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青看到了陳孫滿那張慈祥的臉。


    也從趙小川掌心裏抽開手,歡快地跑過去依偎在陳孫滿膝下,揪了揪陳孫滿花白的胡須引得他笑罵說著“沒大沒小”的話來。


    此情此景,趙小川忍不住濕潤了眼眶,看著一老一小有說有笑的模樣,開口問道。


    “陳伯伯,您是遇到什麽難題了嗎?為什麽這樣憂心忡忡?”


    “小川,再過七天就是端午了,你看這城中百姓,雖然跟沒事的人一樣都在忙著重建家園,但我知道他們都還沉浸在悲傷裏,而且還有不少人家都是傷員病戶,估計都過不好這個節了。”


    趙小川望著老人家越往下說,眼睛就越蒙上了一層薄霧,便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輕輕拍打著安慰他,叫上沈青青替他擦拭亮晶晶的淚花。


    “陳伯伯,我倒是有個對策,肯定能讓大家過好這個端午!”


    突然,趙小川腦海裏閃過一個大膽的想法,並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


    “小川,你真有應對之策?”


    陳孫滿一臉驚喜。


    雖然說趙小川是陳孫滿看著長大的,但自從那夜戰火後,他就宛若脫胎換骨般,一下子變得靈光起來,就連眼神也變得明亮澄澈起來。


    別說阮策、杜信一眾獵戶對他讚賞有加,就連見微知著、洞察人心的諸葛武侯也對他嘖嘖稱奇,稱他“非池中之物”!


    莫非這孩子不是光嘴上說說,真有良策來為陳孫滿排憂解難?


    “是的,陳伯伯,我這兒倒是有一個萬全之策,隻是需要些人手聽我安排,供我指揮。”


    “你需要多少人手?小川,盡管與我說來!我吩咐下去,並讓杜信和阮策協助你。”


    “陳伯伯,眼下戰爭剛過,隴筧城百廢俱興在即,不論男女老少,我便點挑三十腿腳靈活的進山,多采一些食材和藥材回來,好為您分憂解難。”


    “好,小川,陳伯伯就拜托你了!”


    陳孫滿激動地緊握著趙小川的手,充滿感激地說道。


    “陳伯伯,您別客氣,能為您分憂,能造福隴筧城百姓,我求之不得。那您老人家先在這好生歇息,我和青青得趕去東城門接馮四娘。”


    話音未落,趙小川便拽起蹲坐在一旁的沈青青。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抱起她往東城門的方向拔腿而去,隻留下陳孫滿在原地哈哈哈大笑。


    趙小川又拽又抱,一路小跑,終於趕在馮四娘的前頭到達了東城門。


    此處是隴筧城最熱鬧的坊市,吆喝聲、唱曲聲、叫好聲……


    聲浪嘈雜,熙熙攘攘。


    “娘,娘,我和小川哥哥可等了你半晌呢!”


    盡管沈青青隔著人流,但她一眼就認出了馮四娘的馬車。


    多日不見,她對馮四娘的思念便全都化成了此刻眼眶裏奔湧而出的淚水,隨著迎風而動的裙角,沾滿了她的衣襟。


    趙小川緊跟在沈青青的身後,一邊興致衝衝地揮舞著手,一邊穿過人群趕向馮四娘的馬車前。


    隻見一個女子雙眉修長,眉下一雙眼睛猶似一泓清泉,喜笑顏開地在沈青青、趙小川兩人臉上轉了轉。


    此人膚光勝雪,雖隻是略施粉黛,卻已然香培玉篆,顏如舜華。


    “青青,你哥呢?趙小川,沈昱呢?”


    馮四娘原本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裏昏昏欲睡,並不知道此時已經回到了隴筧城。


    而此刻聽到了沈青青的聲音,她便抖了一個激靈,迅速抬起手掀開簾子。


    早在三日前,馮四娘就收到了飛鴿,信中說隴筧城戰火紛紛,不少百姓因此命喪黃泉。


    此刻,她隻見到了沈青青和趙小川,唯獨不見沈昱,便焦急地朝兩人問話。


    “阿娘,哥哥被陳伯伯安排去城中幫忙了,所以就隻有我和小川哥前來接您。”


    好在沈昱無事,不然以馮四娘的性格,後半輩子可少免不了要哭天喊地,鬱鬱寡歡了。


    “你們呢?有沒有事?”


    人群在街頭巷尾穿梭,琳琅滿目的商品被展售在街道兩側。


    馬車剛行過城門,還沒等馬夫停住徐徐前行的馬車,溫婉如水的馮四娘便格格不入卷起一層厚重的帷帳,出現在了街邊此起彼伏的吆喝聲中,一左一右擁護著趙小川和沈青青。


    剛才都怪自己太心急了,忙著去關心沈昱,反而忽略了前來迎接的小女兒和趙小川。


    “阿娘,我和小川哥哥也都沒事,你看……”


    沈青青抬眼看向馮四娘,又輕輕脫開她的手,在她跟前忽左忽右地轉起了圈,側歪著頭表現出一臉天真爛漫的樣子。


    “你呢?都順利嗎?又給我們帶什麽好吃的好玩的了?”


    趙小川不知道該說什麽,因為在原主的記憶裏,他一直都是玩世不恭的性子。


    如今,即使自己的靈魂住進了這具身體裏,但他始終覺得別扭,無法轉變態度來麵對馮四娘,所以也就延續著之前的方式來與她相處。


    在原主的記憶裏,自己是在八年前的秋天,由馮四娘在城外十裏處撿回來的。


    剛撿回來時,他氣息微弱,周身上下都被秋霜凍得青紫。那時候,馮四娘的相公馮祈年剛死,身邊少有能幫襯的人。


    她一個拖兒帶女的寡婦,頂著被人戳脊梁骨的風險,寧願自己省吃儉用,也不肯對趙小川缺衣少食,硬是把他同沈家兄妹一起撫養長大。


    也就是說,他和現在的沈家兄妹並無血親,但仍然被馮四娘視如己出,從小含辛茹苦照顧到了如今。


    以前不懂事的趙小川貪玩潑皮、不好讀書,每每馮四娘花錢請了先生來家裏教他認字他也毫不領情。變著法兒捉弄先生不算,還帶著沈家兄妹捕鳥摸魚,給馮四娘添了很多麻煩。


    直到後來,馮四娘做起了酒水的營生,又見到趙小川對算數頗為感興趣,又請了算數先生到自家的玲瓏酒肆,手把手教他學會了做賬,並起初由小徒入行,慢慢成長到了如今可以獨當一麵的賬房先生。


    想到這裏,趙小川便不由得鼻子一酸,越發從心底感激起這個溫婉如水,嫻靜優雅的女子來。


    要不是馮四娘的善舉,這具身體早已身首異處,曝屍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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