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不管他是不是她的,她都把他「當成」他的。所以,阿觀歸她顧。


    被厲叔叔「教」導得傷痕累累時,她替他上藥;夜裏書念得晚了,她為他送宵夜、燉補湯。她就是要把他喂飽飽、養高高,所以他長那麽高大,是她不辭辛勞換來的,他健健康康、身子比別人壯,也別忘記替她記一筆功勞。


    「阿觀,要不要去看看我的小羊?它的腿快好了喲;等它好起來,我們一起帶它到後山,讓它回家找親人,好不好?」李若予再度揚起笑臉,試著用自己的愉快勾起他的開心。


    周觀奕回視她,她臉色偏白,像吹彈可破似的,薄透的肌膚底下細小的血管隱隱可見,清秀的眉眼唇鼻,看起來稚嫩可欺。她巴結地笑著,眉彎眼彎,甜得膩人的笑容在他眼前化成蜜汁。


    她是個討人喜歡的姑娘,但他不允許自己動情。


    「我很忙。」他拒絕她,不留半分情麵。


    「這樣啊。」她扁嘴失望,然而失望歸失望,這又不是阿觀的錯,都是師傅們把阿觀逼得太緊了。


    她拉住阿觀的大手,想起爹爹說,再過兩年,如果她願意的話,就讓阿觀當他們的女婿,她自然是樂意的,而阿觀……她的臉泛起兩抹飛霞,靦腆嬌羞。他也樂意吧?


    「不然,我讓阿福做菜,中午我們一起吃飯好不好?阿福的燒鴨是一流的。」


    說話間,她發現采鴛正看著阿觀,轉頭向阿觀采去,發現阿觀也回視著采鴛,她猛然地想起,是她不好,難怪阿觀要氣她了。


    采鴛是她的貼身婢女,而剛剛她卻讓采鴛做了件傻事情。


    她拉住婢女,笑得毫無心機。


    「采鴛對不住,我沒想那麽多,隻擔心鳥媽媽被大鷹叼走,小鳥一定活不成,才會讓你爬樹摘鳥巢……害你受驚了。」


    「小姐,別這樣說,是采鴛沒用,沒能把小鳥救下來。」她低頭,誠惶誠恐。


    李若予捧起墜在地上的鳥窩。裏麵的鳥蛋全碎了,終究沒救成,阿觀肯定又要說她多此一舉!但無所謂啦,反正阿觀一向看不起她的無聊善心。


    她不笨,當然知道采鴛喜歡阿觀,畢竟阿觀那麽厲害,人人都愛他,但她才不管呢,隻要阿觀喜歡她就行了。


    想到這個,她又想起年前的事。那次,她在人行罕至的後院發現采鴛倒在阿觀懷裏哭泣,她難過得不得了,以為采鴛喜歡阿觀、阿觀喜歡采鴛,她反而變成擋在中間的第三人,於是她把自己關在房裏、足不出戶,徹底避開阿觀。


    厲叔叔發現不對勁,找上她深談,好半天,她紅了眼眶告訴厲叔叔,阿觀喜歡的是采鴛,就算她是小姐,也不要奪人所愛。


    厲叔叔恍然大悟,笑著說她誤解。他說采鴛的模樣同阿觀的妹子相似,阿觀是用愛護妹妹的心情在疼愛采鴛,他還細細叮嚀,這事兒千萬不能讓爹爹知道,她爹可容不下一個會讓女兒哭泣的男人,如果讓兩個愛她的男人打架,她肯定要更難過了。


    她後來破涕為笑,因為厲叔叔說的那句話——兩個愛她的男人。爹爹肯定是愛她的,那麽阿觀也愛她嘍,人人都說當局者迷,偏偏她迷糊得比誰厲害,連厲叔叔都看出來的事,她還要胡亂猜疑。


    這事她當然沒讓爹爹知曉,她明白爹爹是愛屋及烏,若不是因為她,他怎麽積極栽培阿觀,讓他習文學武,成為頂天立地的好兒郎。


    後來再出房間時,阿觀主動對她微笑。


    不愛笑的阿觀對她笑呢,她高興得快要飛上天,拉起他的手,繞著他又唱又跳舞,惹得爹爹也暢懷大樂,她最愛這樣了,愛所有人都開心快樂。


    「采鴛,你先進屋裏好不?我馬上回去。」她有私密話對阿觀說。


    「是,小姐。」


    采鴛離開後,李若予輕扯周觀奕的袖子,小心翼翼道:「你看見嘍,我有跟采鴛說對不住,我沒有仗勢欺人。」


    她最怕阿觀說她是大小姐,卻不知道自己這種行為叫做越描越黑。


    「做都做了的事,何必抱歉。」冷冷的音調不帶分毫情緒。


    他偏要刁難她,他就是喜歡欺負她,喜歡看她陽光璀璨的雙眼瞬地沉下,然後微微地嘟起嘴巴。真不明白,為什麽有人情緒可以表現得這麽明顯?快樂要人知、難受要人知,不懂得戴上麵具,同人保持距離。「你還在生氣哦?不要氣啦,生氣會長白頭發。不然,我跟你保證,我發誓再也不會有下一回,因為我知道采鴛是你看重的人。」她透亮的眸子望進他眼底,幹淨得讓人不舍汙染。


    周觀奕眉頭皺起,淡定無波的臉上掀起一絲嫌惡。「我和她沒怎樣,你不必胡亂忖度。」


    「我沒說什麽啊,我隻是想讓你知道……」知道什麽呢?知道他看重的人,她定會好好保護嗎?這話太矯情了,他必然聽不下去。


    「算了,沒事。總之你別生氣就好。」


    她的嘴笨,老是和自己的心接不上邊,扭著帕子,她真希望自己再聰明一點。


    看她那副無辜模樣,誰有辦法同她生氣?歎氣,他緩下嚴厲表情。「沒事就回屋裏待著,別吹風又咳了。」


    話一出口,周觀奕立刻提醒自己,這是不對的,他必須討厭她,就算再可愛都要討厭,因為她的爹爹叫做李溫恪,是他仇恨的人。


    他痛恨她出生肮髒,卻濯清漣而不妖、出淤泥而不染,他厭惡她單純的信任與天真,他憎恨她的善良,李溫恪不應該生出這樣的女兒,所以他發誓,終有一天,要把她變成和自己一樣,陰沉晦暗、滿心仇恨。


    「阿觀,你是在關心我嗎?」


    她笑得滿麵春風,方才的陰霾在瞬間消除,這是她的性子,記仇記不了片刻。


    她明白誰待她好、誰帶她壞,卻寧願不計較別人的惡,隻想著待每個人都好,她總說,隻要心思是好的,待她壞的人早晚會明白,她心無惡念。


    他沒回應,淡淡掃她一眼。


    不想說話?沒關係,她明白他的關心就好。


    小小的掌心貼上他的,兩手合掌,把他的大手包裹在裏麵,他的手總是冰冰冷冷,但還是沒關係,她願意替他添溫。


    「阿觀,明日我要去廟裏布施,你去不去?」她眉梢的笑意張揚。


    每個月她都會領著家丁到廟裏放糧給貧苦百姓,每到這天,阿觀會心甘情願隨她出門,沒人看出其中的奧妙,隻有她清楚,冷冷的阿觀心底包覆著不教人知的善良。


    「我去。」


    「約好嘍。」說完,李若予轉身回房,但跑沒兩步頓了下,又折回來,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語,「阿觀,我知道在你冷漠的外表下,有一副善良的好心腸。」


    語畢,她飛快地在他頰邊印上一吻,紅著臉奔回自己屋裏。


    好心腸?


    心動了一下,粗粗的指尖碰上她吻過的地方,那裏有殘留的溫度,暖暖地,溫出他一個不自覺的笑臉。


    他不是不明白她的好,他比誰都清楚,男人的仇恨殃及池魚,她無可選擇地成為他們計劃中的一枚棋子。


    他不是阿觀或周觀奕,他真正的名字叫做宇文驥,是當今皇三子趙鐸的表哥、皇後的親外孫,那年為鏟除皇後娘家勢力,李溫恪設下瞞天大計,以叛國為名,除去宇文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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