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那雙渾濁的眼睛裏飛快地劃過一道亮光,旋即又斂了下去。


    他嗬嗬笑著打圓場,「林愛卿惦記親姐也是人之常情。這樣吧,就讓林愛卿跟著你去東宮看看太子妃,讓王妃留在這兒教朕練什麽‘八段錦’吧。」


    他這話看似商量,其實已經把退路給堵死了。


    林玨若是再倔強,那就是不識抬舉了。


    話已經說到這份兒上,林玨也不得不順著皇上給的台階下,忙躬身行禮,「臣遵旨!」


    他又看了眼錦心,溫聲囑咐道,「你在這兒好好教皇上,等我回來一起回府!」


    錦心也知道此時要跟著林玨一起去看林環有些不合時宜,再者,林環也不喜見她,索性就留在這兒好了。


    於是她輕輕地點點頭,道,「你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前後不過是幾句簡潔的話,卻讓蕭裕心裏很不是滋味。


    不過是昨日才成的親,兩個人今日就近乎成這樣了。他和林環多年的夫妻,說話的語氣還客氣裏帶著一絲淡漠呢,哪有這樣平淡卻親密的?


    他不由嫉妒起林玨來,這樣的好女人怎麽偏偏就讓他給碰上了?若是他能早些認識錦心,也不至於讓這霸王給搶了去。


    說到底,還是他手段不夠狠辣,沒有逼林玨就範。


    不過目前,他的確還不能奈何林玨。


    他們父子的江山,還得靠林玨保著呢。


    想到這兒,他很是不甘心,卻又不得不冷哼了一聲,轉身頭前娶了。


    既然阻擋不了他們兩個成親,讓他們在一起的時辰少一些也是好的。


    林玨就這樣跟著心有不甘的太子離去了。


    空曠的殿內,就剩下皇上和錦心了,當然,角落裏還站著一個人偶一樣的高公公。


    錦心看了眼正一臉期待的皇上,抿了抿唇,淡淡道,「皇上,您這病就得多動動才好。隻是您身子弱,不能和侍衛那樣舞刀弄棒的,妾身隻得想出讓您練」‘八段錦’的法子,若是能長久堅持下來,不僅能延年益壽,還能讓您這病不治自愈!」


    皇上聽得龍顏大悅,「一切都聽王妃的,王妃隻管做去就是!」


    有了皇上這句話,錦心膽子就大了許多。她當即甩掉自己腳上滿綴著珠寶的繡花緞子鞋,讓皇上也脫去朝靴,兩個人就那樣站在光可鑒人的青磚地上。


    正是三伏天,外頭熱得像是蒸籠一樣,殿內卻有些涼爽,特別是赤腳站在那光滑的青磚地上,更是覺得一股子涼氣從腳底板傳到了身上,一下子就覺得這天兒沒那麽難熬了。


    皇上從小到大還從未這麽失儀過,打小兒,身邊的嬤嬤就教導他,貴為皇室中人,就得有皇室人的樣子,就算是三伏天,也不能光著膀子打赤膊,更不能赤著腳滿地跑。


    那都是莊稼人泥腿子做的事兒,身為皇子,怎能去做這樣下賤的事兒?


    就算長大成人,這樣的觀念還一直灌輸在他的腦海裏,讓他的言行舉止都不能有一分一毫的逾矩。


    即使老了,已經根深蒂固的規矩禮儀也滲入到骨髓裏,讓他無法改變了。


    可是看著隻穿著一雙白布襪子踩在青磚地上的錦心時,皇上不知為何就心動了,順勢就脫下了朝靴,和錦心並排站著,踩在了青磚地上。


    沁涼的感覺從腳底傳來,皇上忽然覺得身上從未有過的輕鬆。


    他剛要轉身和錦心說一句「舒服」,卻不料錦心已經站得筆直,冷著一張臉道,「皇上看好了,妾身這就教您‘八段錦’。」


    皇上一聽,趕緊收斂心神,瞪大了雙眼看著錦心徐徐地把雙手提到了腰間,嘴裏說著,「皇上跟著妾身做起來。‘兩手托天理三焦,左右開弓似射雕,調理脾胃須單舉,五勞七傷往後瞧,搖頭擺尾去心火,兩手攀足固腎腰,攢拳怒目增氣力,背後七顛百病消’!」


    她一邊念著口訣,一邊兩手比劃著。


    皇上也跟著照葫蘆畫瓢,一通動作做下來,皇上竟累得氣喘籲籲,不由念叨著,「哎,到底年紀大了,不過是略動一動,就累得這樣!」


    錦心瞥了他一眼,見他鬢邊確實冒了汗珠子,不由笑道,「皇上不必妄自菲薄。您沉珂在身,平日裏又不大動,自然一時吃不消。今天先到這兒,等明兒再練,慢慢地就適應了。若是能堅持下來,比喝那些苦藥汁還管用呢。」


    「真的?」皇上聽得雙眼一亮,炯炯有神地盯著錦心,仿佛隻要錦心說一句「真的」,就相信了一樣。


    看得他身後的高公公暗暗咂嘴,這小女子還真有一套。皇上從未對別的臣子有這樣的表情,怪道能讓太子、誠親王世子和恒王世子競相追逐呢。


    錦心收了姿勢,高公公就貼心地捧上兩塊熱水洗過的布巾送上來,皇上先拿了一塊,自己卻不擦汗,徑自遞給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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