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嘉義縣阿裏山的梅山鄉,有一座相當漂亮青翠的茶園,這一座茶園不像其它附近的茶園,為了增加收入而發展出一些商業化的經營,譬如開發民宿、弄個庭園咖啡、開放烘茶diy教學等等,隻專精於茶的栽種烘焙。


    茶園的主人是三十二歲的盧有睿,長相俊朗、身形高、頭腦精明睿智。他專心經營從父親手中接下來的茶園,將每個種茶、烘茶、製茶、藏茶的過程做到臻至完美,因此,他的茶園製出來的茶總是能在每年的茶賽裏奪得冠軍茶的地位,再加上他善於網絡行銷,在網絡上為自家茶葉說故事、建立品牌,因此即便茶園沒有其它業外收入,光是靠販賣高山茶的收入便已為他帶來豐厚的財富。


    曾經,盧有睿也在都市裏謀生過,化工係研究所畢業的他在一家製藥廠工作,因為個性沉穩、頭腦聰明,所以深受主管器重,一路往上爬。但是在四年前,罹癌的父親病逝後,家中僅剩母親與大姊,他二話不說,辭了工作,回到山上接下茶園。


    一年後,大姊盧有靜結婚嫁到城市去,母親因為年邁,經常腰酸背痛,常要下山看醫生,這一趟路途對老人家而言太過辛苦,所以讓姊姊、姊夫接到城市裏去關照了。


    現在,山上茶園旁的兩層樓房裏就隻剩他一人居住。這種獨居的生活他倒不覺得孤單寂寞,相反的,有一種怡然自得的自在感。


    三月份的時節,空氣沉重濕熱,成群的蜻蜓和燕子不時在茶園上方低空飛著,這是天空即將下大雷雨的前兆。因為此時濕度上升、溫度下降,蜻蜓的翅膀不容易飛高,而燕子也因為氣流動蕩不定,受氣流影響,隻能在低空上下翻飛。


    這天下午,五、六輛廂型車從台北一路殺下來,廂型車停在茶園旁,一群打扮得很有個性的城市人從車裏走下來,立即,原本靜謐的茶園變得吵鬧了起來。


    那群人從廂型車上搬下許多道具,有高高架起的燈光、大大的收音麥克風、亮晃晃的反光板、大型攝影機、導演椅、化妝箱……


    附近的山地小孩看見了,好興奮,一群小孩圍了過來,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好奇地瞧著,不時還用山地母語嘰哩呱啦地交談討論著。


    一名打扮得很嬉皮的年輕小夥子在廣告導演的指示下走向那群山地小孩,向他們問道:“我們要找盧有睿先生,哪邊找得到他呢?”


    山地小孩不怕生,好熱情地指著茶園旁那一座藍、白相間的房子。


    “在裏麵嗎?謝了!我去跟他打聲招呼。”


    小夥子正打算往房子走去,其中一名山地小孩拉了拉他的衣角,對他搖搖頭,手舉高,指著房子的頂樓。


    “嗄?在頂樓嗎?那我去按電鈴。”


    一聽他這麽說,那群小孩子立即笑得東倒西歪,彷佛他說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似的。


    笑完後,他們拉著那個年輕人走到房子下方,一群人一起仰高頭、拉長脖子,用力齊喊:“盧叔叔,有人找你的啦~~”


    喝!年輕人嚇到,這麽大聲嘹亮,山地小孩的嗓門果然不是蓋的。


    他抬頭,馬上就看見一個男人從頂樓的地方探出頭來。


    盧有睿原本正在頂樓的躺椅上看書,聽見小朋友的呼叫聲,便走到頂樓的圍牆旁向下探望。


    “盧叔叔,他說要按電鈴啦,好好笑喔!”小朋友邊笑邊告訴盧有睿,說完後又轉身告訴那個年輕人。“我們山上都不用電鈴的啦,用叫的就可以了!”


    “盧有睿先生嗎?你好,我們是‘遠藝廣告公司’的人,要來拍寵物用品的廣告,今天先來勘景和預排,晚上會住在前麵不遠的民宿,明天一大早才會正式開拍。”年輕人不理會小孩子的嘲笑,邊對盧有睿說、邊指著廂型車附近的那群工作夥伴。


    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去,看到那群喧鬧的人後,盧有睿對年輕人點點頭說:“歡迎,要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不用客氣。”


    年輕人點點頭,揮著手離開了。


    因為寵物用品公司的人跟盧有睿的姊夫有生意上的往來,所以在姊姊的居中撮合之下,他出借茶園給人拍廣告,隻是他不知道的是,原來拍廣告的陣容這麽浩大,看來這兩天沒有清靜日子可過了。


    盧有睿先是目送著年輕人離開,然後再將視線往下探向自家樓下門前的櫻花樹。


    這時節正好是櫻花盛開的日子,粉紅色的山櫻花張狂的怒放著,如同一張粉紅色的網,又像是一大簇粉紅色的煙火,不斷展現它最甜美、最妖嬈的姿態。


    正當他看得癡迷時,一陣風刮過,暗示山雨欲來的傾向,而隨著這陣風引起的是一陣陣飄落的粉紅花瓣,那飄下的花瓣像是下了一場短暫的櫻花雨似的。


    他正微微勾著唇瓣欣賞櫻花雨,忽地,一個陌生的身影伴隨著櫻花雨竄入他眼眸裏。


    是一個女人。


    一個穿著粉紅色套裝、粉紅色高跟鞋的女人。


    由於她一身的粉紅裝扮,幾乎與櫻花融合在一起,以至於盧有睿方才沒有看清楚櫻花樹下站著一個陌生女人。


    他觀察著她,發現她有著白皙的膚色以及一張漂亮的瓜子臉,那完美的臉形搭配上挺直小巧的鼻梁、朱唇皓齒,很是出色,尤其是那雙剔透晶燦的雙眸,更顯現出她的絕麗美貌。這女人氣質出眾,一看就是那種出身良好的富家小姐。


    她是誰呢?很少有外地人會單獨前來的。


    現在,那個女人似乎是被櫻花雨的美給感動似的,開心地旋轉著身子,然後她的雙手往上捧,像是要承接住花瓣似的。


    盧有睿看著那女人,看見了她的手指頭纖細修長,在陽光的燦照下更顯得白皙,她的十指輕輕撫過落下的花瓣,粉唇微張著,一臉的驚奇與興奮。


    不知為什麽,看著她漂亮纖細的手,盧有睿竟不自覺地想到關於月老牽紅線的故事。故事裏不都說,每個人的手上都有一條肉眼看不見的紅線,情牽著生命中的另一半嗎?他很好奇,不知道這麽美麗的一雙手,是否已經被月老綁上一條姻緣的紅線呢?


    因為太過沉溺於櫻花雨的美,所以女子沒發現盧有睿正由上往下地打量著她。


    而盧有睿自己也沒發現,他看著女子的眼光竟帶著些溫柔,甚至,他唇瓣上的笑意,更深了。


    風又起,這次刮得更大,櫻花瓣滿天飛舞,女子開心地笑出聲音來。“哇!哈……”


    那清脆悅耳的笑聲傳到盧有睿的耳朵裏,搔癢著他的某處神經。


    垂落的花瓣有一些沾在女子披散於肩膀上的長發,女子甩甩頭發,又一陣風吹來,把從她發上甩下的花瓣往上吹送,送到頂樓盧有睿的麵前,那花瓣輕輕撫過盧有睿的臉頰,讓他倏地震懾哆嗦。


    感覺很怪。怎麽有種花瓣吻過她的發梢後又吻上他臉頰的詭異想法呢?感覺就像是……一種聯係。


    突然,茶園那邊,有人手持大聲公喊著——


    “好了,先休息一下,等一下再試一次!”


    白湘芸聽見了大聲公的聲音,注意力被轉移,目光移往茶園的方向,那樣子像是很期待什麽人現身似的。


    盧有睿思忖著:是在等什麽人呢?廣告公司裏的人嗎?與那人又是什麽關係呢?讓她這樣一個都市女子一起跟到山上來陪伴。


    忽然,白湘芸揮手,表情燦亮地看向前方。


    盧有睿跟著一起看過去,驀地一愣。


    是一隻好大的黃金獵犬!


    盧有睿在心裏讚賞著,那狗兒養得真好,金黃色的毛發因為奔跑而飄逸地飛揚著,在午後陽光的燦照中閃閃發光,雙眼精銳有神,後腿看起來相當結實,是一隻被照顧得很妥當的尊貴狗兒。


    白湘芸看見自己養的愛犬,立即蹲下來,對著不斷朝她奔來的黃金獵犬拍拍手,開心地叫著。“仔仔!好乖,來姊姊這裏!”


    白湘芸等的正是仔仔,這也是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她在自家的寵物用品公司擔任企劃人員,仔仔則是她養的狗。


    當初廣告公司和寵物公司雙方在做拍攝討論時,說好了由仔仔來擔任狗明星,於是她今天先陪仔仔上山來預排,因為晚上還有重要的事,所以她沒打算過夜,也沒跟廣告公司的人一起搭廂型車來,而是另外開車上山,想說等仔仔和廣告公司的人預排完之後就離開,等明天一早再開車載仔仔上來。


    她原本是想跟在仔仔身邊看牠排練的,但是因為怕她在一旁會影響了仔仔,使牠分心地直往她這邊跑,所以她才刻意待在茶園不遠處的這棵櫻花樹下等待,如此一來,既可以遠遠地觀察仔仔的狀況,又不至於幹擾到他們。


    頂樓的盧有睿聽見了,差點笑出聲音來。


    他不得不說,這隻黃金獵犬的主人很寶,明明是這麽大的一隻狗,怎麽會取這名字呢?仔仔這名字比較適合吉娃娃那種小型寵物犬吧?


    盧有睿無聲笑著,心情很好,繼續往下看。


    仔仔已經奔進白湘芸的懷裏,對著她的身體又磨又蹭的,用尖尖的鼻子在她的手掌心嗅聞著,然後又繞著她不停地轉圈圈,逗得白湘芸笑聲不斷。


    “好啦!好啦!”白湘芸好脾氣地安撫著狗。“等一下,馬上就拿給你。”


    白湘芸說著,走到停在一旁的黃色小轎車旁,開了車門,隻將上半身彎低鑽進車內,一腳仍踩在地上,另一腳跪在汽車坐墊上,臀抬高,裙子因而往上移了好幾寸,修長的腿形暴露著……


    盧有睿看著,忽然覺得躁熱了起來,心跳微亂,他暗惱自己不該如此,雖說他不是有意偷窺,但是非禮勿視他還懂,隻是他不懂的是,怎麽會這樣就覺得慌呢?他又不是未曾談過戀愛的莽撞小夥子,怎麽隻是看著那勻稱的美腿就有點兒心猿意馬?


    一會兒後,白湘芸從車裏退出來,手裏拿著一包東西,她蹲下,仔仔看到那東西,立即興奮地在她麵前“哈哈哈”地吐著舌頭。


    “握手。”白湘芸下命令。


    仔仔很聽話地伸出前腳放到白湘芸的手掌上。


    “好棒!說謝謝。”白湘芸又下命令。


    仔仔立刻將前腳舉起,像是招財貓的姿勢一般,上下擺動著前腳,同時還仰高下巴發出“凹嗚~~”的一聲。


    盧有睿想,那意思應該就是謝謝吧?嗯,挺好笑的。


    白湘芸滿意了,把那包東西拆開,取出裏頭的東西給仔仔,隨即,仔仔搖著尾巴,喀嗞喀嗞地吃著,白湘芸則是溫柔地撫摸著牠的頭。


    吃完點心後,仔仔似乎很興奮,靜不下來,尤其當看見了低飛的燕子和蜻蜓時,更是好奇地跳起來想咬。


    “仔仔,不要追燕子,你的眼睛會被燕子的嘴巴啄傷。”


    仔仔聽不懂她的話,依舊追著低飛的蜻蜓和燕子,隻見牠將後腳微微蹲低,前腳匍匐著,雙目晶亮,呈現準備攻擊的姿勢,接著往上用力一躍,沒咬到,再跳,還是沒咬到。


    白湘芸被仔仔的舉動逗得哈哈笑,而站在頂樓上觀賞的盧有睿也被這一人一狗給感染了好心情。


    此時,山風再刮起,又飄了一場櫻花雨,白湘芸著迷出神地看著在風中旋轉飛舞的花瓣,沒去注意仔仔的動靜,而仔仔則自顧自地專心追逐著蜻蜓。有一隻蜻蜓飛得超低,就停在白湘芸的裙擺上,仔仔看到了,馬上擺出攻擊姿勢,猛一撲——


    “啊——”白湘芸尖叫一聲。


    穿著高跟鞋的腳步沒站穩,纖細的身子也不堪大狗的撲撞,白湘芸隻來得及尖叫出聲,壓根兒沒有辦法做出任何反應,整個人就這麽往後跌坐在泥地上,雙腳還很狼狽地打開著。


    仔仔看了主人的模樣,好高興,以為在跟牠玩,撲上前去舔白湘芸的脖子,弄得白湘芸又好氣、又好笑。


    “仔仔!真的會被你氣死,哈……好了好了,不要舔了……”


    白湘芸正笑著,忽地,聽見另一個笑聲插入——


    “哈……哈……”


    不同於她秀氣的笑聲,那是一個男人爽朗大笑的聲音。


    白湘芸順著笑聲尋去,看見了一旁屋子的頂樓上有一個男子,他正朝著她哈哈大笑。


    因為日光從男子的身後照來,加上她現在的姿勢是躺著的,陽光直射眼睛,所以她瞧不清楚男子的長相,隻隱約看得出他挺高大的。


    “汪汪!”仔仔朝頂樓的男子汪叫了兩聲。


    牠這一叫讓白湘芸驀地一驚,慘!她都忘了,她看不清對方,但不表示對方看不清她啊!他居高臨下一定看得很清楚,而偏偏她現在正腳開開的,而且……她穿著裙子!


    白湘芸的臉倏地刷紅,她立即推開仔仔,迅速合攏雙腳,明明就很狼狽了卻還故作高雅的模樣,站起身來,手指優雅地拍拍身上的沙土,然後有點難為情地瞪著頂樓上的那個男人。


    好糗!這麽丟臉的模樣怎麽會被外人瞧見呢?都怪仔仔啦!她含怨的眼神轉而瞪向仔仔,而不知自己闖禍的仔仔還一臉無辜樣。


    茶園那邊,又傳來大聲公的指令。“動作快!要排練了!”


    廣告公司的工作人員拿著狗煉走了過來。


    白湘芸接過狗煉,套上仔仔的脖子,她雙手捧著牠的臉,教導道:“要乖乖的,懂嗎?”


    等到仔仔被工作人員牽往拍攝廣告的位置後,盧有睿才開口。“你的衣服都髒了,要不要進來裏麵擦洗一下?”說完,連他自己都很訝異。他什麽時候這麽熱心?怎麽會隨便邀請外人進來呢?


    白湘芸站直身軀,既猶豫又帶著防備。陌生人的家耶,可以隨便進去嗎?她考慮著,車子上有礦泉水和濕紙巾,她可以用那個先做初步的擦洗,等回到家後再把衣物送洗就好了。嗯,就這麽決定了!正要開口回絕時,“啪!”的一響,高跟鞋的鞋跟忽然斷了,害她的身子跟著顛了一下。


    白湘芸低頭,臉色窘迫,目光愕然地看著那雙才剛買來沒多久的高跟鞋,突然有種被背叛的感覺,怎麽專挑這時間斷掉,讓她在同一個男人麵前出了兩次糗。


    在頂樓的盧有睿看見了,轉身往樓梯走,下了樓,來到門邊,開門,手裏提著一雙夾腳拖鞋,往白湘芸的方向走去。


    他彎下腰,把拖鞋放在白湘芸的腳邊後,這才挺起身,笑容溫和地對她說:“委屈你了,我這裏隻有這種拖鞋,勉強穿一下。你的鞋跟應該是剛剛被狗推倒時拐到才會斷掉的,等一下進去屋裏後,我再幫你看看鞋跟可不可以修得好。”


    他就站在她麵前,嘴角笑著,但笑容真誠,看起來不像是嘲弄的笑。


    當他靠近時,她在他身上聞到了茶香味,那味道聞起來令人很舒服。


    白湘芸打量著對方,發現這男人長得很俊朗,五官立體深邃。這個人有一種很斯文爾雅的氣質,像是學問飽飽的讀書人;眉宇間透露著精銳穩重,又像商人;隨意穿搭的藍色細格子襯衫和穿著泛白牛仔褲的修長身形,則使得他看起來很隨興、很自由。而怪的是,這些感覺在他身上一點都不衝突,反倒很融洽似的,把這個人襯出一抹卓絕出眾的氣韻來。


    盧有睿知道她在看他,他不閃不躲地任她看個夠,而他也靜靜地觀察她。跟剛剛從樓上往下看比起來,現在這麽近距離地看著她,他發現她長得真的很出色,桃腮杏臉、膚白若雪,這是一張絕俗的妍容。她是一個發光體,很容易吸引住男人的目光,他也被她吸引了,但不是因為她美麗的容貌,而是她那雙水靈眸子裏頭透露出來的謹慎眸光。


    “我……”白湘芸咬唇,猶豫著要不要穿上拖鞋進去?他不像壞人,甚至還給她一種很怡然舒服的感覺,她相信跟他進到屋子裏頭應該不會遭遇到什麽無禮的對待,但她還是選擇謹慎以對,於是,她客套地對他說:“沒關係,不太方便打擾你,我等他們預排完就要開車下山,我可以脫掉鞋子開車,到了山下再買一雙鞋就好了。”


    “好吧,隨便你。”盧有睿知道都市人防備心比較重,他不勉強,但是心裏有點小小的失望。正要轉身走回屋內時,忽然想起什麽,他開口問道:“你開山路的技術如何?”


    “嗄?”白湘芸納悶了下。“還可以。”


    他又問:“那車速呢?最快可以開到多少?穩不穩?”


    “問這幹麽?”她擰眉。


    “沒事,隻是提醒你,如果你的車速不夠快,無法很快到達山下,而且開山路的技術又不夠好的話,我勸你不要這時候開車下山,因為再過不久會有一場很大的雷雨,在滂沱大雨中開車走山路很危險的,你的擋風玻璃會一片霧茫茫,什麽都看不清楚。”


    “大雷雨?你怎麽知道過不久會下大雷雨?”白湘芸對他說的話很好奇,瞧他說得胸有成竹,彷佛老天爺真的會聽他擺布似的。


    盧有睿聳肩笑了笑,說:“經驗。住在山裏頭久了,自然會知道。剛剛你養的狗不就是因為要咬低飛的蜻蜓跟燕子,所以才撲倒你嗎?那就是下雨前的征兆。”


    他發現她在質疑時的表情很可愛,嘴唇會微微翹起。


    白湘芸聽到他提起被撲倒的那件糗事,唇嘟得更高了一些,質疑地說道:“就算會下雨,也不見得會是過不久啊!”


    “一定會。”盧有睿肯定地點點頭,這群蜻蜓、燕子已經飛了一整天,而現在的雲層比早上更厚重、濕度足夠,絕對會下。


    “你又知道了?又是經驗?”


    “嗯。”他點頭。


    白湘芸用一種像是在看神棍的表情睨著對方,才不信他的預測有那麽神準。


    忽地——


    像是要印證盧有睿的預測似的,一滴雨從天而降,滴在白湘芸的頭上,她一驚,抬頭仰望天空,接著兩滴、三滴、四滴……更多的雨滴落了下來。


    這麽神?她訝然看他,他則聳聳肩。


    她突然有點賭氣地說:“是下雨了,可是雨勢並不會很大!”


    才說完哩,老天爺像是故意跟她唱反調似的,猛地,“啪啦”一響,大雨猝不及防地傾盆落下,天色一瞬間變得灰蒙蒙的。


    “啊——”白湘芸被淋個正著,失聲尖嚷起來。


    同時間,茶園那邊也傳來廣告公司工作人員尖喊的聲音,顯然也是被突然落下的大雨給嚇到了,隻見他們急忙收拾東西,並且拉著仔仔衝進茶園旁的民宿避雨。


    盧有睿趕緊拉過她的手臂,怕她因為高跟鞋的鞋跟斷掉而跌倒,拽緊她,把她拉到屋子的玄關處躲雨,然後他又進屋拿了雨傘,走出屋外,拾起方才要給白湘芸穿的拖鞋,拿到屋前的水龍頭底下衝幹淨、甩幹水,重新把鞋子放到白湘芸腳邊。


    “穿著吧!還是你要打赤腳進屋裏?我不反對。”


    白湘芸覺得好糗!一身濕淋,頭發亂七八糟地塌垂在頰畔,還滴著水,衣服也全濕了,黏黏地貼在身上,腳下的高跟鞋因為奔跑著躲雨,鞋跟斷得更徹底了,而且鞋麵上滿是泥汙。


    她無計,隻好脫下高跟鞋,換上夾腳拖鞋,才一穿上,就覺得自己滑稽得好笑。那是一雙藍白夾腳拖,瞧她,一身高雅利落的套裝,居然配著一雙藍白拖!


    這模樣太遜了,遜得她臉紅,遜得她手足無措。


    盧有睿指了指屋裏右手邊的方向,對她說明。“浴室在右邊,你先進去,架上有毛巾,先拿來擦一下頭發。還有,我叫盧有睿,是這座茶園的主人,你放輕鬆點,別太拘束。”


    白湘芸臉色很尷尬,小聲地說:“我叫白湘芸,是寵物用品公司的企劃人員,同時也是仔仔的主人,我陪牠來拍廣告的。”真可笑,她從來沒有在這麽狼狽落魄的情況下做過自我介紹,這經驗還真是頭一遭。


    盧有睿點點頭,表示了解。“快進去吧,我去樓上找件衣服給你換。”


    盧有睿上了二樓,進到大姊以前居住的房間,拉開衣櫥,取出大姊留在這兒的一套運動服。


    下樓後,他敲了敲浴室的門。


    “我把衣服放在門口,你換下衣服後,浴室外頭有烘衣機可以使用。另外,如果你想衝一下澡的話,我還有準備新的大浴巾,你安心洗,我會待在二樓,你洗好叫我才會下來。”言下之意是他很君子,人會閃得遠遠的。


    “喔……”浴室內傳來白湘芸小小的應答聲。


    盧有睿聽見了,轉身離開,他本要直接上樓的,但是他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心裏知道,這場雨可有得下了。


    下雨天、留客天。看樣子,她注定了得留下作客的。


    盧有睿的腳步轉了個方向,先繞到廚房裏取出兩人份的肉來解凍,然後才上樓去。


    待在浴室裏的白湘芸,耳朵貼著門板,等確定腳步聲走遠後才開了浴室的門,抓起擱在門口的衣服和浴巾後,很快地閃身躲回到浴室裏。


    她手上抱著女用衣物,環視浴室,發現浴室裏頭沒有任何女性用品,沐浴乳、洗發精、洗麵奶全是男性專用的,還有,一個漱口杯、一根牙刷,種種跡象都顯示他應該是一個人獨居,那麽這些女用衣物是從哪兒來的呢?她心裏不禁一陣疑惑。


    白湘芸臆測著:莫非是女朋友的?因為偶爾會留下來過夜,所以刻意把衣服放在這兒?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想法讓她心裏微微地感到不太舒服,感覺悶悶的,而當她驚覺自己的情緒反應時,驀地一驚,覺得自己怪怪的。


    她啐了自己一聲。“發什麽神經呢?”


    隻不過是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有沒有女朋友關她什麽事?她又何必關心呢?


    白湘芸覺得自己很不對勁,怎麽會無緣無故去思索這個呢?甩甩頭,她不想再去探究了。


    脫去濕衣服、扭開蓮蓬頭,她將自己置身於霧氣蒸騰的水花底下,好好地洗了一個熱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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