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庭真拉著明連奕走之後,一直都很沉默,把明連奕送到他的住處後,明連奕隻是說:「還是放不下吧?」


    喬庭真搖搖頭,道:「我恨那個人。」


    明連奕失笑,自言自語道:「那他也算成功了。」


    「你說什麽?」


    「啊,沒什麽,哎呀,要體諒一下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的人嘛。」


    喬庭真終於笑了:「好了好了,你去休息吧。」


    「好,我過幾天就去你那報到,你先準備一下吧,薪水太低可不行哦。」


    「知道啦!」喬庭真拍拍他的肩膀。


    明連奕笑著下車,衝他揮手道別。喬庭真把車開走,立刻就收起了笑容。


    陸臣跟梁音站在一起的情景讓他有種針紮了眼睛一般的感覺。


    「可惡!」他罵了一句,覺得自己的這種心情真是瘋了。


    他恨那個人,他明明恨那個人的。


    明連奕很快就在喬氏入職,喬庭真終於能喘口氣,而小股東們似乎仍在搖擺不定,但不管怎麽說,他們還沒有輕易地把手裏的股份賣給別人。


    喬庭真每時每刻都在擔心,擔心陸臣會又從哪裏冒出來奪走他手裏的一切。明連奕知道他每晚靠安眠藥入睡之後很憤怒,但又無計可施,這是心病,隻有放鬆心境才好,可喬庭真根本沒這個條件。


    就在喬氏處於為妙的狀態的時候,梁音主動聯係了喬庭真。


    「梁小姐找我有什麽事呢?」喬庭真垂下眼,問。


    「嗬嗬,喬先生真冷淡呢,不知道喬先生有沒有空?撥冗我們見一麵?」


    喬庭真不知道梁音葫蘆裏賣得什麽藥,但他還是同意了:「梁小姐約我,我哪敢不應,時間地點是怎麽樣呢?」


    「啊,今晚會有人去接你到我的別墅來。」


    喬庭真驚愕了一下,但梁音沒有多說話便掛了電話。


    明連奕對此感到憂心忡忡:「她強暴你怎麽辦?」


    「……」喬庭真沉默了一下,繼續道,「那就讓她做吧。」


    「你不能這麽自暴自棄啊!」


    喬庭真笑了出來:「好了,梁音這個人還是比較磊落的,沒事的。說起梁氏,梁世華的一幹兒女中,隻有她天賦最高,可惜她是個女人,梁世華不會把公司給她。我也想看看她的想法與動作。」


    若不是有她撐腰,陸臣哪能這麽一帆風順。


    她不可能光靠陸臣出手的,這次直接找上門來,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傍晚的時候,果然有車來接喬庭真,喬庭真連秘書都沒帶,單身赴會。車將他帶到半山腰上的別墅,喬庭真走進別墅,梁音正等著她。


    出乎他意料的是,梁音居然穿著睡裙。


    絲綢的睡裙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材,喬庭真扯扯嘴角,隻可惜她對牛彈琴了,他對女人沒興趣。


    梁音對他抱歉的目光視而不見,隻是說道:「坐吧,喬先生,想喝點什麽?」


    「啊,果汁吧,謝謝。」


    「很健康的飲品。」梁音嘲笑他。


    喬庭真聳聳肩:「是啊,為了健康著想。」


    最近壓力太大,還是健康無害的飲品好,他也想珍惜自己的生命,不想過早過勞死。


    梁音目光閃爍:「你變了。」


    喬庭真失笑,怎麽大家都這麽說,他道:「也許吧,但這樣也不錯,不是嗎?」


    梁音點點頭:「是啊,不錯不錯。」她顯得有點心不在焉,傭人準備好果汁,喬庭真就一直等她,一會之後,她才歎了口氣,道,「喬先生,喬氏現在好不好。」


    喬庭真也不否認:「是不怎麽好。」


    梁音幽幽看著他:「如果你當初答應我們的婚事,也就沒這麽多事了。」


    喬庭真笑了,搖搖頭。


    那也不一定,陸臣想要報複他,怎麽都是要報複的,沒有梁氏還是有其他辦法,他喬庭真總是躲不過這一劫的。


    梁音若有所思,繼而道:「那現在呢,現在我再次提議,你會答應嗎?」


    喬庭真愣了一下,抿唇問:「梁小姐什麽意思?提議什麽?我又答應什麽?」


    「關鍵時刻,喬先生怎麽裝傻起來了。我的意思是……」梁音目光流轉,欲言又止的神態,實在令人憐惜,最後她終於說道,「我的意思是,現在喬梁兩家聯姻,你覺得怎麽樣?」


    縱然是喬庭真也驚訝了:「你……」


    梁音笑笑,道:「這樣沒什麽不好吧。現在喬氏不正需要支持?而且如果你與我結婚的話,父親那邊也不會再對喬氏施加壓力了。我也還是那個條件,即使我們結婚了,也雙方自由,互不幹涉。」


    「為什麽?」喬庭真喃喃問,「為什麽是我?」


    現在梁音可以有更好的對象,跟他結婚也沒什麽好處。


    「嗬嗬,大概是女人的執著吧。」梁音這麽回答。


    喬庭真還是有點摸不清頭腦,但也沒有繼續問。


    「你在猶豫些什麽呢?」梁音問。


    喬庭真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跟梁音結婚的話,一切都解決了,他就可以輕鬆下來,喬氏會再次回到正軌,爺爺也會很高興。


    梁音給他這個機會,但他卻沒有那麽欣喜。


    以利字為先的商人,自然要見縫就鑽,但喬庭真愣愣地看著麵前美麗的女人,卻不知道該怎麽辦。多好的機會,可喬庭真卻真的猶豫了。


    「難道……你還相信愛情?」梁音嗤笑道。


    愛情?喬庭真垂下眼。


    在以前他是絕對不相信的。即使那時候陸臣在身邊,但他從來都沒考慮過愛與不愛的問題。那時候他自信滿滿,陸臣是愛他的,但他愛不愛陸臣,他卻沒想過也不屑於去想。


    可陸臣走了之後,他是那麽慌亂。


    而現在……他終於知道了陸臣根本不愛他,他卻開始想關於愛情的事。


    相信嗎?說不上相信吧,因為已經沒人能讓他相信了。


    梁音看著眼前這個英俊的男人,剛才他進來的時候還是一副克製而冷淡的樣子,現在他坐在沙發上,垂著眼,渾身上下露出深深地疲憊來。


    他想到什麽?他在想什麽?


    梁音想開口問,卻覺得自己似乎沒有什麽立場。


    她唯一能做的,不過是用利益來引誘他。


    「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啊。」梁音道。


    喬庭真點點頭:「是啊,總想休息一下呢。」他說著。


    梁音遲疑了一下,還是說:「為什麽不答應我呢?我們結婚之後,你會輕鬆很多。」


    確實是啊。


    對於現在的喬庭真來說,與梁氏改善關係,甚至聯姻是挽救喬氏最快的方法了。


    他抬起頭,看著梁音,眼睛深邃而迷茫。


    「我……」


    不知為什麽,他的聲音都沙啞了。


    陸臣接到梁音的電話的時候,竟有些恐懼。


    「你猜喬庭真答應了我沒有?」梁音頑皮地問。


    陸臣想了想,笑了:「沒有,他拒絕了妳。」


    「切,你怎麽知道。」


    「如果他答應你了,你就不會來讓我猜了。」


    「哎呀,跟你這種什麽都預先算計一步的人說話真沒意思。」


    「非常抱歉。」


    「你的歉意聽起來一點誠意都沒有。」梁音頓了頓,又說,「不過,他看起來已經到崩潰的邊緣了了,你把他逼到這個地步,你高興嗎?」


    陸臣沉默著,沒有回答。


    「即使他已經沒有什麽辦法,他還是不願意屈服於我啊。喬庭真這個人,骨子裏的傲氣怕是一輩子都改不了了,即使現在的他看起來溫和許多,可還是無法讓他彎腰。」


    寧可被折斷,也不彎腰,不知道是該敬佩他,還是說他蠢。


    陸臣靜靜地聽著,梁音繼續說:「現在,隻要你再多給他一腳,他恐怕就徹底垮了。比如讓明連奕出事?這個點子不錯。好不容易有個人來幫他,再把這個人奪走,他肯定受不了。」


    「你真是惡劣啊,梁小姐。」陸臣終於發表了評論。


    「啊,這不是跟你學的嗎?」梁音說。


    「……他離開了?」陸臣突然問。


    梁音慢半拍才反應過來:「別突然轉換話題嘛。他早走了,明明被拒絕的是我,可失魂落魄的卻是他。」梁音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漫不經心,「不過我已經被拒絕第二次了呢,女人的報複心可是很強的,喬氏危險了。」


    梁音這話彷佛是告知陸臣一般,陸臣笑笑,道:「啊,那我現在就幫你去踹他一腳好了。」


    梁音「咯咯」地笑起來:「那就看你的了,阿臣。」


    陸臣掛了電話,原地發了會呆,才拿起外套出門。


    他開車到了原來他與喬庭真一起住的公寓樓下,在樓下站了一會才上去。公寓的管理員居然還認得他,真是難得。


    他走到房間門口,又躊躇了,他摸出鑰匙,看了看。


    上次喬庭真被下藥的時候也是,不知不覺地就過來了,以前走的時候也沒把鑰匙還回去,大概心裏還是覺得這個地方才是安全的吧。


    他用鑰匙打開門,屋裏黑漆漆的,好像沒有人。


    他心裏有點失落又鬆了口氣,他慢慢走進屋子,打開燈關上門。


    上次來的匆忙,沒有看清楚,這裏似乎跟他半年前離開的時候差不多,家具裝飾多半都是他布置的。當時他跟喬庭真回國,雖然有不安,但是也有著美好的希望。


    陸臣突然聽到陽台那邊有動靜,他走過去,看見喬庭真坐在地上,端著杯子正在倒酒。


    喬庭真看見陸臣,也沒有多驚訝的樣子,隻是拍拍身邊的地麵,說:「坐吧。」


    陸臣也在陽台上坐下,看著夜空。今夜無風無月,繁星滿天。


    喬庭真身上都是酒氣,臉頰很紅,似乎有些醉了,他打個酒嗝,對陸臣說:「要喝嗎?」


    陸臣搖搖頭。


    「哦。」他繼續喝酒,陸臣看著他拿酒杯的手都在顫抖,淡淡地說:「別喝了。」


    他衝陸臣笑笑:「今朝有酒今朝醉嘛。」


    陸臣突然問:「為什麽拒絕梁音。」


    喬庭真停下喝酒的動作,想了想:「是啊,為什麽呢?她又有錢又漂亮,還很能幹,大概是因為我很笨吧。」


    他低著頭,說著:「因為很笨,所以錯過很多東西,而那些曾經擁有的,也被我弄丟了。」


    陸臣繃緊了身體,問:「你後悔嗎?」


    喬庭真嘻嘻地笑:「有一點呢。」


    陸臣沉默下來。


    「我們似乎很長時間沒有這麽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聊天了。」喬庭真突然說,他抬起手,戳戳陸臣的臉,「你回來之後,我一直想跟你好好說說話,但你都不理我。」


    可能是因為醉了的原因,喬庭真的聲音有著平時不會有的委屈,軟軟的,聽起來很可憐。


    「哎,當初回國之後,我也想找你好好說話啊,你不也不給我機會。」陸臣說。


    「你在埋怨我嗎?」


    陸臣笑了起來,道:「先埋怨的是你吧。」


    喬庭真愣愣地看著陸臣,摸摸他的臉,一臉傻氣:「好久沒見你這麽笑了……」


    寵溺的,溫柔的,像是那種會把人捧在手心的笑,隻屬於喬庭真的,陸臣的笑容。


    陸臣收起笑,轉過臉,喬庭真的手掉落下來。


    喬庭真滿臉失落,他悶悶地繼續喝酒。


    兩人無言了一會,陸臣說:「喬氏的股票……」


    「啊。」喬庭真打斷他,突然靠在他的肩膀上。陸臣怔住,渾身僵硬。


    「我現在已經分不清真假了。」喬庭真低聲說,「以前的你,還有現在的你,到底該相信哪一個。我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以前陸臣說的愛我疼我的話都是假的,可又忍不住抱著幻想,如果那是真的怎麽辦。」


    陸臣默默的聽他講話,沒有出聲。


    「你知道嗎?在美國的時候,我天天想著回國,想著喬氏應該是我的。可現在,我總想,要是那時候沒回國就好了。」


    即使是假的,也是美夢一場,可惜人隻有夢醒了的時候,才能體會它的美好,以及現實的可怕。


    「想想那時候我的態度挺差的,我不是個好情人。」


    陸臣感覺到肩頭慢慢地濕潤,那個人把手伸過來,握住他的手,大概是因為喝了酒,那個人的手一片火熱。


    「任性而驕縱,老衝著你發脾氣,看不到你的體貼,還嫌棄你。我真的後悔了,可是一想到,你對我的好都是假的……我……」他握著陸臣的手,緊緊的,用幾乎要把骨頭折斷的力量。眼淚滴下來,暈開一圈。


    「我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了,是嗎?」他輕聲地問著陸臣,「直到整個喬氏都給了你,你才會放過我是嗎?」


    陸臣低頭看著地上的水漬,說道:「你醉了。」


    「嗯,我是醉了,今天格外容易醉呢,我平時酒量還不錯的。」喬庭真說著,「頭有點暈暈的,一直想著以前的事。想以前的喬庭真怎麽那麽傻呢,他憑什麽那麽自負,其實他什麽也做不好啊。」


    「你……」


    「噓,你聽我說。」喬庭真直起身體,拉起陸臣的手,蓋在自己濕潤的眼睛上,說,「我一直想,一直想,想以前。想那個叫陸臣的人,他對我很好,他會對我溫柔地笑,會問我累不累,會吻我,會為我熱牛奶……」


    「我很想他,你把他還給我好不好……」他微微顫抖著,痛苦地彎下腰,陸臣的手被他墊在底下,壓得有點疼。


    陸臣看著他烏黑的頭發,聽他用哽咽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說著:「把陸臣還給我……」


    陸臣一把拉起他,扣住他的頭,湊上去封住他的唇。


    炙熱而熟悉的親吻,連呼吸都快要停滯了,喬庭真昏昏的,看著眼前的臉,漸漸變模糊。陸臣感覺懷裏的人身體軟了下來,這才從他嘴裏退了出來。喬庭真迷迷糊糊地掛在陸臣身上,似乎意識不太清晰了。


    隻感覺自己被抱起,然後被放到浴室的浴缸裏。衣服一件一件被脫下來,微微有點涼,他抖了抖,那個人就貼了上來。


    ......


    喬庭真不知道陸臣是什麽時候停的,隻是他沉沉地睡著,好久沒有睡得這麽香甜了。第二天醒來,他躺在床上,身邊無人,身體一片幹爽,但後麵的感覺告訴他昨夜不是一場夢。


    他起身,陽光灑在房間裏,他把臉埋在膝蓋裏。


    生活好像一下子回到了正軌,梁氏似乎停止了動作,喬庭真順利的穩住了股東。在明連奕的幫助下,喬氏一步一步走出低穀。


    這些改變彷佛都在一夜之間發生的一樣,讓喬庭真有點恍惚,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一個電話。


    「您好,喬先生,我是陸臣先生的律師,陸臣先生擬把他名下的所有產業轉讓給您,財產目錄我先傳真給您,請您抽出時間,我們辦理一下簽名手續。」


    喬庭真呆住了。


    他看著律師傳真過來的明細,皺起眉頭,然後越看眉頭皺得越深。


    公司的股份、他投資的幾家娛樂場、房子還有車……這個人在幹什麽?


    喬庭真有點迷惑,他問明連奕:「他這是什麽意思?」


    明連奕聳聳肩:「大概是打你之後,給你點糖吃吧。」


    「是嗎?」喬庭真看著麵前的文件。


    明連奕問:「你簽字嗎?」


    「簽,為什麽不簽,不拿白不拿。」喬庭真的眼神變得深邃。


    簽字那天一切完成之後,他問律師:「陸臣他在哪裏?」


    律師抱歉地搖搖頭:「不好意思,無可奉告,而且我也確實是不知道。」


    上次他就知道,陸臣要藏起來是找不到的。


    他接受了陸臣的財產,卻找不到他的人。他去問梁音,梁音很幸災樂禍地說她也不知道。他好像回到了幾個月前的狀態,到處詢問陸臣的影蹤,卻一次一次地受挫。


    明連奕問他:「你找到他了,然後準備怎麽做?」


    他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他隻是想見他而已。


    那天晚上並不是他的錯覺,那種擁抱,與那種親吻所包含的意義,他想親自找到陸臣問問他。


    上次他沒找到就放棄了,可這次他一定要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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