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意掏了顆糖出來,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塞進了嘴裏,隻有清透的薄荷味才能讓他稍微安靜下來,就像是一針鎮定劑似的。 “我們怎麽了?”陸意含著糖,含糊不清地問道,“昨天發生了什麽?” “昨天你喝得有點醉。”劉寧正在猶豫要不要開瓶酒,過了會兒,他給自己開了瓶酒,在陸意的麵前放了一罐旺仔牛奶。 陸意麵無表情地看著被拉開的易拉罐,嘎吱一下把糖嚼碎:“憑什麽給我喝奶?你瞧不起誰?” “哎喲,”劉寧挑了一下眉,仰頭灌進一大口的酒,伸手抹了下嘴,滿臉的揶揄之色,“昨天喝奶怎麽喝得好好的?怎麽換我給就不行了?你又在瞧不起誰?” 陸意:“........” 他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鎮定地回想了一下,但卻怎麽都想不起來。 陸意猶豫地問道:“昨晚……昨晚發生了什麽?” “你不記得了?”劉寧挑了一下眉,旋即笑了起來,擠眉弄眼道,“昨天你可真是讓所有人都開了眼,見識到了分了手的情侶到底是怎麽相處的........” 昨天陸意後來又喝了些酒,徹底喝醉了,顧衍跟別人聊天的時候,他就在旁邊安靜地坐著,他看著斯文乖巧,誰都看不出來他醉了。 結果顧衍一站起來,他就跟著站起來,顧衍要往哪兒走,陸意就跟著往哪兒走,顧衍麵無表情地問陸意想幹什麽,陸意什麽都不說,就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袖子。 ........簡直秀到沒眼看。 最後陸意還想喝酒,顧衍塞了一罐奶給他,陸意就在他身邊安靜地坐著,一口一口地喝奶,乖得像個小孩似的。 ....... “......那不是我,”聽完了昨天自己做出來的蠢事後,陸意的腦子放空,機械地道,“你看錯人了。” “喲。”劉寧笑著眨眨眼,不打算就這個話題深究下去了,他思忖了會兒,正經下臉色,“我就想問問你,你和顧衍現在到底算是個什麽情況啊?怎麽看熱搜上麵說.......” 他話沒說完,但是陸意知道他的意思。 “這件事三兩句話說不清楚,”陸意伸手拿過麵前的旺仔牛奶,喝了一小口,眉眼在燈光下看上去格外精致,他頓了會兒,低下了頭,“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劉寧嘖了一聲:“這有什麽不好說的,我問你,你倆是要複合嗎?” 他的問話太過直接,陸意沉默了一會兒,慢吞吞地開口道:“比複合要更加激烈一點。” 劉寧眼睛睜大:“有多激烈?難不成你們已經......” 聽這個語氣就知道他想歪了,陸意低聲打斷他道:“不是。” 劉寧就像是一口氣堵在了喉間,上不去也下不來。 陸意摩挲著牛奶罐的罐身,聲音很輕:“我們可能因為某些事情,被迫要結婚了 。” 劉寧:“........!” 劉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臥槽這也太激烈了吧——” 陸意不說話,安安靜靜地垂眸坐著,像是個不會動的小美人雕塑似的。 “那你怎麽想啊?”劉寧喝了一大口酒,“你答應他了嗎?” 這正是困擾陸意的點。 “已經六年了......”陸意握著罐身的力道加緊,側臉在清淩淩的光線下泛著驚心動魄的瓷光,顯得格外的蒼白,“我倆都不一樣了。” 他們都是成年人了,談戀愛那會兒還是什麽都不懂的半大孩子,更何況他倆分手是.......陸意提出來的。 他們都不是當初的模樣了。 這中間有太多太多的變數。 而且陸意的身上肩負著很大的重擔,因為多年前的那場事故,他媽到現在都還昏迷不醒,相當於一個植物人,每個月都需要支付昂貴的療養費用。 對於陸意而言,下定決心結婚,對象還是顧衍,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不太明白,”劉寧抓了抓頭發,很是困惑似的,“陸意,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還喜歡他嗎?” 陸意習慣性地掏出薄荷糖來,放進了嘴裏,長睫輕顫,他沒說話。 “好吧,這個問題可能有點難,”劉寧換了個問題,“那你還在意他嗎?” 薄荷味一寸寸地蔓延開來,絲絲縷縷,浸透味蕾,將唇齒染上一層清涼。 “我不知道,”良久,陸意回道,聲音悶沉,“我沒想過和他還能再有交集,我這六年也.......自己過習慣了,我覺得他跟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去同學會的時候,他說服自己那是最後一次,去看看顧衍現在怎麽樣了,之後就安心地過自己的小日子。 就像一隻蝸牛一樣,把頭探出來,看見了自己想看的東西後,又因為太需要安全感而把頭縮回去,安安生生地繼續生活。 “意啊,”劉寧把酒瓶放到一邊,捉摸不透似的看著他,“你怎麽完全變了一個人?你原來也不這樣啊。” 他還記得高中那會兒,陸意剛過完十八歲生日後,有一陣特別不對勁,然後終於有一天,他忍不住扯著劉寧講悄悄話,說:“完了,我生病了。” 劉寧問:“什麽病啊?” 陸意一本正經的:“相思病。” 劉寧噗嗤一聲就笑了:“對象是誰啊?我認識嗎?是不是咱們班的?” 陸意嚴肅起來:“這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我一看不見他,就想他,他一不跟我說話,我就著急.......” “喲,”劉寧樂了,“那你這病沒得治了,唯有把人追到手了才能解啊。” 十七八歲的少年,沒那麽多彎彎繞繞的心思,喜歡得純粹,有什麽就說什麽,也不藏著掖著。 “你說得對,”陸意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我憋不住了,我得去把他追到手,不然這個病過不去了。” 時光流轉,兜兜轉轉,眼下是相似的情景,但人卻不是當年的人了。 六年的時間,膽怯,瞻前顧後,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像是蛛絲一樣幾乎把陸意纏了起來,最終將他包裹成了一個繭,他出不來,也不想出來。 這件事誰說都沒用,感情上的事情,隻有當事人自己才能掰扯清楚。 劉寧歎了口氣,站起來,走到了陸意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覺得你是在意的。如果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那就跟著你的心走吧。” 說完了這句話後,劉寧便走了出去,體貼地為陸意留出獨自思考的空間。 陸意一個人在包廂裏坐了會兒,一直都處於發呆神遊的狀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陸意站起身來,戴好了口罩,拉開門走出去,但剛出包間的門沒兩步,身前忽然籠罩了層陰影過來。 那人一把抓住了陸意的手腕,將他壓在了牆上,順勢壓低了自己的帽子。 陸意錯愕地看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過了幾秒鍾,他認出來了這個人到底是誰後,更加的驚詫了:“......顧......顧衍?” “噓。”顧衍看見自己抓的人居然是陸意後,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 他看了看旁邊包廂的門牌號,他朋友在這裏,剛才前台給他的就是這個門牌號……沒錯啊? 那為什麽陸意會從這個包廂裏走出來? 但是現在已經來不及再重新找人了,顧衍隻能壓低聲音道:“配合我一下,安靜一點,右手邊方向,有一個狗仔追了我一路了。” 兩人此刻正處在一個長廊裏,人來人往,迷離的燈光在走廊裏閃爍著。 陸意粗略地掃過去一眼,登時便發現了在走廊口上,一個人疑神疑鬼地往這邊張望著。 陸意的心裏頓時咯噔了一聲。 這個地形不太適合逃跑,走廊裏人那麽多,隻要有一個人發現了顧衍,隨隨便便吼上一嗓子,那麽這條走廊就會被堵得水泄不通。 好在酒吧環境比較開放,一般像這種兩個人壓在牆上的姿勢,明眼人都能能知道他們到底在幹什麽,大多數都會避開,不會多看一眼。 “噢,”陸意衡量了會兒,覺得按兵不動是最好的選擇,他幅度很小地點點頭,“行。” 兩個人的姿勢實在是太親密了,顧衍握著他手腕的手一直都沒鬆開,可能是忘記了,他偏著頭,鼻息近得從陸意的臉頰上掃過。 溫熱的,混合著他身上的薄荷香味,就像是剛剝開的薄荷糖一樣。 陸意的舌尖抵著牙齒,覺得喉嚨有點發癢,無端生出了種.......想上前咬上一口的衝動。 .......果然是吃糖吃多了的後遺症。 還好這個想法隻掠過了一瞬,便很快消失了。 陸意保持著一個站姿有點久,腰有點酸,剛想換個姿勢站的時候,他倆的身邊忽然停了一個人。 不是剛才那位張頭探腦的,而是另外一個男人,手裏舉著一個手機,笑得張揚得意,聲音卻是壓低了的:“顧影帝,嗯?” 顧衍沒出聲。 男人笑道:“把白月光壓在牆上親是什麽感覺?” 顧衍看了看陸意,燈光昏暗,不知道是不是陸意的錯覺,顧衍似乎.......看了他的嘴唇一眼? 陸意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顧衍又很快移開了視線,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我手裏有十幾張高清連拍圖,”這狗仔笑得眼睛都快找不著縫了,“你倆挺會找地兒啊,這裏氣氛這麽好,情難自禁,我懂,我懂。” 有人注意到了這邊的奇怪三人組,紛紛投來了視線。 陸意警惕地看著他,想也沒想地擋在了顧衍的身前:“你想幹什麽?” “明人不說暗話,哥們最近手上有點缺錢,為了蹲守這個新聞,我和幾個同行已經跟了顧衍一整天了,至今連飯都沒吃上呢,”狗仔晃著手裏的手機,悠然道,“這麽著吧,一張照片三十萬——您刷支付寶還是微信?” 一張照片三十萬,那麽十幾張照片最少三百萬,最多六百萬。 這人簡直就是赤.果果地在敲詐搶劫了,陸意怒極反笑,一股怒火席卷上胸口,幾乎將理智全都燒沒了,他剛想抬手教訓一下這個不識好歹的人,手卻被握住了。 “一張照片三十萬?”顧衍似笑非笑道,“你是新來的吧?漫天要價是不是太過分了?” “怎麽過分了?”狗仔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你出道了這麽多年了,區區五百萬還拿不出手?” 顧衍沒說話,按了一下帽簷。 周圍的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那邊的那幾個人好奇怪噢。” “不止奇怪,看上去有點眼熟.......” 陸意看見這幅場景,隻覺得那團火越燒越旺,他咬了咬牙:“這裏人多,要不然我們另外找地方談?” “我就要在這兒談。”狗仔知道在這兒談對他是最有利的,因為這裏人多,顧衍陸意會害怕暴露,所以會選擇速戰速決,而萬一另外找地方,主客方就要對換了,他也就沒那麽足的底氣了。 狗仔看了眼四周:“你們要是擔心鬧大,就趕緊給錢。” 陸意被氣到簡直快失去了理智,他正想說點什麽,忽然眼角餘光瞥到了之前一直探頭探腦的那個狗仔,他不知道打哪兒溜了一圈,回頭又發現了陸意和顧衍這裏,頓時大步流星地朝這邊走了過來。 ......操。 陸意又轉頭看了一眼顧衍,隻見他拿出了錢包,儼然一副準備拿卡的架勢,他頓時急了,摁住了顧衍的手,往旁邊一跳,乍然間看見前麵有一個急著去上洗手間的人,毫不猶豫地便指著前方喊了一嗓子:“我的天哪,是顧衍!” 走廊上所有的人頓時齊刷刷地往前麵一看,隻見有一個身高腿長戴著帽子的人正急匆匆地往前走去,所有人頓時沸騰起來,一窩蜂地湧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