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先生臉色拉不下,連口又出對子。「三猿伐彎樹,看小猴子如何下鋸。」


    好大的膽子,罵她是小猴子就算了,居然連當今皇帝和宰相也敢罵!繪夏哪裏肯吃這個虧,不慌不忙地說:「一馬犁泥田,瞧老畜生怎樣出蹄。」


    這下子,別說他桌客人,連夥計掌櫃的都忍不住撫腹大笑。


    贏嘍,替阿觀報仇了!她誌得意滿地走回宇文驥身邊坐下。


    趙鐸嘲笑她,「你哪裏需要人替你撐腰,你的腰杆子挺得很。」


    「誰叫他要罵我們家阿觀,呃,大官人。」


    又說溜口,該死該死!以後在心裏要尊稱他宇文宰相、相爺、宇文驥……什麽都好,就是不能昵喊他阿觀。


    雖然他很愉快繪夏脫口而出的「我們家」,不經意流露出她對他的維護,但這次,他聽得清清楚楚,她說的絕對是阿觀而不是大官人,再加上那塊翡翠……宇文驥不動聲色地瞄了她一眼。


    夥計端來一盆煮熟的螃蟹,滿滿的金色蟹黃在湯湯水水裏浮著,看得人食指大動,繪夏拿起湯勺就要盛過,趙鐸止住她說:「姑娘文思敏捷,在下也想出個對子給姑娘對對。」


    「行啊,趙公子請說。」


    「落湯螃蟹罩紅袍。」


    她想也不想就回答,「出水蛤蟆穿綠襖。」


    這個對子讓所有人不約而同地轉頭去看那個石先生,隻見他一臉臊紅,惱羞成怒,啪的一聲重錘桌子。


    「士可殺,不可辱。」


    他咬牙切齒,拿起一把筷子,當著眾人的麵,狠狠折成兩段,眾人一陣驚呼,有人開始替繪夏擔心。她身邊那兩位公子看起來像讀書人,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呐。


    「是誰辱了誰?人必自悔,人方悔之。」


    她膽子壯得很,沒在怕的啦,他們家阿觀……不對,是他們家相爺,他的武功出神入化,當年還拿過武狀元,騎馬繞京城一大圈呢。


    「丫頭不知死活,你知不知道石先生可是文武雙全,不但文采過人,武藝更是高強,京城裏想尋出個同他旗鼓相當的人物可難嘍,你今日一次次譏諷石先生,是不要命了嗎?」同桌的人猛往石先生臉上貼金。


    「是啊,快過來這裏,倒杯酒聊表歉意,石先生不會跟女人計較的。」


    「可不,姑娘年紀輕、不懂事,過來敬杯酒,石先生寬懷的咧。」


    「嘻……」這是繪夏的回答,輕佻得不得了。


    眼見石先生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猛地出拳,在空中比劃。「是可忍,孰不可忍。」


    看見飛快擊來的拳頭,繪夏這才懂得害怕,但她還來不及縮身,對方的手就招呼到她頭頂上方,反射性地閉上眼,她在心底大喊完蛋。


    可拳頭始終沒有落下,半睜開一隻眼,她看見石先生的拳頭被宇文驥的筷子穩穩夾住,不管他再使力,都動彈不得。


    這下子,他終於知道自己碰到高人了,可箭在弦上豈有不發的道理。


    他使出左拳,筷子隻有一雙,他不能不放吧,果然宇文驥放開他的右手,夾左手,他再出右拳,宇文驥夾右手,左手右手、左手右手,不管怎麽出招,他都沒辦法碰到繪夏一根頭發。


    退步,他打算換另一套武功時,一根筷子遠遠射來,射穿他高舉的右手衣袖,勁力之大,把他整個人往後拉拖,說時遲、那時快,一轉眼,他的手背釘在牆上。


    「太厲害了!」繪夏開心的拍手大叫。


    為了貪看她的笑容,宇文驥又疾射出一筷,釘住石先生的左手。他偏頭,寵溺地問問繪夏,「還想再看嗎?」


    「這麽精彩的特技,當然想。」


    宇文驥點點頭,抓起一把筷子,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筷子一根根飛釘上石先生的頭發、衣服、褲子,這桌筷子不夠用,別桌還主動提供了新筷子,一根一根接一根,他在牆上釘出一個刺蝟先生。


    趙鐸額頭上橫過三條黑線。老兄,武功不是拿來這樣用的啦……不過,他也由此看得清清楚楚,可以冒犯天底下的人,獨獨不能冒犯到繪夏。


    她噘噘嘴自問:「不是說,京城想要尋出個旗鼓相當的人物很難嗎?」


    旁人聽見這麽一句,噗地,笑噴出滿桌黃湯。


    「得饒人處且饒人。」趙鐸輕道。


    繪夏沒發話,宇文驥搶先開口,「她要不要饒人與你何幹?」


    「表哥,你有沒有聽過,寵是會把人寵壞的。」


    「我就喜歡寵壞人不行?」他別過臉,把一殼子蟹黃挑到繪夏碗裏。


    歎氣,趙鐸同情地看著牆上的出水蛤蟆,搖了搖頭。沒辦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繪夏姑娘被教壞了!


    【第八章】


    夜,靜寂得過份,偶爾有夜梟發出幾聲鳴叫,風掃過樹梢,葉子沙沙作響,月光傾瀉而下,透過窗欞落在地上。


    地上盆裏的炭燒得嘩嘩剝剝,鎏金貔貅的罩子上鋪了幾朵菊花烘著,烘得一股清涼菊香沁人心脾,暖如春陽。


    那是繪夏弄出來的,她說這叫一舉兩得,既得菊香,烘幹的小菊花還可泡茶。


    日裏,他和繪夏去巡視新蓋的學堂,她說:「百姓的智慧是國家的財富,唯有能人輩出,朝廷、民間才有可用之人,所以當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興學。」


    於是京城裏,大大小小的學堂蓋起來了,專收兒童的學堂蓋在城裏,方便孩子們上下課,但收大人的學堂蓋在城郊,占地很大,因為還蓋了許多房舍供到學堂念書的青年、成年居住。


    繪夏說:「兒童呢,該學讀書認字、簡單的算術和運動項目,他們還小,遊戲和人格奠定是學習的要項,所以要日日回家,與爹娘同住、與手足相親,享受溫暖照顧。」


    這些話他同意,因為童年時期對於他的人格確實有深重影響。有人說他冷漠剛硬、性情乖戾,這何嚐不是家變讓他變了心境。


    所以京城裏分東西南北和人口分布,蓋了十數間小學堂。學童可以免費念書,而肯讓孩子進學堂的父母,則可減少兩成稅糧。他決定,試辦成功的話,再推廣至全國各地。


    繪夏又說:「青年與成人的教育不同了,要分科、分專長,也得住在外麵、學習自主獨立。想入朝為官的,要博通古今曆史、學習政治,還要有高尚的品德,否則一旦入朝為官,未成就百姓,先成就了自己,這可不行,所以任教的先生最好是朝中有見識、有經驗,品格高尚的官員。」


    他笑笑道:「分什麽科?除了參加科考當官,哪個人想要上學堂念書?」


    她鼓起腮幫子反駁,「這觀念可差錯了,比方要當將軍的人,得學兵法、學布陣、學武功、學帶兵,自古將軍這職位,多是父傳子,懂得行軍之人少之又少,武功高強者更加鳳毛麟角,朝廷才會年年擔心邊關民族入侵。要知道,對手可是日日在驃騎上討生活的人,武功、帶隊的能力都比以農立國的中原大國強。」


    「你在長他人威風?」


    「不,我在就事論事。」


    「有我在,鄰國不敢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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