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得懂這其中的微妙關係嗎?她不想懂,也不想管,盡避嘴裏說得風淡雲輕,隻是被雷劈嘛,誰知道她的親戚裏麵有很多根本沒逃過天劫,雷一下來,就死翹翹了。


    她不要死啊!她……喜歡這裏,喜歡跟俊在一起,她不要死啦!


    「我可以睡角落,可以睡床尾,我哪都可以睡,就是不要離開你!拜托,我隻要能在看得到你的地方就好,拜托,拜托。」


    見一隻白狐狸用前爪做出拜托的形狀,實在很搞笑,不過東方清俊從小就是一個人睡,不喜歡別人來分享他的床。但麵對苦苦哀求的她……


    歎口氣,他把她抱上床,盤膝坐下,然後拱起雙腳,把永瀾背對的扣再胸前和兩條腿的中間。


    「雨一停就回你的房間去。」


    這是他的底線了。


    永瀾想抬頭看他的臉,卻遭到一隻大手往下壓。


    「睡覺!」他命令。


    令人無法拒絕的氣勢,讓小狸蹭了蹭,找到舒服的位置,逐漸心安的等雨停。


    當了家,才知道繁瑣的事情那麽多。


    銀行、郵局各匯了一筆錢,除了給住在療養院的老管家外,當然還有弟弟東方孫朗,這是他這當大哥的覺得應該給的生活費。


    然後他去了一趟超市,補足糧食,當然沒忘記特地繞到有機區,買了永瀾愛喝的martielli''s蘋果汁,這才順著走慣的街道回家。


    想起把蘋果汁倒在她最愛的彼得兔杯子裏,她就能喝到咂嘴眯眼,那模樣可愛極了,而且她老是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把150的大瓶裝給喝光光。


    沒帶她出門,是因為她一直快到天亮才睡下!


    他出門時留了張字條,可照她那種愛睡覺的性子,除非睡到肚子餓了,才有可能爬起來,否則不必擔心她會找不到人,因為午飯前他就會到家。


    被一個人把心思都占滿,隻要一想到她,心田就會泛起微酸又微甜的感覺,真是不可思議的事。一心一意的想著她,就連平常看起來平凡無奇的街道,此刻都順眼多了。


    不過殺風景的人也不是沒有,他們很顯然不找點碴,不幹點肮髒事,就覺得日子不舒坦。


    他們一圍過來,人來人往的街道就忽然淨空了一大塊。


    染發、金屬項鏈、皮革手環,腰間還掛著長晃晃的鑰匙鏈,這些盯上他、三番兩次找他麻煩的不良混混,比上回見麵的時候進化了。


    「想不到你當起家庭煮夫來了,嘖嘖!東方清俊,一呼百諾的幫主你不當,卻幹起娘們的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眄著他手上提著的大包小包,混混甲一臉不屑,隻是頭上包著紗布,實在很難威風得起來。


    「就說他孬,這次可別想再逃了,大老爺說你要是敬酒不吃,我們也不用跟你客氣!」混混乙把指關節捏得嘎啦作響,還刻意把指虎拿出來亮了亮,不過半張臉都是黑青瘀紫,色彩非常鮮豔,要是他想,應該可以直接去跳八家將。


    幾次沒把事情辦妥,上麵的人已經下了最後通牒。呿!那些怕死的老家夥隻會叫他們來送死,他們哪知道,這個東方清俊吧起架來有多狠,幾個兄弟到現在還在住院,可是收了錢,又不能不辦事……


    這一類挑釁叫囂,東方清俊前一陣子聽了不少,才想說耳根子清靜一些,這些不良少年又出現了。


    但他根本不將這些人看在眼裏。


    成群結隊是他們的強項,仗勢欺人看起來凶狠無比,其實,每個人都很懦弱,因為懦弱才需要結伴壯膽。


    踏前一步,他把對方的狂吠當作耳邊風。煙跟檳榔的氣味太糟蹋他的味覺,他不喜歡!


    哪曉得他才跨前一步,幾張示威的嘴不僅倉皇的閉上,人還忙不迭的退後好幾步,而且一個個連忙捂住受傷的部位。


    不管他們撂多少人來,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喔!這怪胎打人真的很痛。


    東方清俊沒把這些收錢辦事的嘍羅看在眼裏,長腿大步越過馬路,走到一輛黑色房車前麵站定。


    幾個混混被他的動作嚇到,互相遞了不安的眼色之後,也隻能跟進。


    「嚴方,東方任留下來的爛攤子我沒興趣,你要是對幫主的位置這麽感興趣,自個兒拿去,別再來煩我了。」


    那些靠刀光劍影、槍林彈雨打下來的酒色財氣暴力天下,他不要,偏偏有些人硬要塞給他。


    例如,車子裏那個跟不上時代的老人。


    一個式微的黑幫,會因為前任幫主的兒子坐上大位而重振旗鼓嗎?


    真是黑道電影看太多了。


    年紀大的人懷舊沒有錯,但是,他沒有義務陪老人玩。


    與其要他接手,不如任其腐爛,早早入土為安的好。


    不透光的車窗降了下來,露出一張法令紋深長的老臉。


    「大少爺,你好難請。」


    「別這樣叫我,我父親死了好多年,那種舊時代的名稱,已經過時了。」


    司機打開車門,一身中山裝打扮的嚴方下了車。


    他仔細打量與前任幫主有著極為相同容貌的東方清俊。


    「子承父業比你白手起家容易多了不是嗎,你為什麽要挑難的路來走?」


    「我說過了,不想過那些打打殺殺的生活。」


    「那麽靠著電腦賺那一點點蠅頭小利就了不起嗎?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祖父和父親在道上的地位有多重要?他們留下多少遺產要給你?!」


    他調查過他。


    東方清俊不吃驚,冷峻的五官沒有一絲波動。


    「格局小嗎?我倒不覺的。我喜歡這裏,日子過得很快樂,我不想放棄在這裏的一切。」


    「可你放棄的是你父母打下來的心血!」嚴方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


    「我不是說了,你要就拿去。」


    「包括遺產?」


    「你不用再假惺惺,那些資產本來就在你們幾個長老手中,你們要我即位,隻是為了要看我笑話。那些產權要我放棄,可以,你叫律師來,我簽字。」


    「你會後悔的!」也許走完這輩子的人生路,他都不會明白,一個十九歲的少年為什麽隨便就放棄了人人爭破頭也要不到的大筆金錢和地位。


    「你最好動作快點,我希望可以早一點把事情辦完,以後都不要再看見你。」東方清俊利眸直盯著嚴方,他是說真的。


    他在一個傳承三、四代,已經變成家業的黑道家庭長大,父母的黑道聯姻,形成了一加一大於二的加乘效果,看得到的親戚不是地方角頭,就是大姊大,一個個比狠辣,動不動就卸下人家一條膀子,開口閉口為了地盤爭得你死我活,看多了大人使壞的樣子,那樣的家庭讓他焦躁狂暴,他曾經以為,自己也會在這片看不到天亮的血黑色地獄裏待下去,然後瘋狂,最後帶著弟弟一起毀滅。


    在他的認知裏,黑道是不定時炸彈,如果撩下去,就要有死的覺悟。


    可是,最先受害的通常都不是當事人,而是他的家人。


    在一次被綁架的事件裏,他的父母終於發現他的不對勁,這才把他往國外送,可他們來不及親口對他說,因為沒多久,他那對生錯年代,滿懷江湖豪傑情結,一心要在現代行俠仗義,創造出輝煌江湖的爸媽,就雙雙死於車禍中。


    死因懸疑嗎?


    他對父母是無情冷酷的,並沒有去探究他們的死因,律師說了他們是因為意外車禍致死,那就這樣吧。


    他們不是說了,身在江湖,就要有死的覺悟?


    那麽不管他們的死法為何,就當他們死得其所好了。


    縱使被人唾罵不孝、無能,隻有他自己知道,在暗地裏,他的心比墨還要黑。


    虛浮著腳步回到老房子,那些他以為已經被克服,遺忘的過去,此刻竟又在心裏翻騰叫囂,可是當他推開兩天前他和永瀾通力做好的木門,看見她笑容燦爛的等在小徑那頭,那些翻攪的不愉快,又隨著她奔向他的腳步逐漸消失,直到那軟馥的身子撲向他,那些惡夢就像遭光驅逐的黑影般瞬間被撲滅。


    「俊,你回來了!」


    「是呀,我回來了。」她的聲音,果真是最美的天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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