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漢三煮了五十個餃子,因為他們包的餃子個兒大,就像丫丫的小拳頭,隻要五個就能撐圓她的小肚皮。


    柳條兒分到十五個,鐵漢三說她太瘦,要多吃點。他對養胖她的興致很濃。


    鐵漢三是個大漢,自個兒取了三十顆。


    睽違數日,一家三口重新團圓,柳條兒看看左邊的丫丫,再瞧右邊的鐵漢三,心裏湧起一股溫暖。


    要是每天都能一起吃飯,該有多好?她悄悄地許願。


    丫丫歡呼一聲,大叫:“開動!”


    鐵漢三先吹涼一個餃子,撕開,喂小狐狸。


    “可以在這裏喂它嗎?”柳條兒納悶,小狐狸若能上餐桌,他之前幹麽每到開飯時,便催她進裏屋喂它?雖然後來他把喂食的工作接了去,她還是不開心。到底是人重要?還是狐狸重要?


    但在鐵漢三眼裏,小狐狸似乎更要緊一點。


    他現在就忙著伺候小狐狸,自己完全不動筷。


    “應該沒事吧!它都能跑出來了,可見身體好得差不多,不必天天關裏屋,隻是不讓它吹風。”


    見小狐狸沒吃飽,他又吹涼一個餃子給它。


    所以,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那我可以喂它嗎?”她挾起一個餃子,示好地問。


    他急忙阻止。“那個不行。”


    “為什麽?”他還是生她的氣,不接受她的求和?


    “我吃到銅板了!”突然,丫丫大叫。


    “恭喜丫丫,你總是這麽好運。”他拍了拍小丫頭的腦袋。丫丫開心地親他一口,又拿著銅板跟柳條兒炫耀。


    柳條兒哄了丫丫幾句,懵懵懂懂地聯想到什麽,她把本來要喂小狐狸的餃子,轉送進自己嘴裏。


    喀,她咬到一個硬物,吐出來一看,是個圓亮亮的銅板。


    “哇,姊姊,你也吃到了。”丫丫搖著她的手,很替她高興。


    柳條兒錯愕地抬眼。她記得,鐵漢三說過,他可以分辨餃子裏有沒有包銅板。


    他垂下眼眸,黝黑的臉上閃過一抹紅。“祝你明年交好運。”


    她把那個銅板拿到眼前,仔細看了好久。


    “一定會有好運的。”因為是他給她的。


    難怪他說這顆餃子不能喂小狐狸。


    她有些懂了,他叫她在吃飯時喂小狐狸,不是因為他氣她,他隻是覺得小狐狸還沒康複,不能出門,而他們吃飯時,小狐狸也要吃飯,所以他便叫她去做了。


    他無意刁難她,就像他自己接過喂食的工作後,他也總在吃飯時去喂它一樣。


    這男人腦子不拐彎,就不能提前或延後一些時候去喂?


    她看著銅板,想哭又想笑。這應該也是他對她的一種討好吧?


    她仔細品嚐著這別具心意的餃子,發現它的滋味變成甜的。


    於是,她放慢了進食的速度,想等他喂完狐狸,一起享用。


    鐵漢三一邊喂小狐狸,一邊觀察她,不明白她怎麽突然不說話了,是又生氣了?她最近很容易生氣,唉——


    鐵漢三才喂完小狐狸,丫丫已經吃飽了。


    “阿爹,我可以跟小狐狸玩嗎?”她覬覦它很久了,但鐵漢三一直說不行,她隻好勉強忍耐。


    “隻能玩一刻鍾,而且不能離開大炕。”他可不要小狐狸再凍著。


    “好耶!”丫丫才不在乎那些規矩,她隻要可以玩就好。


    鐵漢三這才開始吃餃子,他吃得很快,幾乎一口就能吃掉一個。


    柳條兒倒了杯茶給他。“鐵大哥,你吃東西的速度好快。”她盤裏的餃子比他少,她還比他先吃,但他已經快吃完了,她還有五個。


    “是嗎?”他沒注意到自己吃東西快不快,倒發現她現在的眉眼很溫柔,似乎不再生氣了。雖然他一直不明白,她火氣從何來、又怒往何去,但……管他的,她現在開心就好。


    “很快。”因為他吃完了,而她還沒。“鐵大哥,你要不要再吃兩個?”


    “不必了,我飽了,你吃吧!你太瘦了,不健康,要吃多一點。”他啜飲著熱茶,耳聽丫丫的歡笑聲,眼前是她的笑,這樣的日子真不錯。


    “喔。”她一邊吃,一邊看著他。“鐵大哥,你的餃子裏沒有銅板呢!”


    “呃……”他被熱茶嗆了一下,臉紅了。“可能……你和丫丫比較好運……”說到一半,他窒了一下。自己似乎跟她說過能辨認餃子有沒有包銅板的事……他連耳朵都紅了。


    “鐵大哥,我今天能吃到幾個銅板?”她問得很自然,好像沒注意到他的窘迫。


    “兩個。”他不自覺地回答。


    “嗯!”她笑得更歡快,黑亮的眼,眯得像兩彎弦月。“鐵大哥,我吃不下了,剩兩個,你幫我吃好不好?”


    “這樣啊!”他舉起筷子,把那兩個餃子一個接一個地放進嘴裏,咬了沒幾下,喀,是銅板。


    他吐出銅板,神色有些呆愣。


    她拍手。“鐵大哥,你吃到銅板了,明年你也會交好運喔!”


    他隻覺額上流了很多汗。


    這夠蠢了,是不?他給她藏了兩顆有銅板的餃子,她吃到一個,把剩下最後兩個餃子給他,其中必然有一個包了銅板,這關運氣什麽事?


    她這是在耍他嗎?因為她還在生氣?但她為什麽又發火了?而且她心裏不爽,臉上還會笑得像花一樣漂亮?啊……他想不通,頭好痛。


    她軟軟地偎過來,緊靠著他的手臂。“鐵大哥,我喜歡跟你一起交好運。”


    “什麽?”他的思緒還在混亂。


    “我們一起交好運,很棒,是不是?”她小腦袋輕蹭著他頸項,弄得他有些癢,骨頭酥酥的。


    “嗯,很棒。”原來她沒有生他的氣啊!他看著她,笑容美得幾乎醺醉他。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看她臉紅,他也臉紅。


    他心跳得好快,她是不是也一樣呢?


    “以後如果要交好運,我們也都要一起喔!”她的手回握住他,細細的指,緊緊纏住他粗大的指節。


    這糾纏在他心裏掀起一陣波濤,他有種非常幸福的感覺。


    “好,都照你說的做。”他說。


    晚上,他們三人把六嬸子接到家裏來。


    堂中,這個滿頭白發、臉上皺紋多得像風幹橘子皮的老婦人,端正坐著,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擺。


    她皺皺的嘴唇扯開一個顫抖的笑。自從老伴過世,她再沒跟別人一起過年,永遠都是一個人的團圓飯,既孤單又寂寞。


    所以當鐵漢三、柳條兒和丫丫邀請她一起過年時,她禁不住哭了。


    現在,鐵漢三、柳條兒和丫丫輪流給她磕頭,祝她新年快樂。她又掉淚了。


    她顫著手,給鐵漢三一個紅包。


    “嬸子!”鐵漢三吃驚。他知道六嬸子家裏不太好,怎好意思讓她破費?“這個就不必了吧?”


    “沒有多少,就圖個吉利。”六嬸子拚命把紅包往鐵漢三懷裏塞。


    鐵漢三心裏很感動,收下紅包,又給老人家磕了三個頭,心裏想著,待會兒再包個更大的送回去。


    六嬸子拍拍他的肩,又摸摸他的頭。若她早夭的那兩個兒子有幸長大,也能像鐵漢三這麽好吧!算來老天待她不薄,收了她的兒,給她一個鐵漢三,誠懇、忠實又尊敬老人家,她還是感激上天。


    鐵漢三之後是柳條兒,她恭恭敬敬地跪下去,磕了三個響頭。


    “祝嬸子長命百歲。”看著鐵漢三和六嬸子母子情深……雖然他們不是真正的母子,卻和諧勝母子,她莫名其妙,聲音就啞了,心裏一抽一抽地疼。


    她從小沒有父母,一輩子也沒給人磕過頭,這是生平頭一回。別的子女給父母磕頭是什麽感受?她不知道,可她現下很想哭。


    這明明是快樂的一瞬啊……她咬著牙,忍住眼眶的灼熱。


    “嗬嗬嗬——”六嬸子笑不合嘴,眼淚卻沒停。“好姑娘,待來春,就把你倆的事情辦一辦,你也算我媳婦了。”


    “唔……”她本來想說謝謝的,但聲音到了喉頭卻卡住了。


    六嬸子一樣摸摸她的臉。“來,這個紅包給你,等你們成親的時候,嬸子再給你一個更大包的。”


    柳條兒的眼睛充滿水霧,看不清楚了。


    普通親人俱在的家庭,過年合家團圓就是這樣吧?溫暖的,暖到心裏熱烘烘。


    她莫名想到自己的爹娘,他們還在世嗎?從前,她總是怨爹娘拋棄她,讓她曆盡艱辛,沒有哪次憶起爹娘是不怨恨的。


    現在,她卻真心祈禱爹娘健在,就算大家永遠見不了也沒關係,爹娘健康快樂就好。


    她咬著唇,六嬸子說一句話,她就點個頭,強迫自己不掉淚。這是好事,她現在很快樂,不應該哭。


    最後是丫丫給六嬸子磕頭,她很快就跟心愛的嬸婆玩成一團,六嬸子的眼淚也收了。


    柳條兒挑了一個沒人注意的時機溜回裏屋,摸出了賣母狐狸時特意留下來的大紅包。這本來是要給鐵漢三的,但他似乎不想要。


    她摸著自己的臉,想到六嬸子輕撫她臉頰的那雙手,比她的還粗糙,可好溫柔。她想把這個紅包送給她。


    六嬸子會收吧?畢竟是後輩的一番孝心,況且,她家裏景況不好,今天又大出血,應該有些補充。


    她握緊了紅包,這裏頭有五十幾貫,是很大很大一筆錢,足夠一般普通人家過上三個月。六嬸子有了它,一年都不必愁生活,一定會很開心。


    她拿著紅包便往外跑,在門口撞到了鐵漢三。


    “小心點。”他手忙腳亂地把她拉回懷裏,緊緊擁住,手裏的東西卻掉下地。


    剛才嚇死他了,她差點被他撞飛出去,若碰上牆,非受傷不可。


    她喘著氣,倚在他懷裏,聽見他的心跳又急又快。


    她的心也撲通、撲通的,跟他有得比。


    不知怎地,她好感動,雙手回擁住他。


    他驀地僵了。她在他懷裏,顯得那麽嬌小,卻意外貼合他的身體,讓他歡喜,也讓他體內升起一團火。


    他忽然有股想要碰碰她的衝動,他的鼻子輕輕在她的發旋上嗅聞幾下,幽幽的清香教人心神震蕩。


    他扶起她的臉,輕碰她的額和頰。


    她雙眼亮晶晶,眸底閃過一絲期待和羞怯。


    他試探地碰了下她的唇,又像被燙到般飛快離開。


    四唇交接時,那火熱的觸感讓他們同時嚇一跳。


    他們不約而同地垂下眼眸,就像做錯事的孩子般,逃避對方。


    “那個……”他左看看、右望望,就是不敢看她。“柳兒,我……對不起……不是,我想問….我剛才孟浪了……錯了,我是要為孟浪說對不起……但我想問的是……可不可再來一次?”


    他每說一個字,她就輕“嗯”一聲。她害羞得根本聽不清他說的話,響應隻是反應而已。


    “真的可以?”他又問。


    她繼續“嗯”,老天才知道她在“嗯”什麽?


    他劍眉飛揚,帶著一種孩子似的天真與喜悅。


    他的唇再次貼上她的,一開始有些不對,兩人的鼻子總是相撞。他反複挪移了很多次,才完全貼合她的唇。


    她不知道別人的吻是怎麽樣的,但她感覺他的唇是幹的,有些粗,可很有彈性,被他吻著的時候,她的身子都是麻軟的。


    她的腳越來越軟,最後多虧有他攙扶,她才沒有坐倒在地。


    “嗯……”她發出一記呻吟,這感覺太舒服、也太難受了。


    他的舌頭不期然穿過唇縫,碰著了她的齒,刹那間,他的神智暈眩了。


    他迫不及待地搜尋她的唇腔,舌頭來回刷過她編貝般的齒,感覺它們好似在顫抖,不多時,一條小巧的丁香便迎了出來。


    他的舌頭立刻卷上去,交纏的瞬間,他的身體整個酥麻了。


    “唔嗯……”她吟哦著,懷疑自己是不是正在燃燒。


    “阿爹……”


    屋子另一頭,丫丫正在叫人。


    鐵漢三和柳條兒聽見了,但他們無法鬆開對方,他們就是想繼續吻下去。


    “柳兒、柳兒……”他喘息著。


    她早就無法說話了,隻能呻吟,讓自己徹底地癱軟在他懷中。


    夜半三更,柳條兒偷偷捏著兩個紅包,爬下大炕。


    小狐狸發現了她,倏地跳進她懷裏,她幾次把它捉回炕頭,它又跟上來。她不想跟它鬧,怕吵醒身旁的丫丫和隔壁房裏的鐵漢三,隻得將小狐狸藏進懷裏,抱著它走出屋子,躲入茅廁中。


    茅廁的門一關上,她的眼淚就再也控製不住地落下。


    她手裏兩個紅包,一個是六嬸子給的,一個是她想送六嬸子,六嬸子卻堅持要她自己留下來,買些體己事物的。


    這是她第一次收紅包,六嬸子後來還拉著她的手絮絮叨叨,教她怎麽做姑娘、怎麽為人妻、怎麽為人母……她一輩子沒聽過那麽多道理,腦袋根本轉不過來,很多事聽過就忘了,但它們在她心裏掀起的波濤,卻久久難歇。


    尤其越到夜裏,她心情的起伏就越大,再也忍不住,便躲到茅廁裏放聲大哭。


    她這人就是這樣,平常看起來沒心沒肺,真的碰到感動的事,當下也不會哭,總要到夜深入靜,才一個人躲起來掉淚。


    她喜歡六嬸子,如果她有娘,就是六嬸子這樣吧?


    她想要有娘,但她一輩子都不會有娘……


    她的眼淚落在襟上,把自己的衣服都哭濕了。


    懷裏的小狐狸受到驚嚇,跳了出來。


    她也嚇一跳,迷蒙的淚眼對上摔到地麵、正怔怔看著她的小狐狸。


    她趕忙把小狐狸捧進懷裏。“讓你別跟,你偏要跟,打擾人哭。”她一邊抹淚、一邊查看小狐狸摔傷沒有。


    小狐狸似乎能體會她的悲傷,看了她好一會兒,突然伸出舌舔她的臉。


    她驚愕地瞪圓眼,眼淚都忘記掉了。


    她看著小狐狸,它的眼又圓又亮,澄澈裏浮著一抹溫柔,似乎在安慰她:別哭了,有我陪你呢!


    “小狐狸……”她的心狠狠地擰了一下。她想到小狐狸也沒有娘,它的娘是被她親手賣掉的。


    明明鐵漢三就告訴過她,有孩子的母獸不能打,為什麽她要為了一點點錢,拆散小狐狸母子?


    她自己是個孤兒,一個過得很悲慘的乞丐,她痛恨那樣的日子,卻親手造就了另一個“孤兒”!


    “對不起,小狐狸,對不起,我錯了……”她不該害小狐狸失去母親的。


    什麽叫愛護生命、什麽叫珍惜大山,她終於懂了,但小狐狸已經變成孤兒。


    “對不起、對不起……”她放聲大哭。


    “唉!”一個低低的歎息聲在茅廁外響起。鐵漢三推開門,走進來。


    他把一件皮襖披在柳條兒肩上,然後抱住她。


    “鐵大哥,我錯了……”她看見他,越發哭得不能自已。


    “每個人都會犯錯,那也不是什麽可怕的事,知錯即改便是。”他拍著她的肩,安慰她。“況且,小狐狸也原諒你了,所以別哭了。”


    “它不懂,它根本不曉得我做了什麽事,我——”


    “它懂得。”他把小狐狸捧到她眼前。“你看,它也曉得你在傷心,所以它很擔心你,不是嗎?”


    她看著小狐狸的眼睛,那透亮的眸裏浮起一抹關懷。


    “小狐狸……”她抱著它,然後他們一起被鐵漢三圈進懷中。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而它則不停唔唔叫著。


    鐵漢三等她宣泄得差不多後,才扶著她,走出茅廁。


    被外頭的冷風一吹,她本來哭得頭暈眼花的腦袋突然像被針刺了一下,疼得她直打哆嗦。


    “快點進去,別著涼了。”他圈緊她身上的皮襖,把她帶進屋裏。


    爬到大炕上,鐵漢三還倒了杯熱茶給她暖手,同時也給小狐狸蓋上了一條被子。


    “怎麽樣,要不我去煮些薑茶?”他轉身就要走。


    “沒事了,不必麻煩。”


    “不麻煩。”


    可她心疼,這會兒灶都熄了,要煮薑茶,還得再起一次火,她舍不得他這麽操勞。


    “我不冷,況且這襖子——”她說到一半,才發現身上的皮襖很眼熟。“這不是你前些日子每天熬夜做的嗎?”她以為這是他準備送丫丫的新年禮物。


    “是啊!”他麵皮微紅。“做得不是很好,但應該很合身。”他幫她把襖子穿好。“瞧瞧,還有沒有什麽地方要改?”


    “送我的?”她有些呆。


    “當然。”


    “為什麽?”他熬了這麽些日子,熬得眼睛都泛紅絲了,就是為了她?她緊捉著皮襖,眼眶發熱。


    “你總不成永遠穿我和丫丫的舊衣吧?”他看她穿得漂亮,心裏也高興。“況且,過年了,我一定要給你置辦些新衣的。”可惜時日太短,否則他能做得更多、更好。


    襖子既輕又暖,烘得她的心也變熱了。


    “謝謝你,鐵大哥。”再沒人比他更體貼她了。“謝謝你……我喜歡你……”


    他害羞地張大了嘴,卻不好意思也回她一句喜歡。磨磨蹭蹭的,他牽起她的手。“傻瓜,我本來就應該照顧你。”


    她倒覺得,他的窘迫比什麽情啊、愛啊、誓言的都更讓人心裏甜蜜。


    她軟軟地倒進他懷裏,隔著皮襖抱住他的腰。


    “我也會照顧你的。”她說。


    他笑著親吻她的額頭。“放心,我會扛起這個家的。”若還要勞累她,他算什麽男人。“不過……”


    “怎麽了?”


    他猶疑了好半晌。“我給你另外蓋間屋,以後你想哭,去那屋裏哭——不是,我不會讓你哭的,但偶爾你若真想哭——唉,我說什麽啊?總之,你別老是躲在茅廁哭。”


    “我也就做過兩回,哪裏稱得上‘老’?”她不依地在他懷裏扭動。


    “不是啦!我——”他欲言又止。“你知道的,現在大寒冬,什麽都結冰了,茅廁不會太臭。但春天一到,你再往那裏躲……柳兒,那是一種折磨。”尤其他放心不下她,站茅廁外為她等門,那更是折磨中的折磨,很痛苦的。


    “你這人……”她嗔他一眼。他真是不解風情,不過她還是喜歡他。


    “你這是答應我不再躲在茅廁裏哭?”這個答案讓他很開心。“那你說吧,以後你想躲哪個地方,我盡快幫你把屋子蓋好。”


    “別說了……”她暗罵一聲木頭,挺起身子,輕輕吻住他。“有你在,我每天開心都來不及了,哪裏會再想哭?”


    他吻著她,心想,她往往在開心的時候就躲起來哭,她說跟他在一起,每天都開心,那豈不要天天哭?這可是個麻煩的問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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