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好走到了路邊,車就停在幾步遠的地方,大衛去跟司機交流,讓陸意稍等下。 剛下過一場暴雨,空氣裏布滿了潮濕的氣息,一場秋雨一場寒,夜間氣溫驟降,的確很冷,路麵上布滿了坑坑窪窪的小水窩,反射著路麵的燈光,灰蒙蒙一片。 陸意站在路邊,穿著外套,一點都不覺得冷,心不在焉地琢磨著那個神經病的事情。 好像上午聽廣播的時候聽過了一耳朵,那個人有反社會人格,還有暴力傾向,居然到現在都沒抓住嗎? 看來真的挺難抓的。 不過不知道顧衍怎麽樣,他也在這一片嗎? 萬一在,他知不知道危險呢? 陸意想著,覺得有點擔心,他摸出了手機,剛想給顧衍發個消息,忽然從旁邊撲過來了一道黑影。 陰慘慘的路燈光線下,那人的臉猙獰到了極點,他手裏拿著一把刀,猛地向陸意刺了過來!記第31章 31 陸意反應極快, 身體往旁邊一閃就躲開了, 刀尖幾乎貼著他的身體滑過, 那人見一刺不中, 居然毫不戀戰,又往回猛竄了幾步,往大衛刺去! 大衛大驚失色, 大喊道:“help!” 陸意上前扳住了他的肩膀,手指剛一用力,想把他胳膊卸了的時候, 那人轉身,陰沉沉地對他一笑, 手快得幾乎讓人看不清楚他的動作! “你們都是一群垃圾!你們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 那一瞬陸意就知道自己遲了。 刀尖劃過了衣物, 發出衣料裂開的聲音, 緊接著沒入了皮肉中。 陸意不退反進, 咬著牙, 身體一轉,拎住了他的胳膊,反身便重重地朝著地上摔了下去! 黑暗中有警笛的聲音穿過來, 還有各種混亂的喧囂聲。 不過這些陸意都沒理。 他膝蓋頂住那個人的胸口, 擒住了他的雙手,死死地壓製住了他。 這些其實都是本能動作, 刻在骨子裏的本能。 危險來臨的時候,不能怕疼,怕疼的話, 你就輸了。 隻有不怕疼的人,才能有命活著。 陸意的耳朵仿佛被潮水浸沒了,周遭的一切聲音全都像是隔了一層深水一般,模糊而又遙遠。 幾秒過後,他才看見自己的鎖骨下方,全都是血。 紅色的,鮮豔的,刺眼的。 *** 觸目所及皆是冰冷的白色,穿著白大褂的人匆匆走過,手推車與地麵摩擦發出咕嚕嚕的聲響。 “傷口不深,需要縫幾針就夠了。” “喲,還有個紋身啊?這麽漂亮的紋身,可惜了。” “先消毒吧,會打麻藥,不會有感覺的,你可以閉上眼睛休息會兒。” 陸意一動也不動地僵立著,宛如一塊木頭,覺得自己恍惚得像是做了場夢。 起起伏伏的意識深海中,幾組畫麵破空而來,猙獰地破開了陳舊的傷疤,站著虛空中血淋淋地朝著他微笑。 冰冷,詭譎。 傾盆暴雨,地麵被雨水衝擊著,整個世界都被嘩啦啦的聲音灌滿了,雨線交織,密集得白茫茫一片。 陸意倒在雨水中,前麵站著幾個打著傘的人。 “你這話都說了多少次了?”站在最前麵的那人戴著黑色的兜帽,一身的黑色,仿佛要與深沉的夜色融為一體,他用腳踢著陸意的身體,漫不經心地道,“欠債還錢,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一拖再拖算怎麽回事?” 那時的陸意實在是太狼狽了,沒有任何雨具的遮擋,他躺在地上,雪白的臉被雨水衝淋著,身上的衣服全都被打濕,顯得格外纖細瘦弱,那時他已經沒什麽力氣了,傷口被雨水衝擊出一朵又一朵淡紅色的血花,消失在地上,與水流一起被衝走。 他沒說話,一臉木然地看著他。 “喂,我說——”黑兜帽有點不耐煩,他再次用腳踢了踢陸意,陸意的衣服往下一滑,不經意露出了鎖骨那一塊的皮膚,一朵鮮豔的玫瑰花,鮮豔地綻放著,鮮活得就像是要刺破皮膚飛出來似的。 陸意是個美人,而且還是一個性格比較倔的美人。 就像是遠在冰山上,無人敢攀登的地方,在懸崖峭壁上開出的一朵花,肆意而張揚。 但卻帶著刺兒。 眼下這幅畫麵,實在是太抓人眼睛了。 紅與白的對比,妖嬈與柔美的混合。 雨水中,陸意的衣物被打濕,緊貼著身體,勾勒出優美的弧線。 “喲,”黑兜帽笑了起來,彎下腰來,手向那朵玫瑰花伸去,“紋身挺好看的。” 他的手還沒碰到那朵花,一直任人魚肉不做反抗的陸意不知道打哪兒蓄積起了一股力量,猛地從地上彈坐了起來,用力地打開了他的手,捂住了那朵玫瑰花,眼神暴戾而冰冷:“滾!” 黑兜帽不敢置信地看著他,聲音拖長:“——你說什麽?” 陸意看著他,宛如一頭被激怒的小獸,漆黑的眼裏閃著瘮人的光:“錢我會還的,但你要是敢碰我一下,這事兒沒完。” 黑兜帽猛地撲了過來,動作迅猛得如同獵豹,帶著濃濃的殺氣。 後來發生了什麽陸意已經記不太清了。 可能是逃跑,打架的次數變多了,挨打和反擊都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麻木的習慣。 黑兜帽的腳踩上他鎖骨下方,狠狠地碾壓的時候,陸意差點廢了他一條腿。 雙方都沒有占到什麽好處。 ——但那是陸意傷得最嚴重的一次。 最後被洪影撿到的時候,他渾身都在發抖,傷口感染而引起高燒,他的嘴唇幹涸得都破了皮。 但唯一記得的是,他一直捂著那朵玫瑰花,大滴大滴的淚水從眼中掉落,根本止都止不住。 真的很疼,疼得讓人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雨停了,此時正是黎明前最後的黑暗,馬上就能看見光了。 但是陸意什麽都看不見,他什麽都不想看見。 滔天的痛苦如同一鍋熱油,澆灌進五髒六腑,燙得他連喘息的餘地都沒有。 冷風滑過他的身邊,他唯有努力地蜷縮起身體才能勉強抵禦寒風。 蒼穹之下,馬路上空蕩蕩的,大街小巷都還猶在沉睡中,聽不見任何的聲音,潮濕的空氣無孔不入,包裹住了每一寸天地。 砭骨的寒冷,如同針紮。 滾燙的淚水從眼中溢出,陸意顫抖著用掌心裹住那一朵花,一遍遍地低喃——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沒有保護好你。 ....... 顧衍。 顧衍。 顧衍........ 我好想再見見你啊。 滲血的手指在玫瑰花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幾乎讓人分不清到底哪兒是血,哪兒是花。 陸意眨了眨眼睛,發現眼眶有點濕潤。 醫生以為是自己的動作太重了,不由得放緩了力道:“疼嗎?” 陸意沒回答這個問題,他忽然抬起手,用力地抓住了醫生的手腕,嘴唇蠕動了幾下,聲音低得近乎氣音:“.......我的花是不是毀了?” “啊?”醫生先開始沒反應過來,然後才知道他在說什麽,他皺了皺眉,不太明白這個年輕人為什麽會如此在意這件事,在這種情況下,難道不是保命最重要嗎? “是的,”醫生回道,“你這個紋身回不到原來的樣子了,那一刀剛好劃到了花上麵。” 他掙開了陸意的手,繼續幫他縫針,不由念叨道:“你能活下來就不錯了,被那個瘋子刺傷的人當中,你是傷得最輕的那個,有一個人差點被劃破了大動脈,現在都還在搶救呢,一朵花沒了算什麽啊?” 陸意沒說話,腦子裏有一根弦,猛地繃斷了。 仿佛渾身都失去了可以依仗的支柱似的。 醫生縫完針後,洪影就從門口進來了,她來得匆忙,隻帶了錢,臉色煞白一片。 一進來她便衝到了陸意的床邊:“陸意,你傷哪兒了?!” 醫生在旁邊回答:“沒多嚴重,但紋身毀了。” “紋身?”洪影扭頭看了看醫生,又轉頭看向陸意,等意識到醫生在說什麽後,她的心咯噔了一聲,暗道不好。 醫生脫下醫用手套:“來,你是家屬是吧?我來跟你說一下注意事項,再開一些消炎藥,警察還守在門外,等會兒可能要做個筆錄。” 本來他是想直接跟陸意說的,但是陸意看上去精神狀況不太好。 洪影再次回頭看看陸意,陸意什麽都沒說,就這麽怔怔地坐著。 洪影心中的不安愈發濃重,她一邊哎了聲,一邊跟醫生走出去了。 病房裏隻剩下陸意一個人了。 陸意的手習慣性地摸到了鎖骨那一塊。 那一片是凹凸不平的,縫過了針,又貼了紗布。 那朵花摸不到了。 說不定連“gy”兩個字母上麵,都會布上猙獰的疤痕。 陸意又想起了他和顧衍去紋紋身的那一天。 那一天的天氣很好,萬裏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