這會兒說得眉飛色舞,好不崇拜,''他們還將咱們被搶走的船行索討了回來,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麽辦到的,不過聽說好像一個子兒也沒花到…現在,以前在瑞洪船運工作的那些夥計全回來了,大家又有飯吃了!''


    ''那現在瑞洪是誰……當家?''喜兒無法克製的心悸,問得小心翼翼,深怕自己好不容易又燃起的期待火焰,會讓一陣不知何處卷來的風給吹熄。


    會是他嗎?


    拜托,倘若隻是同情,也不要這麽折磨她,不要在她的心已經適應寧靜的時候再來擾亂……


    ''一定就是那群外國人的主子嘛,我聽不懂他們說的語言,問了也不知道,所以乾脆就沒問。''阿珠一派理所當然的下結論。


    ''對了,小姐,那群外國人的主子還要我把老爺的牌位接來法國,還說我可以永遠留在這裏服侍你……我剛剛就到那個主子他家去了,好大喔,是咱們國府的好幾十倍呢,老爺的牌位被供奉在一間光線很好的房間裏……''


    承受不住更多了!破碎的心因為這段話一片片的縫愈,漲滿了喜悅的感動,''阿珠,誰帶你來的?''


    喜兒知道是他,一定是他!隻有他才有辦法將所有的事情安排得如此周全,不讓她有後顧之憂。


    ''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不過好像住在那裏的人全都得聽他的指示,咦,他會不會就是那群外國人的主子啊!''她自問自答的徹頭思考。


    ''他在哪裏?''心中存在著從未有過的急切,她想見他,想問清楚這是怎麽回事,就算事實不若她一廂房願的想像,解慰相思之苦也好……她真的好想他。


    ''我在這裏。''


    背對著樓梯口的光亮,一抹身影映照過來,聲音不再冰涼,載滿了思念與愛情的溫度。


    ***


    ''為什麽……''那副偉岸的身量一出現在眼前,喜兒仍如初識那天,飽受震撼。


    來了,他真的來了……不是在夢中,而是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的麵前。


    不知怎地,她覺得今天的他所散發出的氣勢更加魅惑,是因為逐漸明白他的心的緣故嗎?


    ''對不起。''喬夫的聲音艱澀暗啞,還不習慣感情的支使。


    ''不要……''喜兒看著他搖頭,她不要他因為愧疚而伸出援手,她要的不是出自這樣心態的幫忙。''如果不是愛我,不要說這三個字……''


    他明明不是謙遜的人,為什麽能如此輕易的向她認錯道歉?


    ''喜兒,原諒我曾經那樣的傷你,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好愛你嗎?''喬夫撫著她清瘦的臉頰,另一手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似要懲罰自己對她的折磨。


    原來真正的愛是會因對方的喜怒哀樂,而牽動自己的情緒,會時時牽掛著對方好不好,會心疼、會難受……


    原來他是這麽的愛她,隻是撫觸她的麵頰,就足以慰藉這些日子以來,隻能躲在暗地裏保護她的思念。


    ''不要回去廣州,永遠留在我身邊,當聚風堡第二十三任最幸福也是唯一的女主人。你的家在這兒,你的父親來了,最親近的丫環也來了……''


    ''為什麽讓我等那麽久……''聽到他的愛語,喜兒的心防被攻落了,成了一個隻想依戀他胸膛的淚人兒。


    沒有芥蒂,沒有隔閡,她完全相信他了,因為他的所有舉動與付出。


    ''喜兒,別哭,別哭……''她的淚撼動了他,他流不出的淚卻讓她替他流了,但這不是他的本意呀!


    ''都怪我愚昧,長年侵浮在怨恨之下,教我連善惡、是非都分不清了。''喬夫慌亂的想安慰她,卻不知道一般人在這種情況p都是怎麽做的。


    她,就像一道乍現的清流,緩緩濯淨了他滿帶仇恨的靈魂,卻想在他幡悟時,悄悄帶著他犯下的錯誤,徹底消失在他眼前。


    如果不是海蕾的當頭棒喝,他沒有及時省悟,那他就要錯過她了……若是如此,他會一輩子活在悔恨之中,永不原諒自己。


    ''我知道你要為已故的父親守孝一年,我會陪你的,陪你茹素,答應不碰你……除了你,我不要其他的女人。''


    ''喬夫,謝謝你……''喜兒噙著淚,環抱著他的胸膛啜泣得不能自已。


    爹,一定是你在保佑我,對不對?你知道女兒愛他,特地將他的愛留給我,是不是?她仰頭望著,依稀看到牆上出現一抹模糊的形影,她的父親安慰的對她露齒笑著,然後身影愈來愈淡,消失在牆壁裏。


    爹,謝謝你。我會幸福的:  ''不,該言謝的人是我,謝謝你帶給我重生,喜兒,我愛你……''喬夫輕輕吻上她的額頭,謝謝老天爺沒有帶走她對他的愛。


    他發誓往後的每一天,都要加倍的愛她、寵她,彌補曾經的不足。


    互望著彼此,兩人之間隻有空氣,沒有欺瞞的麵紗、沒有狂傲的自尊、沒有決意的殘酷,也沒有八股式的平靜自若,眼神互訴的是濃濃的情意。


    冷風陣陣襲來,情意濃濃的散開,溫暖了房內的每一處。


    ***


    話說這是一個燈光美、氣氛佳的宴會,可僅是室內如此,大門口卻吵得不可開交,熱鬧滾滾。


    ''喂,你睜大眼睛看清楚,這是我們的邀請函耶!''萊拉狗眼看人低,揚著三張薄薄的紙張在門房的麵前晃著。


    ''對不起,賓客名單上確實沒有三位的名字。''


    ''但這確實是瑞祺公爵給的邀請函啊,你再仔細看看。''曼麗自好友的手中搶過精致的卡片,送至他眼前。


    ''等等,你的賓客名單借我瞧瞧。''艾莉莎更霸道,一把奪來男人手中的資料,身旁的兩個女人立刻湊了過去。


    ''曼麗、萊拉,你們看,這不是我們三個人的名字嗎?''


    ''對啊,本來不是寫上去了嗎?為什麽又畫掉了?''萊拉問著掌管公爵宅邸出入份子的男人。


    ''我隻是依令行事,剛才公爵大人派人來交代我,取消三位的出席資格。''


    ''為什麽?''霍地,三人異口同聲,拔尖聲音問道。


    ''這就要問公爵了,詳情我不清楚。''這麽高傲又無禮的女人,活該不能參加。男人心裏幸災樂禍的想著。


    ''你說什麽鬼話,我們現在連進去都困難了,怎麽問他?''萊拉火氣一揚,口無遮攔的破口大罵。


    ''曼麗,你不覺得很詭異嗎?為什麽這陣子不管到哪個宴會,我們都被拒絕在門外?''


    ''對啊,而且最怪的是我們都有收到邀請卡!''


    ''不,三個人一起被擋在門外才最教人納悶,你們說,我們到底招誰意誰了?''


    招誰惹誰了?


    三位嬌嬌女真是貴人多忘事,忘了自己曾招惹了洛瓦公爵的未婚妻,冒犯了他最寶貝的妹妹,現在他動用關係給教訓來了。不隻這一次,恐怕還有下一次。附注:別忘了《求愛宮廷係列》還有''求愛候爵''、''求愛伯爵''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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