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厲的警告,與仿似預言的結語,字字震動白心璃的心房,她看著他,頓時啞了嗓,眸心亂了神,感覺自己像是正麵對著一頭嗜血獵殺的狼,而他此刻的身體,卻又明明虛弱的像是隨時會昏厥過去。


    白心璃吞了口唾沫,努力抑遏自身體底層擴散的悸顫情緒。


    鳳棲梧將她臉上的惶恐看進心底,他以似笑非笑的眸瞅著她,「怎麽?看你的神情,怎麽好像心裏本來盤算著該怎麽從我背後捅一刀,卻又被我視破股的心虛呢?」


    閉眼斂神,翦水的眸再睜開,已將懼色藏得更深。「沒……沒有的事,你別再多說話了,還是閉上眼睛,好好的休息,我該離開了……」留在他身邊太久,實在不是件好事。


    鳳棲梧的心機太深沉,那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眸,總能在無形中,對她施加難以負荷的壓力,還是暫時離開,放腦子好好的再思考會比較好。


    鳳棲梧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我有說你可以離開嗎?」他看著她臉上倉惶欲逃的表情,生起了玩弄的興趣。


    他喜歡見獵物無措的模樣,更喜歡眼前這個明知處於劣勢,卻仍有個性與膽子出言頂撞他的她。


    他漸漸被除了她外表美貌的其他事物所吸引,心底那抹占有欲/望,形成的更加穩固,對她的信任感,從她敢將手放給他咬傷開始,愛戀與眷寵的情緒蔓延。


    他看著她,以主宰者的口吻說:「而且……你覺得我有可能會對你剛才的出言頂撞,不對你做出任何的懲處嗎?」


    「你到底想做什麽?」


    「我要你待在我身邊,直到找睡著。」那顆具有強效止痛的藥丸,最大的功用雖然是緩和疼痛,可是後遺症卻是間歇性的盜汗與呼吸急促,這些症狀將會讓他很難熟睡。


    錯愕與忍耐寫在眸心,「你要睡覺,也不用拉著我的手吧?」他不但拉她的手,還抓得好緊。


    微眯的眸,逸出淡淡笑意,「我不想讓你趁我睡著時離開。」


    「你剛才不是說等你睡著……」


    「這是對你的懲罰,告訴你不能隨便頂撞我。」他勾著得意的點笑,擺明不介意自己的出爾反爾。


    「好吧!我知道了,你快合眼休息吧!」認了吧!誰叫是她害他發病的,就當是賠罪吧!


    「我要你唱歌。」他得寸還要進尺。


    「啥?」白心璃瞠大了眸。


    「唱歌。你上次唱的歌很好聽,今天換別首吧!」他理所當然的要求。


    「你不會想要我唱催眠曲或是兒歌童謠吧?」白心璃不敢相信他會提出這種要求。


    回應她的,是認真凝看她的眸,與笑彎了的唇。


    「我開玩笑的……」她泄氣的垂肩。


    「你唱吧!這樣我或許真的能睡著……」感覺濃濃的困倦睡意襲來,可是胸口不規律的躍動,卻讓他很難入睡。


    見他想睡卻睡不著的模樣,白心璃那旺盛的同情心,不知不覺間又泛濫起來,「在遇見我之前,你發病後到底是怎麽睡的?」她的話裏有抱怨,但是卻已接受他的要求,腦子裏已經開始在搜尋唱歌的曲目了。


    雖然屋外的夜幕尚未襲來,但藥性揮發的效果卻讓他腦子渴睡,身體卻抗拒的讓他很難合眼,他轉移注意力,故意用灼熱的眸凝覷著她,「你想知道嗎?」


    聽出他話裏的「弦外之音」,白心璃放棄知道答案,「算了,你想聽歌,我就唱,這樣不就好了?」好可憐,擁有名利權貴又如何?遭人下咒,身體弄成像他這般,就連身邊能說個體己話的人也沒有,難怪他一副沒有安全感的樣子。


    「嗬,你終於肯乖乖聽話了。」鳳棲梧死抓著她的手腕不放,卻開始調整姿勢,準備要進入夢鄉了。


    「閉上眼睛。」白心璃對於他任性的這一麵,終於也快失去耐心了,她像是哄孩子般的叫他合眼,見他落下眼皮,白心璃這才開始清嗓哼歌。


    「阿房阿房亡始皇……」


    聽到是這首歌,鳳棲梧將眼皮掀起,神情略帶不滿地掃向坐在床畔的白心璃,「你在暗示我對你不好嗎?」誰不知這首歌是在說秦始皇大興土木,勞役繁重建造阿房宮,導至秦朝滅亡的重要原因,她開口就唱這首歌,抱怨的暗示很明顯喔!


    「你想太多了,快睡。」白心璃嘟嚷著,真的不曉得任性起來的鳳棲梧這麽難侍候。


    乖乖的垂眸,鳳棲梧卻下意識的輕搓掌心那柔嫩的小手,「唱別首長一點的歌……」


    「你到底要不要睡?」手心傳來的搔癢感覺,讓白心璃扯緊眉頭。


    眼前的鳳棲梧真的是外人所稱的那位喜怒無常,顛覆朝綱的叛逆之臣嗎?看他如今的模樣,實在很難讓她將傳言中的形象湊在一塊兒。


    但……敢情白心璃是完全忘記,前不久她還差點死在鳳棲梧的手裏呢!


    鳳棲梧撇了撇唇,抿嘴不答,又合下眼皮,他沒有再開口抗議,任白心璃反覆婉轉的哼唱著同一首曲調。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白心璃對這句話,心中最有感觸,就像是在唱給內心的另一個自己聽的感覺。


    在她的心中,愛慕的君究竟是誰?連她自己也沒個答案。


    「你睡著的樣子,真像個孩子……」看著他陷入熟睡的模樣,長長的眼睫下,落下兩片陰影,白心璃的唇畔凝著一抹淺弧。


    既然他都睡著了,也該輪到她「開工」了。


    試著動了動被他抓住的左手,卻發現自己的手,已被他圈進胳臂裏,他居然把她的手扣得這麽緊!無論怎麽扳都扳不開他緊抓的手。


    試過數回,為了怕弄醒好不容易才睡著的鳳棲梧,白心璃最終隻能投降。


    「算了,反正總會給我找到機會的……雖然我為了家人,必需要背叛你,可是我會盡量做到不要傷害你……我不想傷害任何人的。」白心璃看著他,想及剛才他堅持要替她包紮手傷的那一幕,內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給觸碰著。


    她必需要搜集他的罪證,因為沒有那些罪證,爹爹就逃不了死罪。


    可是,鳳棲梧到目前為止,都真心的待她好,想到剛才他不斷強凋他無法接受背叛的那些話時,白心璃隻覺心房狠狠一抽。


    良心與罪惡感,在她的內心相互衝擊,她左右為難的酸了鼻,看著他毫無心機的沉睡俊容,白心璃的眼眶漸濕,她將臉輕偎進鳳棲梧的頰邊,在他的耳邊輕聲低喃著:「真的,我不想傷害任何人……」


    至此,白心璃仍不明白,為什麽隻要想到她將必需背叛鳳棲梧,心裏會如此難受的原因。


    不明白,隻知道眼淚擋不住的要流下來。


    沉重的眼淚,宣告著難以預知的未來。


    【第五章】


    子夜,銀白的月光穿透紙窗,柔柔地輕拂著低垂的帷幔。


    鳳棲梧動了動眼皮,長而卷翹的睫毛,因而隨之輕輕顫動。


    剛從沉眠中清醒的他,大腦尚未及運作時,耳畔率先鑽進一道輕淺的呼吸聲,還有沁入鼻間好聞的馨香,他扯了扯眉,緩緩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早已令他怦然心動,如今卻更叫他打從心底為之迷醉的絕色芙顏。


    是她一一白心璃。


    鳳棲梧偏臉瞧了下自己緊勾她胳臂不放的手,看到她為了屈就他的好眠,而不得已將她的手借給他抱,又可能是因為她實在累壞了,所以竟也將整個身子,與他躺在同一張床榻上,雖然她大半身子是暴露在錦被之外,也看得出來她有顧慮到禮教,而刻意想跟他保持距離,但因為夜冷天涼,她的整副嬌軀,早已不由自主的貼靠著他,甚至將一張美得令人屏息的臉,偎靠在他的頰畔,幾乎可說彼此的距離近到可謂是氣息交融的程度。


    好看的薄唇,勾起一抹惡作劇的微笑。


    看來他懲罰她的目的是達到了,非但逼她唱「安眠曲」,就連他睡著了,也同樣不給她好眠,他真的很壞心,對吧?


    看著她烏黑的青絲,披散在頰邊與肩後,微翕的紅唇吐出如蘭的氣息,一根震蕩心扉的弦,嗡地一聲,將他內心緊閉不開的那道鎖震開了。


    他小心翼翼的將自己的手給抽回,好讓她得以用舒服的姿勢躺睡,又注意到她暴露在外的身體,他趕忙將留有自個兒體溫的錦被,分了大半給她,目光意外在她臉頰發現殘留的淚痕。


    他在床榻上單手托腮,任長發垂在胸前與肩後,深邃漆黑的眸凝鎖那道痕跡,目光不自覺變得更加深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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