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豔陽高照,入山的道路岔開分成三條,而在三岔路口前,一名嬌俏少女晃著小蠻靴,坐在一隻體型龐大的黃牛背上,甜美的小臉陷入沉思中……


    嗯……要往哪裏去呢?


    是要去逗文麒哥哥好,還是去找無常、無命叔公,看看上回被她陷害的無命叔公爬回無常叔公的床了沒,抑或是幹脆去找外公玩?


    覺得每項選擇都很吸引人,嬌俏少女遲遲無法下定決心,而就在她猶豫不決之際,黃土道上,一商隊駕車緩緩而來,她下意識的往旁讓開了路,誰知那商隊在即將經過她麵前時卻突然停下。


    「小姑娘,妳是想前往荊城怕遇上山賊而煩惱嗎?」商隊前,領頭的老伯見少女騎著黃牛停在岔路前遲疑不前,登時忍不住好心詢問。


    「山賊?」嬌俏少女從沉思中回神,有些茫然的重複反問。


    哪知她的茫然與不解,看在老伯的眼中便成了不安與猶豫,當下馬上熱情邀約。「若是不嫌棄的話,不如跟著我們一起同行,若真遇上山賊,至少彼此有個照應。」


    「是啊、是啊!小姑娘,不如就跟著咱們一起走吧……」


    「大夥兒一起走,感覺也安心些……」


    後方幾個漢子聽聞老伯的邀約,又見那小姑娘甚是嬌美可愛,當下也紛紛上前來你一言、我一句的熱心勸說,就怕她一個人在荒山野地行走,若是遇上了歹人、出了什麽意外,那就不好了。


    山賊?嘻嘻,好像挺有趣的!


    嬌俏少女哪裏有熱鬧就往哪裏湊去的孩兒心性一起,早把先前三擇一的煩惱給拋到腦後去,忙不迭的點頭笑道:「那好!我就和眾位叔叔、伯伯一塊兒走吧!」


    聞言,領頭的老伯與幾位大漢皆露出笑來,於是就見一行押滿貨物的車隊與一頭大黃牛走在一塊兒,大黃牛背上還坐了個滿臉笑嘻嘻的嬌甜少女,說有多不搭調就有多不搭調。


    尤其令人驚奇的是,那黃牛的步伐竟然一點也不顯遲緩,反倒是搶在前頭與領頭的老伯並肩而行,看得老伯忍不住多瞄了幾眼。


    「小姑娘,妳這黃牛體型雖龐大,行動倒是敏捷得很,以牛隻來說,當真是出色了。」馬車上,老伯又瞄了一眼後,終於禁不住開口讚美。


    「那當然!」笑咪咪的拍拍黃牛脖子,少女可得意了。「我養的還會差嗎?」


    嗬嗬,大黃可是她從小養到大,從小黃一路叫到大黃,不管是上好的草料,還是保健益壽的藥物,全都進牠的嘴裏了,當然是牛中極品啦!


    「哞──」彷佛聽得懂主人的稱讚,大黃馬上叫了一聲,以示響應。


    「大黃,爹爹說做人要謙虛,萬萬不可自滿,雖然你是牛,不是人,但也不可以太驕傲!」再次拍拍黃牛粗壯的脖子,少女一臉認真的教訓。


    「哞──」這次的叫聲比剛剛略微小聲、低調了一點,看來是記取教訓了。


    一旁,老伯嗬嗬直笑的看著一人、一牛的互動,忍不住打趣道:「小姑娘,看來妳的大黃頗通人性哪!」


    「那是當然!是我養的,自然通人性。」揚著滿是驕傲的小臉,少女口中所謂「爹爹說做人要謙虛」一說,看來隻適用於她拿來教訓人亦或是教訓牛,倒是絲毫沒以身作則的念頭。


    甚少見到性情這般有趣又天真爛漫的小姑娘,老伯被逗得又是一陣笑,好一會兒笑聲漸歇後,他才再次開口詢問:「小姑娘倒是開朗、直爽,不知該如何稱呼?」


    「我叫皇甫巧兒,老伯呢?」眨巴著大眼,嬌俏少女──皇甫巧兒很禮尚往來的回問。


    「大家都叫我詹伯,若是巧兒姑娘不嫌棄的話,也喚我一聲詹伯吧!」


    「詹伯!」展現在爹親麵前的乖巧樣,皇甫巧兒馬上熱情的喊了一聲,逗得詹伯笑皺了一張老臉後,她才又開口探問:「詹伯,你先前說的山賊是怎麽一回事?這山裏真有山賊嗎?」


    「巧兒姑娘是外地來的吧?」撚著稀疏的胡子,詹伯馬上斷定她非本地人。


    「是啊、是啊!」連連點頭,承認不諱。


    「那就難怪妳會這麽問了。」輕歎一口氣,詹伯細心為她解釋疑惑。「咱們這兒最熱鬧的城鎮,就屬荊、明兩大城了,兩城之間商業往來熱絡、交易頻繁,時常有商隊往來其間。


    「可糟就糟在兩城之間隔了座『牛蹄山』,山的南、北兩側各有山賊窩盤據,動輒出來打劫路過商隊,實在是很令人頭痛;偏偏這條山路又是通往荊、明兩城的必經之路,所以就算有遭遇山賊的危險,為了討口飯吃,大夥兒也隻能咬牙碰碰運氣了。」


    聽聞老人家的說明,皇甫巧兒這才恍然大悟,隨即又好奇的問:「怎麽官府就不管這事嗎?」


    「官府?」詹伯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似的嗤哼了一聲。「如今世道不好,外頭戰亂頻傳,前年黃河又發大水,饑荒四起、流民流竄,那些貪官汙吏管這些都管不完了,哪還有時間管到山賊來?再說,就算他們當真想管,恐怕也沒那個能力管呢!」


    哼!「牛蹄山」裏的山賊各個驍勇強悍、力大如牛,哪是那些隻敢打蒼蠅,不敢打老虎的官差惹得起的?


    真要盼望他們來管這事,那可有得等囉!


    聽他話中似乎對那些山賊在畏懼中還有幾分佩服,皇甫巧兒深覺有趣,忙不迭又追問:「詹伯,既然山賊如此橫行,你可曾遇過?」


    「遇是遇過……」頓了頓,回想去年碰上山賊的情景,詹伯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最後隻能無奈聳肩。「不過那回的貨物倒沒全部損失。」


    「這話怎麽說?」小臉滿是不解。


    搔了搔頭,詹伯無奈道:「也不知是盜亦有道,還是怎地,『牛蹄山』的山賊出來搶劫時,若商隊乖乖不抵抗,那山賊頭子倒是還有點良心,隻會取走一半財物,免得被劫的人家當一空,完全活不下去。」


    哎呀!聽說隔壁縣的山賊不隻搶光被害人家當,還燒殺擄掠、奸淫民女;認真比較起來,牛蹄山的山賊算是有品了!


    「還有這種搶法?」皇甫巧兒睜大了眼,哧哧笑了起來。「這根本就像是抽過路稅嘛!」嗬嗬,隻是稅金很重罷了!


    「過路稅?哈哈……要這麽說也行!」覺得她的說法甚是新奇,詹伯被逗得嗬嗬直笑。


    一時間,一老一小說說笑笑,聊得頗為愉快,隨著隊伍不斷前行,不知不覺間,當商隊從一座小山坡底下經過時,驀地,一陣驚天巨響轟然乍起,隨著雜遝的馬蹄聲,荒土漫天飛揚,一群手提大刀的彪形大漢騎馬從埋伏許久的隱藏處衝了出來,嚇得拉車的馬兒亂成一團,尖叫聲四起!


    不一會兒,當商隊人們冷靜下來後,發現自己早己被一群人高馬大,外型粗莽的山賊給包圍住了。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想此處過,留下買路財!」


    聲若洪鍾的喊出山賊的經典台詞,牛蹄山兩大山賊窩之一的「天一寨」寨主──王大蠻騎著黑色駿馬,手提著金光大刀,一馬當先領在前頭叫囂警告,「這是搶劫!識相的就不要反抗。」


    這話一起,商隊裏的人們麵麵相覷,眼中皆透露著驚慌之色,一時間也不知該反抗好,還是該乖乖上繳財物好?


    最後眾人目光不約而同落在山賊們手中閃亮亮的大刀上,然後默契十足的紛紛打了個寒顫,摸摸脖子發現實在不夠硬,還是安分點的好。


    倒是被詹伯第一時間擋在身後的皇甫巧兒絲毫沒有眾人臉上的畏懼之色,一雙滴溜溜的靈巧大眼興致勃勃的到處溜轉著,似乎覺得眼前的一切很有趣,就連嘴角也不自覺的往上微微勾起。


    「唉……小老兒還真是好運,去年碰上一次,今年又來!」非常無奈的,詹伯悄聲嘀咕自嘲,開始暗自計算著這回財物損失的程度。


    「嘻嘻,原來那就是山賊頭子啊!」眼兒亮亮的直瞅著那身形高大魁梧,五官粗獷宛如刀削的男人,皇甫巧兒噗哧笑了出來。


    一旁,詹伯被她的笑聲嚇了一跳,當下連忙低聲叫道:「巧兒姑娘,妳躲在小老兒後頭,可千萬別出聲讓那些山賊瞧見妳!」


    哎呀!這小姑娘怎麽如此天真爛漫,竟然還笑得出來?


    要知道雖然不曾聽過「天一寨」有強擄良家婦女回去當押寨夫人的事,但小姑娘生得如此嬌美,若是讓那些山賊發現到她,難保不會開此先例。


    聞言,知道老伯是真心擔憂自己,皇甫巧兒咧嘴一笑,雖覺被看見也沒什麽大不了,但還是乖乖的不再開口。


    然而有些事不是你不做就不會發生,有些人不是不出聲就不會被發現!


    就在商隊不敢反抗也反抗不得下,幾名山賊在老大的命令下,開始一一搬運馬車上的財物,並且很照規矩的留下一半──真可說是紀律嚴明了。


    翻身下馬,眼看下屬忙著搬運物品,王大蠻如鷹般的淩厲目光在那群被困在中間簌簌發抖的人群中掃去,忽地,他的眼神定住,一瞬也不瞬的盯著隱在車隊間甩來甩去的一條牛尾巴……


    「來人啊!把那頭牛給我牽過來。」想也不想,大吼下令。


    「是!」很快的,一名下屬得了命令後,馬上前去抓牛。


    然而本以為隻是一項很簡單的任務,沒想到卻有了意料之外的插曲!


    隻見那名下屬才剛過去沒多久,霎時一陣騷動響起,隨即那名下屬一臉無奈的牽著一頭黃牛──還附帶背上坐了個嬌俏少女──走出因驚懼而紛紛讓出一條路的人群中,慢慢來到自家老大麵前。


    「大王,牛……帶到了!」背後冒著冷汗,那名下屬硬著頭皮複命。


    完了、完了!隻不過就是搶頭牛,怎麽那名姑娘硬是要當附帶品?大王的脾氣可不怎麽好,怎麽就讓他碰上這種狗屁倒灶的鳥事?


    「我隻要牛而已,你還帶個姑娘過來幹什麽?」王大蠻果然脾性不怎麽好,馬上臉紅脖子粗的發出雷霆怒吼,引得一旁原本忙著清點戰利品的「天一寨」二當家、三當家都連忙跑了過來。


    「老大,發生什麽事?誰惹你不開心了?我宰了他!」二當家──小時綽號叫二毛的周二貓摸著他那已沒半根毛的光頭,直剌剌的大聲詢問著。


    「怎麽你就沒眼睛看、沒耳朵聽嗎?」三當家──小時乳名叫大頭的錢三虎忍不住啐了一聲的同時,還不忘奉送沒腦子的老二一個白眼。


    切!在老大麵前,他們沒問題;苦著臉、冒冷汗的下屬也沒問題;那頭大黃牛更是不會有問題,就隻有坐在黃牛背上的那個小姑娘才可能有問題!


    「幹嘛?老三,你就非要跟我杠嗎?」氣衝衝瞪去一眼。


    「誰有閑工夫跟你杠啦?」毫不示弱的回瞪。


    「這不就是杠?不然是什麽……」


    「既然你說杠,那就杠……」


    「不要吵!」實在是再也聽不下去老二、老三從小到大杠不完的鬥嘴話,王大蠻虎目一瞪,怒聲大吼,「要吵等回寨裏再打一架去,現下還忙著呢!」


    霎時間,兩人被吼得隻能摸摸鼻子閉上嘴;至於那名下屬早已趁空溜了,倒是皇甫巧兒一派悠然的安坐在大黃的背上,在看完內哄戲後,終於忍俊不住的格格笑了起來,惹得某山賊頭頭橫眉豎眼瞪了過去,這一瞪總算是真正瞧清了少女樣貌,當下不禁微微一怔……


    操!還真沒見過長得這般標致的丫頭,連號稱寨裏第一美人的五妹都比不上,不過……


    「小丫頭,妳笑什麽?這是搶劫,不是玩耍!識相的就乖乖交出黃牛,自己滾回商隊去,否則就別怪我把妳擄回山寨裏先奸後殺、再奸再殺!」撂著凶惡狠話,王大蠻叫囂威脅。


    哼!管她長得再好看,敢在他率一幹兄弟大幹一票的時候,不識時務的亂笑一通,就該給以顏色瞧,三言兩句把她嚇得哭著回去找阿娘。


    誰知本該是一番讓小姑娘嚇得花容失色的恫嚇話語,皇甫巧兒聽了不僅沒有恐懼之意,反倒像個老學究般搖頭晃腦道:「我爹說搶劫是不對的,先奸後殺、再奸再殺也都是不好的事,不行啊不行啊……」


    我爹說?


    王大蠻一愣,總覺得那個什麽「我爹說」的狗屁鬼話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似乎是在久遠以前曾聽人說過,可還來不及細想,他下意識的就凶惡回吼,「小丫頭,妳找死嗎?」


    話落,大手一伸,就要把她從黃牛背上扯下來。


    霎時,隻聽商隊中的人們驚呼四起,本以為那膽大包天的小姑娘就要被那一臉惡相的山賊頭頭給痛下殺手了,哪知那少女竟腰若無骨般往後一仰,就這麽避過了襲擊。


    「妳……」萬萬沒料到出手會落空,王大蠻在詫異中亦覺得麵子有些掛不住,臉色當場紅如豬肝。


    正待再次出手時,那少女卻突然輕拍了一下黃牛側背,霎時就見大黃牛駝著她往旁連退了三步,恰恰好脫離他出手的範圍。


    「嘻嘻,我爹說偷襲很可恥啊很可恥!」再次格格嬌笑起來,皇甫巧兒指控人不嘴軟。


    「操!」氣得爆粗口,王大蠻破口大罵。「我是山賊,誰跟妳講恥不恥的?廢話少說,快把那頭大黃牛交出來,不然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聞言,皇甫巧兒噘起了嘴,嬌聲叫道:「不行!大黃是我從小養到大的,誰也不能搶!」


    「巧兒姑娘,妳就把牛給他吧……」忽地,詹伯驚惶焦急的勸說聲自商隊人群中弱弱的傳來,就怕她為了一頭牛而送掉了自己的一條小命。


    「不行!不行!誰也不能跟我搶大黃……」猛搖著頭,她非常堅持。


    「哞──」大黃也揚頭叫了一聲,適時的表達自己堅持與主人在一起的決心。


    操!這一人、一牛是有什麽毛病,竟然還一搭一唱起來了?


    若不是老六老偷牽他的馬去犁田,讓他下定決心有機會就要搶頭牛回去給老六,他哪會為了一頭牛在這裏和這個小丫頭窮攪和!


    心下忿忿暗忖,王大蠻的脾氣原本就很暴躁,如今更是耐性盡失,臉紅脖子粗的又怒吼起來。「他娘的!再囉唆,我就真的把妳擄回去先奸後殺……」


    「老大,這不好!」驀地,周二貓打斷了他的話,熱切的建議,「這小丫頭長得不錯,先奸後殺太可惜了,幹脆搶回去當押寨夫人吧!」


    別的山賊窩的頭頭都不知搶了多少押寨夫人回去了,他們不搶一個回去的話,都比不上別人了,這樣多沒麵子啊!


    「押寨夫人?操!我搶個押寨夫人回去幹嘛?」不知老二這莫名其妙的念頭是打哪裏來的,王大蠻憤怒吼叫。


    「老大,暖暖床也是不錯的。」難得的,錢三虎沒有與老二對杠的意思,反倒讚同起老二的話來。


    嘖!連他都收了好幾個婆娘了,偏偏老大卻連個暖床的女人都沒有,讓他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沒料到老三也這麽說,王大蠻虎目一瞪,正待反對之際,誰知向來沒腦子、沒心眼的周二貓卻因為難得受到老三如此讚同、附和,登時滿心得意,腦子一熱,想也沒想就轉身對著一幹兄弟宣布大喊──


    「各位兄弟,我們有押寨夫人啦!」


    押寨夫人?操!他根本沒答應啊!


    王大蠻瞬間傻眼,臉都黑了一大半,還來不及否認,卻聽兄弟們竟然振臂齊聲歡呼起來,嘴裏不斷叫喊著「押寨夫人、押寨夫人」之類的聲響,聽得他額爆青筋,正要開口大罵時,驀地眼眶忽覺一澀、鼻子一酸……


    操!來了!


    「啊──他娘的可惡!」猛然發出一聲雷霆怒吼,他不顧一切的飛快翻身上馬,捂著臉,用帶著可疑鼻音的惡狠狠嗓音撂下一句「老二、老三,一切交給你們了,別忘了那隻黃牛」後,便策馬急馳往山寨方向而去,眨眼間,除了馬蹄揚起的滾滾黃土外,人已不見蹤影。


    此番異變,看得商隊人們麵麵相覷,滿心驚惶中有著幾絲不解。


    倒是「天一寨」的山賊們似乎見怪不怪,畢竟每回下山搶完劫後,大王總是把善後工作交給其它幾位當家,自己則像有什麽急事般先行離去,是以他們早已習慣這一切了。


    倒是詳知內情的周二貓與錢三虎互覷一眼,忍笑似的抽搐著嘴角,然後不約而同把目光轉往安坐在大黃牛背上一臉悠哉的嬌美少女──


    「小姑娘,乖乖跟我們回去當押寨夫人吧!」周二貓盡量讓自己笑得和藹可親一點,奈何怎麽看都像個邪惡的人口販子,不過事實上,他當山賊也沒比人口販子好到哪裏去就是了。


    「還有,別忘了帶上妳的大黃牛當嫁妝。」錢三虎也跟著笑,不過他笑起來就是一股掩藏不住的奸險味。


    嗬嗬,他大概知道為何老大堅持要搶這頭黃牛回去的原因──希望有了這頭牛後,老六不會再打老大的馬的主意了。


    押寨夫人?嫁妝?


    眼兒滴溜溜的轉,皇甫巧兒對他們帶著威脅的話不甚在意的聳了聳肩,徑自拍了拍大黃的脖子,笑咪咪問道:「大黃,怎麽樣?」


    「哞──」


    「是嗎?我也這麽想呢!」好似真聽懂了大黃的意思,她一臉讚同的點點頭,然後抬起水靈靈的眼眸衝著兩人燦爛一笑,嬌聲道:「好吧!我跟你們去。」


    嘻嘻,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去玩一玩吧!


    「巧兒姑娘,千萬不可啊……」詹伯擔憂的老嗓再次響起,企圖阻擋。


    「老頭,沒你的事!」周二貓不滿的揮舞著手中大刀,不客氣的對多管閑事的人凶狠叫囂。「管好你自己,不然小心大爺我刀子不長眼。」


    娘的!好不容易老大沒反對,搶了個押寨夫人回去給他暖床,豈可讓這死老頭破壞!


    這威脅恫赫一出,詹伯嚇得縮了回去;倒是皇甫巧兒遠遠的朝他開心粲笑,揚聲安慰,「詹伯,你放心!我去玩玩,沒事的。」


    被搶去山賊窩當押寨夫人還會沒事嗎?詹伯看著她天真爛漫的笑臉,心中滿是憂愁,可卻沒膽再多說一句了。


    至於周二貓、錢三虎兩人則是很滿意她的配合,眼看下屬已將財物搶了個大半,就等著兩人下令回寨,當下一聲令下,「天一寨」眾兄弟押著豐厚的戰利品,而他們則「請」著皇甫巧兒,各自滿心歡喜的一路悠晃回寨。


    嗬嗬,一票大買賣加上一個押寨夫人,今天真是搶劫的好日子啊!


    ※※※


    「嗚……操……嗚嗚……他奶奶的……嗚嗚嗚……可惡……嗚嗚……」


    在「天一寨」後方一處人煙罕至的隱密小湖邊,一道壓抑的可疑嗚咽聲不斷自抱頭曲膝蹲著的魁梧男人嘴裏響起。「嗚嗚……操他娘的……為什麽總是這樣…… 嗚嗚嗚……」


    啪!


    驀地,細微的枯枝斷裂聲驟然揚起,驚得王大蠻倏地跳了起來,驚慌失措的大吼怒喝,「誰?給老子滾出來!」


    操!是哪個王八羔子躲在後頭偷看?若自己不夠男子氣概的模樣全被看了去,他非把對方剁成爛泥,丟去喂狗不可!


    「大哥,是我。」在淩厲殺氣中,低柔的嗓音帶著輕笑,一名相貌清秀斯文,頗有書生氣息的年輕男子從樹後轉了出來。


    「老六,原來是你……嗚……」一見來人,王大蠻深怕醜樣被人瞧見的緊張感霎時一鬆,隨即又鬱悶的蹲下來抱頭痛哭,嘴裏還不住抱怨,「嗚嗚……老六,你說我這毛病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好?嗚嗚嗚……」


    嗚……他娘的!他真的不想每次搶完劫後,就得偷偷摸摸的找個地方躲起來痛哭,這實在是太傷他的男子氣概了!


    幸好他這「搶完必哭」的毛病就隻有他們幾個從小一起長大,親如手足的「開寨元老」知道,而且也會幫他掩飾,否則若是讓寨裏的下屬瞧見了,教他的臉該往哪裏擺?


    「總有那麽一天吧!」因為從小不知自己的姓名,加上年紀最小而被叫小六,長大後改叫老六、後來寨裏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後,有的人喚他六當家,有的則稱他一聲六爺,但實際上每年都勤於改名換姓當樂趣的年輕人忍著笑,沒什麽誠意的安慰著。


    「嗚……操他娘的!當年我肯定是遇見妖女了。」滿心不願卻抵不住生理狀態,王大蠻涕淚交錯,哭得像是死了爹娘似的,可嘴上卻是大大咧咧直飆罵。「我就說嘛!荒郊野嶺,怎會突然冒出個小女娃獨自行走?肯定是山裏的妖怪化成人,施妖術陷害我,不然我如今怎會變這樣?嗚嗚……」


    他娘的咧!想當年,眼看都快餓死了,他隻好帶著年紀還小的兄弟們行搶,沒想到幹第一票就遇上了一個小女娃,可當時實在是餓昏了頭,加上又見她自動送上吃的,是以隻顧著高興,對於一個小女娃獨自出現在荒郊野外竟沒察覺到有何不對。


    後來離開第一次犯案現場,與兄弟們興高采烈的圍著食籃分食時,這才聽他們提起自己與那小女娃對視時,表情茫茫然的很是奇怪,而且那小女娃還喃喃的說了些什麽哭、什麽懺悔之類的鬼話,可偏偏他卻是一點印象也沒,是以也就完全沒放在心上。


    哪知道從那次之後,他就像是被詛咒了般陷入噩夢中──隻要行搶完後,便會控製不住的哭得唏哩嘩啦,怎麽治也治不好;害得他直到現在,隻要每幹完一票就得忙著找地方躲起來哭,真是令人悲憤。


    「就算是妖術,也總會有法子破的。」身為眾兄弟中唯一肯動腦,同時可說是「天一寨」軍師的六爺眼帶憐憫的安慰著,可當瞧見王大蠻臉上涕淚縱橫,實在與他平時粗獷威猛的形象完全搭不起來,登時還是禁不住微勾起嘴角,有些多此一舉的補上最後一句。「大哥,別傷心了,小心哭瞎了眼。」


    「老六,操你娘的!」聽出自己被調侃了,王大蠻氣得跳了起來,邊抹著眼淚邊破口大罵。「我這是身不由己,哪是傷心?他奶奶的連你也來笑話我!」


    去他娘的!虧他小時候隻要搶到東西,一定第一個給年紀最小、身體最弱的老六吃,結果這小子是怎麽回報的?操!


    「好了、好了,大哥,我認錯,別生氣。」噙著淺笑道歉,六爺是真心敬愛這個脾氣暴躁,可性情卻魯直直爽的大哥的。


    怒哼一聲,王大蠻負氣轉身麵對湖水又自艾自憐的哭了好一會兒後,這才漸漸止住淚水,慢慢回複平日那種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男子氣概。


    「老六,你怎麽跑來這裏了?難道老二、老三他們還沒押著戰利品回來嗎?」一恢複正常,他馬上納悶詢問。


    怪了!老六是寨裏的金腦袋、金算盤,專管錢財的,平時隻要大幹一票回來後,他就得忙著清點戰利品──該送進庫房的送庫房、該發放給下屬的就發放,忙得不得了,怎麽今天這麽清閑,跑來這裏看他痛哭?


    「二哥、三哥他們回來是回來了,不過戰利品不隻是那些財物,還有……」頓了頓,故意賣關子。


    「對了!還有一頭大黃牛是吧?」自作聰明的接腔,王大蠻直爽大笑道:「瞧!我幫你搶了頭大黃牛回來,以後別再偷我的『黑風』了。」


    切!他知道老六近來對務農突然產生了興趣,還在山寨旁開拓了好幾畝田地,這陣子開始插秧種稻了,可他種歸種,也不該牽「黑風」去犁田啊!


    「讓我想想……」裝模作樣的故作沉思,六爺嘴角的微笑隱隱帶著一種饒富興致的意味。「好像除了那頭大黃牛外,還有個押寨夫人也跟著一塊回來了呢!」


    此話一出,王大蠻反應不過來的先是呆了一下,隨即像是捅中了馬蜂窩般瞬間跳了起來,氣急敗壞的怒吼,「見鬼!什麽押寨夫人?」


    辣塊媽媽的不開花!他當山賊搶了這麽多年,從來就沒想過要搶個押塞夫人回來,如今這是怎地?


    老二、老三自作主張搶人回來給他暖床窩不成?


    娘的!他的棉被很暖,不需要女人來幫忙暖床,尤其還是個看起來根本沒胸、沒臀的小丫頭。


    回想起那不管他怎麽出言恫嚇,甚至威脅要先奸後殺、再奸再殺也堅持著不肯交出大黃牛的小丫頭,王大蠻更是暴跳如雷;尤其是想起當年那個施妖術害他如今「每搶必哭」的小女娃也是騎著一頭黃牛,他就更加的滿心不爽加憤怒。


    去他奶奶的!怎麽騎著黃牛的婆娘都一個樣?


    可惡!他恨騎黃牛的婆娘,不管是小的,還是大的;是妖,還是人,她們遇搶時所說的話、做的事都讓人摸不著頭緒,真是莫名其妙!


    真是他奶奶的王八羔子!以後再讓他遇見騎牛的婆娘,那他就……就……就繞道走!


    咬牙切齒暗忖著,王大蠻生平有著不傷婦孺、小孩的原則,此後也沒打算改變,是以最後隻能忿忿委屈自己,想說繞道走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過現今最要緊的還是得先把那位「押寨夫人」的事給解決掉才行,心下想定,他也顧不得向滿臉興味的老六解釋,當下二話不說,拔腿就往山寨方向飛奔而去。


    嗬……看來會有趣事發生呢!說起來那個小姑娘倒是長得挺嬌美可愛的,若是真能跟大哥湊成一對,成了「天一寨」的押寨夫人,那也不錯哪!


    看著那愈奔愈遠的魁梧背影,六爺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氣定神閑的慢慢晃回山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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