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道長是多麽講理的人,怎麽會因為無關人士一攛掇就隨便給人點上洗不掉的朱砂痣?


    這種事當然要以客戶的意誌為本!


    他手中真氣透出,拿穩了呂驚雲,抬頭問客戶:“這人人品如何,是否也像他們一樣為難過你?”


    “這倒沒有。”元暮星略尷尬地搖了搖頭:“這位呂樓主跟林淵關係挺好,沒事就帶著一大幫仆人到長樂侯府議事。林淵把我關起來之後他還偷偷潛到後宅見過我幾次,說說廢話呀,送點亂七八糟的東西呀……總之人也不壞,就是有點表演型人格,你懂吧?”


    懂。不就是那種風流浮蕩、仗著家世武功到處留情,欺騙無知少女,事後還不負責任的花花公子薄情郎麽。


    呂驚雲身子被製,還能端起一副悠然姿態,笑吟吟地說道:“夫人說得對,我當然不是壞人,不過什麽表演型什麽的我可不懂。我一心傾慕夫人,所有舉動皆出自真心,並非蒼狼……這位赫連哥兒所說那樣濫情。”


    他一邊說著,一邊連換了七八種武功攻擊邵宗嚴,試圖把手抽出來。可是窮盡他畢生武功,卻都無法憾動那隻看似柔軟無力的手。


    一股極為精純濃厚的氣息從那隻手上傳來,霎時封住了他一身功力。呂驚雲忽然覺著全身虛軟無力,腳下隨著竹筏起伏晃動,拉著他的那隻手一放開,人就軟軟地跪倒在了竹筏上。


    他身後那兩名哥兒驚叫一聲“樓主”,拔出劍來指向邵宗嚴,悲憤地問:“你對我們樓主做了什麽?就因為那個淫奔無恥的賤人說了幾句話,你就要對我們樓主下手?”


    兩人提劍攻來,邵宗嚴抄起呂驚雲擋在他們麵前,捏著他的下巴從背後冷冷問道:“是你讓他們閉嘴,還是我讓他們閉嘴?”


    兩個哥兒的劍尖險險刺到他身上,劃破了幾層衣料才收住劍,驚慌地叫道:“樓主,您流血了,不要緊吧?”


    他們恨不能立刻跟邵宗嚴拚命,可樓主落入人手,他們又怕輕舉妄動會令自家主人受傷,隻好咬牙忍耐。


    呂驚雲搖了搖頭,回頭苦笑一聲:“閣下究竟是哪一派的高人?呂某對天下高手也有幾分了解,竟不知天下還有閣下這樣的神仙人物。我手下這兩個哥兒年幼無智,還請閣下見諒。”


    一根手指輕點在他頸後大穴上,既不離開也不用力。這種無聲的威脅更令人難受,他輕歎一聲,主動說道:“玉瀾江上下都被林淵派人把守著,前輩帶著三名哥兒恐怕來去不便。呂某在南安軍中倒還有幾分薄麵,願意請各位上船,我親自護送前輩往至欲去之處。”


    好說歹說,道長終於“嗯”了一聲,特別冷酷不講理地說:“這兩個哥兒竟敢對我的客戶不敬,把他們關到下麵船艙裏不許出來。若還有其他讓你慣出這麽大脾氣的人,不論男、不論漢子還是哥兒都給我關牢了,在我麵前容不得有人對元暮星放肆。”


    呂驚雲鬆了口氣,深深看了那兩個哥兒一眼,沉聲吩咐道:“叫他們把船開過來,搭上舢板,請這位前輩和元夫人他們上船。”


    元暮星也借著客服的威勢喝道:“別叫我夫人,我是真漢子,純爺們兒!我也沒少告訴你我不是哥兒,你怎麽不說走走腦子——有個痣就是哥兒,那給你點上你也是了?”


    兩個哥兒怒目瞪著他,嫉恨得快把嘴唇咬爛了,隻是怕自家樓主受傷,不情不願地飛身離去。


    白棲墨目送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船上陰影中,皺著眉問邵宗嚴:“天下第一樓的人都奸滑無恥,萬一他們背地準備了什麽埋伏呢?你武功再高,也對付不了一船的人。”


    呂驚雲笑了笑,仿佛不是身處人手,而是獨自對著一位絕色佳人一樣,深情地對他說道:“我怎麽舍得叫人傷害元、暮星和兩位佳人?至於這位武功通神的道長——呂某再不自量力,也不會以為手下能對付得了這等神仙人物啊。”


    白棲墨叫他多情的眼神看得後背發涼,忍不住看了元暮星一眼,歎道:“我總算明白你為什麽討厭我們這等人了,現在跟你道歉希望還不晚。”


    元暮星茫然地看著他,還沒反應過來他為什麽要說這種話,隨口答道:“沒什麽,你們不是什麽都沒幹嘛。就是有時候說話挺煩的……不過大家都是成年人,這點小事也犯不上計較。”


    也隻能是不計較,而不是原諒,更不是接受。白棲墨黯然垂下頭,緊握竹竿,劃向漸漸接近的樓船。


    從樓船上伸下來兩塊長而寬的舢板,幾名殺手沿著舢板走下來擁住他們,恭恭敬敬地請他們上船。呂驚雲臉上的笑容加深,眼中倒映著躍動的火光,比了一個“請”的手勢:“前輩放心,呂某這些手下都很聽話,不會有任何異動。”


    邵道長也笑了笑,手一甩將他扔在竹筏上,從救生包裏掏出調好的朱砂,毫尖飽蘸朱紅,運筆如飛,在他左眼角處濃濃地點了一枚紅痣。


    竹筏上頓時升起騰騰殺機,天下第一樓的殺手齊聲厲喝:“住手!你想對樓主做什麽!”


    呂驚雲倒還鎮定,伸手要去摸眼角的朱砂,被邵宗嚴擋開後也不在意,淡定地問道:“道長這是打算把我扮成哥兒?可是朱砂在臉上怎能粘得牢,不如等回到船上,我替道長找些更好的易容之物?”


    “你真以為粘不住嗎?”蒼狼邪笑著,額頭紅痣在火光下宛如鮮血:“這東西要是粘不住,我跟白棲墨怎麽會打扮成這樣讓你看見呢?”


    呂驚雲的臉色微變,死死瞪著白、蒼二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難怪,我就說從沒聽說過白棲墨和赫連蒼狼還有哥兒兄弟,更不用說還是長得這麽像的兄弟。原來真是你們倆,你剛才說‘點他點他’,就是叫他像對你們一樣,給我點上這顆痣?”


    邵宗嚴捏著他的下巴,看著他眼角的紅痣說道:“風流人當配風流痣,樓主配上這顆痣,說不得天下男子都要傾倒於你的風姿之下了。呂樓主,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千萬別想著讓手下捉誰來要挾我,不然我失手丟了解藥,你下半輩子就都得做哥兒了。”


    呂驚雲隻是冷笑。


    點顆痣就能當哥兒,簡直可笑;元暮星一個哥兒非要說自己是漢子,也是好笑……可笑之中卻也有些可愛。


    可是接下來白棲墨一句冰冷詭異的話就讓他笑不出來了:“朱砂痣不算什麽,懷上就算了吧?仙長你不是煉了三粒孕子丹嗎,給呂樓主也喂一粒,等他肚子大了自然就老實了。”


    白棲墨這是被點了痣還是下了蠱,連魂都換成哥兒的魂了嗎?說的這是什麽亂七八糟……他下意識看了一眼手下,卻愕然發現,平日最忠心、最冷血的殺手看向自己時,眼中極快地閃過了一絲驚豔和欲`望。


    不可能!


    呂驚雲身子發冷,立刻伸手去摳那顆紅痣。邵宗嚴已經不再阻攔他,可他卻怎麽也摳不下痣來。他甚至打算連肉一起挖下來,但用劍之人指甲剪得短,他身上內力又被封,更是摳挖不動。


    元暮星道德標準高,看他嚇成這樣,便在白棲墨身後勸了一句:“你別害怕,隻要你老老實實地把我們送到長樂,邵道長會幫你弄掉那個痣,也不會喂你生子藥。”


    你這樣說他還怕什麽!蒼狼有點怪他心軟,又實在喜歡他這副不染半分汙垢的純真性情,無奈地補救了一句:“死心吧,那顆痣是用‘守宮砂’點的,除非有人破了你的處子身,怎麽弄也弄不掉!”


    噗!


    幾個人都忍笑忍到內傷,隻有呂驚雲不知道這是假的,雖然不會立刻相信,可心裏的驚恐和擔憂越來越深了。


    那幾個殺手偷看他的目光也讓他越發難受。


    他風流了半輩子,隻有自己偷人的,從沒被人這樣肖想過,哪知道漢子看哥兒的眼神這樣惡心!想到要在後半輩子都頂著朱砂痣被人懷想和真正被人當成哥兒做過一場之間挑選一樣,他就覺著喉嚨腥甜,險些當場吐血。


    如果元暮星也是這樣,那就難怪自己每次私下踏進侯府後宅見他時,他總是一副看見蒼蠅似的厭煩神情了。


    原來不是他魅力不夠,而是對方不是真哥兒。他苦中作樂地想著,目光偶爾掃到神色不寧的屬下,就悔得肝區亂疼,恨不得自己從沒聽過元暮星的消息,沒到這兒來獵(找)豔(死)過。


    可惜此時後悔已經晚了。


    他臉上已經維持不住平常的風流神態,咬牙強撐著僵硬的笑容,吩咐道:“所有人都不得妄動,隨我送元夫人一行去長樂郡!”


    殺手們仍然聽命,老老實實退回船上,這才讓他心裏好受了點。


    眾人都上船之後,邵宗嚴自己飛身下去收起了竹筏,腳踏清波,如同走在平地上一樣悠然地回了樓船。無論是他將竹筏憑空收起的仙術還是踏波而行的神奇功法,都震得樓船上的人目瞪口呆,再沒人敢在他麵前轉什麽綁架殺人的小心思。


    呂驚雲比別人更驚恐——他不僅信了邵宗嚴是神仙,更信了蒼狼“守宮砂”的說法,緊緊按著眼角紅痣,吩咐手下好生招待這位大仙,唯恐稍有怠慢,這“守宮砂”就要跟著自己一輩子了。


    他上船之後就命人把那些喜歡爭風吃醋的侍仆關進了艙裏,隻留下幾個聽話老實的漢子服侍,自己老老實實地留在邵道長身邊,度過了有生以來最漫長難熬的夜晚。


    元暮星睡在他鋪著虎皮的軟榻上;邵道長和他的漢子占了他從南方買的拔步大床上;白棲墨和蒼狼也在地毯上各找了個好地方和衣安眠。唯有他一個人坐在門口,睡又睡不著,解穴又解不開,外麵稍有動靜就勾起他對“守宮砂”解法的憂懼,一夜起起坐坐,生生熬出了一對黑眼圈。


    大船掛上風帆全力行駛,速度比竹筏要快得多,順風順水,一夜之間便行了二百裏。但沿河關卡越來越嚴,呂驚雲臉上又添了一顆紅痣,輕易不肯見人,因此每次過關時不是繞遠路走分支水道,便是趁夜打點關卡上下守軍,停停走走地,速度越行越慢。


    到後來他們不得不棄船換馬,改走深山小路。呂驚雲武功被製,還添了個“必須被人做過一場才能消除的”守宮砂,和手下殺手在一起更不安心,索性隻帶了兩個聽話懂事的護衛跟元暮星一行騎馬入山,剩下的都派出去打探消息。


    五百多裏的路程,他們竟然拖了四五天才走到。快要接近長樂城時,林間忽然呼嘯一聲,落下了一隻棕毛獵隼,撲著翅膀朝呂驚雲飛去。


    這是天下第一樓傳訊的獵隼,他從懷裏掏出鐵哨,吹出幾聲短促低啞的哨音,那隼就筆地地落到他臂上,低頭在自己腳環上啄了一下。呂驚雲打開腳環,掏出一張疊得小小的紙條,兩名手下默默上來架走隼喂食水。


    元暮星急切地問道:“怎麽了?是不是林淵已經到長樂,準備好埋伏要伏擊咱們了?”


    “不是。”他臉上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神色:“是傅相長子,武威將軍傅和堂到了長樂。他身上帶著賜婚聖旨,說是要跟你求親。”


    “呸!這個姓傅的算老幾,你吃苦時他躲得沒影兒,現在居然敢忝著臉到南安要人!”蒼狼拍馬湊過去看紙條,氣得臉色發白:“一個傀儡皇上的聖旨能有什麽用,姓林的要是敢把你賣給他,我就把這倆人一塊兒砍了!”


    呂驚雲把紙條扔給他們,真情實感地給元暮星參謀回城的辦法:“前麵現在戒嚴了,長樂城不許人出入,傅和堂帶來的士兵也駐紮在城外……暮星你一定要回城裏嗎?你家究竟在哪兒?”


    元暮星聽著這陣勢也有點猶豫,回頭看向邵宗嚴:“哥,要不咱在外麵多晃悠幾天,他們總不能不走吧?隻要他們一走咱就能回去了。”


    這裏的人修為並不高,硬闖的話也是闖得過去的。邵宗嚴從包裏掏出了那把魚鱗黑傘,放在手裏摩挲了幾下,又舍不得在這種時候就用了它。


    晏寒江正與他同乘一騎,便從背後握住他的雙手,讓他更用力地抓緊那把傘,淡淡道:“該用就用,我給你了就是你的。”


    這柄傘之前是拿給他用來尋找草魚原身的,後來在他那裏擱著,晏寒江也沒想過再要回來,默認了就是給他用的。邵宗嚴也有同樣的默契,微微仰頭倚進他懷裏嘴角含著極淺的笑意,神念一動收起了傘,讓他包裹著自己的雙手,說了聲:“我有點舍不得。”


    因為舍不得傘,隻好舍得別的。


    身邊那幾騎形單影隻的傷心人給他們倆刺得眼疼,實在不想看他們,可又不能不看著這個逃亡路上的主力人物,忍著酸楚請示道:“道長還有別的辦法進城嗎?”


    “辦法倒是有,或許驚險些,不過我不會讓你們出事的。”他對著地圖沉吟良久,拍馬到呂驚雲身邊,收回了留滯在他經脈中的靈氣,然後雙腿一夾,吩咐眾人跟著自己闖過去。


    呂驚雲內力恢複,頓時有重活過來的感覺,欣喜地感謝邵道長還他武功,謝過之後又有點想抽自己——明明就是這人封了他的功體,還給他點了這個讓他像哥兒一樣的朱砂痣,怎麽現在他倒感激起對方來了?


    他低著頭糾結自己的心態,一會兒耳邊馬蹄聲聲,卻是白棲墨放慢了馬速落到他身邊,低聲提醒:“還不快追上去?邵道長還你武功是要你保護暮星,你若做不到這點,臉上的朱砂痣還想不想去掉了?”


    他這才想起正事,輕挑嘴角剛想露出個招牌笑容,忽地想起臉上那顆痣,連忙又嚴肅起來,抱拳道:“多謝白大俠提醒。”


    他自己有了武功,便不願意再讓漢子跟著,遣退了兩名手下,打馬衝向長樂。


    到了長樂城北門外,一隊披堅執銳的南安玄甲軍便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厲聲喝道:“什麽人,怎敢硬闖南安城?”


    邵宗嚴撥馬走到蒼狼馬邊,伸手掀開了他頭上桌布,厲喝道:“我找到了長樂侯夫人,此事你們做不得主,還不立刻通稟侯爺,帶我們去侯府領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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