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飲兩杯酒的鳳迎曦粉頰透紅,吃吃發笑,忘了她之所以逃家,就是因宮中傳言,飛鳳王有意將她許配給將來的少年宰相,而她就是自己所同情的那名可憐女子。


    「我也想呀!可是他功夫比我好,又不容易灌醉,我一有動作馬上被他打趴了。」他半埋怨半欷籲地訴苦,大有心有未甘的感慨。


    「他功夫比你好?」真的嗎?她怎沒見他施展過,光是嘴功就念得她一個頭兩個大了。


    「好得我想拜他為師。」可惜他不收徒。


    宇文浩雲輕哼一聲,筷子一夾分開瘦肉與肥肉,肥的那塊放在自己碗裏,瘦肉部分疊在挑嘴的公主那碗白飯上。


    「也不容易醉?」骨碌碌的水媚大眼盯著半滿的酒壇,笑得如花盛開。


    「沒見他醉過……」魯子胥忽地一眨眼,也看著手中的酒杯。


    也許,可行,不妨試試看。


    兩人同時眼睛一亮,心有靈犀地想著同一件事,有誌一同地把手伸向酒——


    「曦兒,你酒量不佳,喝多了會頭疼,多吃點魚蝦,補補氣血。」他眼神一使,一旁的傅延香會意的摘頭去殼,伺候主子進食。


    「你後腦勺像長了兩隻眼呀!我都還沒動呢!你就想嘮叨。」鳳迎曦不清不願的咬著肥美的河蝦,入口的鮮甜讓她為之一訝。


    為什麽宮裏的膳食沒這般鮮美?肉質緊實彈牙,活似蝦子從口中活過來似的。


    她忙著一口接一口,壓根顧不得原本小小的邪惡心思。


    「還有,魯子,你別白費心機了,貪好杯中物的你不可能有酒不喝,我沒醉,你會先醉個七葷八素,讓嫂子一腳踹出房門。」倒是又要呼天喊地,怪他不夠義氣。


    魯子胥幹笑的咕噥幾句,搔了搔頭皮。「哎呀!人生難得幾回醉,不要計較東、計較西,顯得小家子氣,你就算醉上一回又如何,魯子我家業不大,可客房一定夠,不怕你長住。」


    魯家在萬安縣算是大門大戶,承蒙先祖餘蔭,良田數十甲,開枝散葉的各房各戶皆有所成就,堪稱地方上一大富戶。


    不敢說富可敵國,不過家產確實不少,加上武館的收入,以及門下弟子各立門戶的供奉,鄰近幾個縣鎮尚且找不出比魯家還富有的人家。


    「不了,我不是一個人。」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已微醺的錦衣公子。


    若無牽絆,或許他會開懷暢飲,來個千杯酬知己,不醉不歸營。


    魯子胥先是一怔,繼而納悶。「這位小公子長得真俊俏,活像個姑娘,瞧瞧那白裏透紅的臉蛋,比我家那婆娘還薄嫩,你上哪認識這麽個俊小子的?」


    眼拙的魯子胥根本認不出「他」是個貨真價實的女紅妝。


    倒是他的妻子眼明心細,早早準備好姑娘所需的臥房妝台,胭脂、薰香、紗帳一應俱全,甚至貼心地放了一盤芍藥。


    「路上撿來的。」宇文浩雲半開玩笑的說,惹來嬌嗔的一眼。


    「真讓你撿來的,我父……父親準摘了你腦袋。」她一個堂堂公主能隨便讓人撿拾嗎?他當他是采花大盜還是梁上君子?


    鳳迎曦雖然有點醉意,但腦子還清楚得很,沒把「父皇」兩字說出口。


    「咦!你爹能摘人腦袋?」可見官位不小,是官家子弟。


    她星眸微掀,芙蓉含笑。「摘他的腦袋綽綽有餘。」


    「可宇文兄的父親官拜宰相,還有比相爺更大的官嗎?」朝廷製度他不甚明了,或許是皇親國戚之類的大官。


    「當然……」有。


    沒讓她說完,宇文浩雲適時的出言打斷。「這小酒鬼的話哪能當真,瞧她都醉得一場糊塗了,連摘人腦袋的傻話都說得順口。」


    醉態可人的鳳迎曦即使身著男裝也難掩女子嬌態,每一抬眸、一顰眉,都讓宇文浩雲感到心口微動,喉生烈焰。


    「可我越瞧他越像個姑娘,莫非……」他忽地住口,懷疑自己是酒喝多了,眼花。


    「公子,我是京城來的風公子,你要是瞧偏了,準是你老眼昏花,不辨雌雄。」她刻意壓低軟膩嗓音,不信有人能猜得出她是易釵而弁的俏紅顏。


    「是、是、是,魯子失言了,就罰我幹上三大杯,小兄弟你隨意。」一說完,果真豪氣地幹掉三杯。


    不想被識破女兒身的鳳迎曦也想學他一般豪邁,酒杯一舉貼近丹唇。


    突然,一隻不識相的大掌從中攔截。


    「我替她幹了這一杯。」宇文浩雲不由分說的搶過酒一飲而盡。


    「喂!喂!喂!那是我的酒……」哪有人搶酒喝搶得這麽凶。


    「宇文兄弟你……」呃!好像有點怪怪的,他似乎對風公子……哎呀!真的喝茫了,居然胡思亂想,兩個男人能搞出什麽亂子,不就是折不斷的兄弟情義嘛!


    「來來來,再喝,不醉不歸,我再敬兩位一杯。」魯子胥高聲一喝,使勁勸酒。


    一餐飯由中午吃到日落時分,賓主盡歡的無所不談,百無禁忌地說長論短,從家鄉事說到國家大事,又從國家大事談到邊境外患,最後連先祖的橫死都搬到台麵聊開,智者魯仲楊過世後,魯家人已不再汲汲於學識,但求識字,不做文盲,不求以文星耀門楣。


    大智若愚。


    這是魯家人掛在正廳上方的牌區,時時提醒後人寧為愚人,不做智者。


    而魯家人也當真奉行不違,除了能讀能寫外,個個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莽夫,詩詞歌賦不在行,論起學問連篇文章也寫不好,確實落實了現任遺訓。


    「‘夕陽山莊’這莊名取得不好,非常不好。」鳳迎曦煞有其事的搖頭晃腦,批評人家住了三代的老宅命名不妥。


    「哪裏不好?」醉得差不多的魯子胥跟著起哄,邊說邊用筷子敲著空碗。


    「說到夕陽會讓你聯想到什麽?」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這首詩他倒是背得滾瓜爛熟。


    「對呀!隻是近黃昏,那表示日落西山,你們魯家也隨著沒落了,家宅難平安,時有喪事……」夕陽都走到盡頭了,還能有什麽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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