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蔣先生臉色頓變,他掌管嘉華拍賣行幾百號員工,風光無限,膝下卻隻有一個女兒,自是視為掌上明珠,蔣璧影也爭氣,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堪稱才貌雙全,她從小在古董堆裏長大,鑒賞眼力也有著不符合年齡的老辣,還從未被人這般蔑視過,蔣先生一直以她為傲,聽得此言,不由得對這個北京來的專家十分不滿。黃興運一見他臉色不對,忙和藹地笑道,“璧影,你大概沒有注意過,有一些古董確實是沒有著錄的,比如那個鬼穀下山青花大罐,在它上拍之前,人們對它也是一無所知。”說罷,他自然而然地將話題轉開,看向宋文淵,語重心長道,“文淵,你是我的關門弟子,很有天賦,一直深得我的賞識,可是,在收藏上是沒有捷徑可走的,隻有多看、多學習,積累足夠多的驚豔,名聲自然響亮,何須做這些無謂的事情?”“臥槽!這老匹夫……”康天真憤怒地抓著孔信的手臂,怒道,“他想弄死宋文淵嗎?宋文淵可是他的親學生!”孔信被他掐得齜牙咧嘴,用力甩開他,一把勒住他的脖子,低吼,“你特麽給我安靜一點,你想上明天頭條嗎?”“我要是上頭條一定會幫宋文淵洗清冤屈的!”“歇歇吧你,”孔信嫌棄地瞥他一眼,“宋文淵要是淪落到需要你來洗清冤屈,那他也不會在古玩街混了,這智商趁早回家種地去吧。”康天真委屈,心想你這是在鄙視我的智商嗎?再怎麽說人家也是你大侄子,跟你血脈相通呢,你這麽貶低自家血脈以後有臉見列祖列宗嗎?與別人激烈的反應相對,宋文淵卻沒有起什麽波瀾,他誠懇地看著黃興運,“老師,一直以來您都非常照顧我,我很感激,隻是我不願違背自己的良心,放過盜掘古墓、偷竊國家財產的人,這本書是我從湖北一個叫李二鐵的農民手中獲得,並親手捐獻給博物館的,我想請他進來告訴大家事實的真相。”會議室的門悄然打開,王三笑帶著一頂牛仔帽,懶洋洋地倚在門口,將李二鐵一腳踹進了會議室,然後壓低帽簷,淡淡道,“繼續。”蔣先生道,“李先生請您過來看看這本書,是否就是你當初的那本?”李二鐵從未見過這樣的大場麵,跌跌撞撞地走過去,一個不留心就走了個同手同腳,眾人哄堂大笑,他更加緊張,強撐著鎮定,走過去對著書看了一眼,大叫,“不,這不是我的書。”宋文淵一驚,猛地站起來,“你說什麽?李二鐵,說話是要負責任的!”李二鐵撲到宋文淵麵前,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下,“我……我實在過不了良心這一關,求求你,放過我吧,求你不要再為難我的家人,我……我一個莊稼漢,實在是不會說謊啊……”此言一出,頓時全場嘩然,閃光燈和快門聲如同瘋了一般此起彼伏,記者們興奮地滿臉油光,這爆點簡直……趕得上八個汪峰了!康天真刹那間麵如死灰,他怔怔地看向宋文淵,對方錯愕的表情讓他頓時整顆心都涼了。第36章 我是個臥底讓人如此措手不及的臨陣反戈,顯然是戳中了爆點,宋文淵驚愕的表情也仿佛在昭示著李老漢所言非虛,一時間,會議室幾乎失控,記者們一窩蜂地湧上來,相機幾乎都要戳在了宋文淵的臉上,長槍短棒伸到麵前,爭先恐後的提問聲鬧得大家腦子都快要爆炸。“宋先生,這位老人家說的是真的嗎?”“你是不是挾持了他的家人來要挾他為你做偽證?”“你之所以會發起這個鑒定會,向肯巴德先生潑髒水,真的和黃老說的一樣,是為了出名嗎?”“宋先生……”“宋……”“夠了!”康天真忍無可忍,從觀眾席中站起來,大步走到會議桌前。宋文淵顯然沒有料到他會突然爆發,一時間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他怔怔地看著康天真一步步走來,發現這個青年身體上仿佛帶著某種不知名的魔力,每走近一步,就讓自己更愛他一分,待他穿過人群走到自己身邊時,自己的眼中就再也沒有了別人。康天真微微抬頭,和宋文淵對視片刻,然後轉身,擋在他的身前,麵對記者們的長槍短炮,冷哼一聲,“全都是演戲,難道你們看不出來嗎?”他伸手一把揪住李二鐵的衣領,將人粗暴地提起來,盯著他的眼睛咬牙切齒道,“當日在湖北,你夥同你的兒子和朋友訛詐我,要不是宋文淵,我大概已經被你們活撕了,肯巴德買了你的宅基地挖出古墓,你心裏不平衡,潛回宅裏偷出了這本書,你現在竟然敢信口雌黃?”李二鐵驚惶得哆嗦,“我……我……”“慫貨!”康天真丟開他,嫌棄地甩了甩手,轉身看向端坐在會議桌前的三位專家,他冷哼一聲,“在我孔家麵前,你們哥兒仨也能算專家?嗬,真是笑掉大牙,”他看到擺放在櫸木盒中的《周易本義》,抬手按在木盒上,如同手持聖經發誓一般,鄭重地說,“我,康天真,相信宋文淵,這書是真品,但已被某些唯利是圖的壞人作偽,它出自湖北陶仲文墓,理應捐獻國家,不可上拍。”“小朋友,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曹振宇專家輕鬆地笑笑,對身邊的人笑道,“這是哪來的小朋友,趕緊讓他回家玩兒去吧,這種莊嚴的場合可不是他可以搗亂的地方。”蔣璧影冷冷道,“他是百年孔家的繼承人,當年博古十少排行第二的孔常翁的曾孫,是賞古軒羅子庚的高徒,更是官窯王康純傑的掌上明珠。”康天真小小聲道,“哎,女神,掌上明珠這個詞兒有點怪怪的……”“你少廢話,”蔣璧影嫌棄地瞥他一眼,“這個詞本來就是講男孩的。”“可是現在多用來講女孩子啊……”“閉嘴!”這邊為一個詞的用法爭得不可開交,另一邊,曹振宇的笑容已然僵在了臉上,近年來孔家名聲大漲,羅子庚更是各大電視鑒寶節目的常客,在陶瓷鑒賞方麵堪稱泰山北鬥,他雖然也是有名的收藏家,但那點噱頭大、真品少的藏品跟孔家相比,恐怕連冰山一角都追不上。他訕訕道,“呐……小朋友確實起點夠高……隻是,起點再高,這小小年紀,總該有些……”“他的眼力比你好,”蔣璧影毫不客氣地說,她體態優雅地站起來,將手也按在了裝書的木盒上,“我蔣璧影,相信宋文淵。”啪……一聲開心果被捏開的聲音,王三笑往嘴裏丟了一粒果仁,懶洋洋地走進來,對宋文淵道,“讓這老獼猴桃臨陣反戈,是兄弟我做事不靠譜,實在抱歉。”宋文淵輕笑,“不怪你,是敵人太狡猾。”“哈哈,”王三笑咧嘴露出一個邪氣的笑容,從口袋裏摸出一柄銅鏡,施施然整理一下整齊油亮得跟打了蠟一般的頭發,然後對著攝像頭笑道,“我,王三笑,相信宋文淵。”“你們這些孩子不要胡鬧了!”黃興運重重地說,“你們是拿這次鑒定會當什麽?過家家?要是你們站個隊就能解決,那蔣總何須再興師動眾辦什麽鑒定會?鑒定不是頭腦發熱,更不是兄弟義氣,而是要靠事實說話的。”“說得太好了,”一直默默無聞坐在肯巴德身邊的年輕人突然站起來用力鼓掌,他熱淚盈眶,滿臉溢於言表的欽佩之情,雙眼看著黃興運,飽含深情地說,“黃老,您的熱心與良知,在我年輕的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黃興運被這廝誇懵了。肯巴德斥責,“洪秘書,你胡說什麽,快坐下。”洪陽嬉皮笑臉,“我不!”“……”肯巴德猛地瞪大眼睛,“你!”“嘿嘿,”洪陽離開座位,走到宋文淵身邊,轉身掃視坐在會議桌前的一眾老頭,笑得一臉燦爛,“今天可真是一場好戲,讓晚輩我大開眼界呀,”他指著臉色鐵青的肯巴德,笑嘻嘻地問眾人,“他給了你們什麽好處?讓你們膽敢愚弄大家,是錢嗎?是交易嗎?是見不得人的共同投機嗎?你們根本稱不上收藏家,你們隻是唯利是圖的古董投資人罷了!”黃興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突然對助理怒道,“保安呢,這個人已經瘋了,還不快把他趕出去!”“你才瘋了呢,”洪陽拿出手機,手指滑動幾下,“給大家放個音樂助一下興。”這個時候需要音樂嗎?顯然是不需要的,大家心領神會,一時間,鬧得像豬圈一樣的會議室神奇地安靜了下來,隻聽一段不甚標準的中國話從手機中傳出來:“你看看這個質量,哪裏還有出土文物的臭氣?怎麽看都是善本,在那些藏書家的眼力,這可是海內孤本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