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司淨不會缺少那麽點兒銀子,反複推拒也會顯得有些不懂事,所以路元彬在猶豫一瞬後,應了下來:“多謝王爺。”  司淨眯著眼睛繼續坐在窗邊,樓下有唱小曲的姑娘,司淨跟著哼了兩聲,覺得調子挺好聽,就招手叫來小廝,側頭和他耳語了兩句,就見小廝屁顛屁顛地下了樓,把樓下唱曲的姑娘叫了上來,讓她就在二樓的中間唱曲,不必在一樓待著。  一般能到二樓來的都不是普通百姓,否則茶館的小廝會費盡心思攔住他們。  歌女沒想到居然能被王爺注意到,更沒想到能上到達官貴人很多的二樓,所以興奮得臉頰微微發紅,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平複下來,盡量自然地端坐在二樓的桌椅中央,吊了吊嗓子後,繼續婉轉悠揚地唱起了小曲子。  唱著歌,她的目光也好奇地在二樓四處亂竄。  不過最吸引她的還是坐在窗邊嗑花生的司淨。  都說三王爺自小受盡寵愛,皮膚比大家小姐都要白皙,生得也是貌美精致,曾經有個番邦的使臣以為三王爺是宮裏的小宮女,竟然在喝醉後拉著他說要娶他。  因著使臣是酒後言語毫無禁忌,加之也沒有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所以皇上隻是言語敲打了使臣一番,接著就讓他離開了京都,回到自己的國家。  而司淨的這件事還一直被當做笑談,在人群中流傳。  現在已經過去了很久,大家都不再嘲笑司淨,更多的是想知道三王爺究竟生了個什麽模樣,居然能讓看了許多官家小姐的使臣暈頭轉向,抓著他承諾非他不娶,願意一生一世對他好?  歌女以前也聽說過這件事,不過她以為自己一輩子可能都遇不到三王爺,所以並未往心裏去。  現在真的近距離看到了三王爺,她才明白為何當初的使臣會那麽瘋狂了。  ……任何女子在司淨麵前,都會忍不住自慚形穢的吧。  歌女繼續唱著沒有歌詞的小調,同時在心底想著。  在上樓的時候,歌女還想過能不能在樓上勾引三王爺,成為三王爺的正妃。  但真正看到司淨的外表後,歌女連在他麵前徹底抬起頭的勇氣都沒有。  唱了幾首曲子,司淨覺得不錯,於是繼續叫來小廝,讓他給歌女送去自己的賞金,對於他來說是九牛一毛,對於歌女來說卻是一大筆的銀錢。  她欣喜地收下了打賞,然後特別在問了小廝後,抱著懷裏的琵琶小步行到司淨身前,極為有禮地鞠躬答謝:“多謝王爺的賞錢。”  見司淨帶頭打賞,路元彬還能坐住,但官家小姐卻有些躊躇,許久後還是招手叫了下人過來,把一份賞錢遞給了歌女。  路元彬注意到官家小姐的動作,於是停下手上的動作,詢問:“王爺給賞錢就算了,你為何也要打賞?”  “啊……”官家小姐愣了一下,隨後在麵上扯出一個笑容,細聲細氣地解釋道,“王爺都主動給了歌女賞錢,我們身為臣子,自然也要跟隨著王爺的步伐,何況那歌女的聲音還很是動聽,一直唱歌,估計也很累……”  她還想繼續說下去,卻被路元彬直接打斷:“有這錢不若救濟一下貧民百姓,在茶樓賣藝的歌女實際上過得可能比我們想象的好多了。”  說到這裏,他淡淡地瞥了司淨一眼:“況且我們一言一行要遵循的是禮法教條,而非王爺,要是大家都學王爺,未來豈不是都不讀書了?”  對於王爺“不學無術”的事情,官家小姐也隱有耳聞,但她不敢隨意編排王爺,所以隻是尷尬地笑了兩聲,然後趁著無人說話的間隙,急忙找別的話題把路元彬的注意力引過去。  “說起來,王爺既然已經出宮開府,是不是過段時間就要立妃了?”她有些好奇地輕聲詢問。  按照官家小姐的年齡,如果司淨要立妃,她應當也是在名單裏的一員。  官家小姐有點兒擔憂,但又有些莫名的期待,最後隻能把目光落在對朝堂說法比較了解的路元彬身上,等著他的回應。  路元彬想了想,不情不願地頓首:“按照常理來講,應該是如此。”  官家小姐又看了司淨幾眼,沉吟了一會兒,沒有再說話。  兩人又聊了幾句,差不多把一盞茶並兩碟點心吃得差不多,路元彬站起來,和官家小姐一同向她家裏行去。  司淨一直維持著端坐看向窗外的姿勢,直到路元彬和官家小姐離開的腳步聲傳到他耳邊,他才扭過頭來,有些不爽地撇了撇嘴。  怎麽了,不學無術又怎樣,不學無術吃你家大米了?  對比起上一個世界好脾氣的井軒,司淨對路元彬的好感值很低,在他看來,路元彬顯得過份教條和迂腐,說話做事都一板一眼的,絲毫不懂得變通,還總是肆意評價別人的生活方式……雖說在古代讀書可以算是唯一的出路,但他是三皇子,是王爺,不願意讀書就不讀,用得著他說來說去的嗎?  他冷哼一聲,忽然想起剛才官家小姐說的話,心頭隱隱升起搶目標人物女人的衝動,不過這種想法很快被他按捺住。  官家小姐就是個普通女孩,他還是不要隨意耽誤人家了。  這邊司淨在想東想西,官家小姐則帶著路元彬到了家附近。  她猶豫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看向路元彬:“路公子,你畢竟是外男,家父若是見到你,會責罵我的……公子能夠在外麵稍等片刻,我請弟弟出來迎您進去?”  路元彬理解官家小姐的想法,所以淡淡地點了點頭,跟著官家小姐一起站到了街道拐角,等著一會兒官家小姐的弟弟出來。  大概一刻鍾後,一個看起來極為平常的少爺模樣男子從門內走出,他按照官家小姐的說法,走到路元彬身前,緊張地詢問:“請問可是路公子?”  聽他這麽說,路元彬知道他就是官家小姐的弟弟,於是應了一聲:“小生不才,正是在下。”  官家小姐的弟弟長舒了一口氣,一麵引著路元彬往府裏走,一麵介紹自己的情況。第36章 狀元郎的囂張任性小王爺(六)  官家小姐之前和路元彬聊天的時, 言語得體、衣著尊貴, 可實際上她隻是家裏的一個庶女,否則出門事也不至於連一頂轎子都沒有。  前來迎接路元彬的男子叫李慶儒,而之前的官家小姐叫李慶溫。  李慶儒一麵引導著路元彬往後院走,一麵解釋自己的情況:“我在教書先生的教導下學完了四書五經, 寫詩做賦的功力也還可以, 但我姐姐總是擔心我考不上功名,將來隻能出去管理家裏在城外的莊子, 一輩子沒有出息。”  說到這裏,李慶儒歎了一口氣,雖然對於李慶溫的急迫有些無奈, 但還是理解她的心情:“我和姐姐都是家中不受重視的庶子,她還能憑借著外表搏一搏夫家,可我卻隻能靠自己拚搏,所以她才特地找了先生過來。”  路元彬並非大戶人家出來的人, 所以無法對他們兄妹的境況感同身受, 但隨意腦補了一下, 路元彬也能理解他們的尷尬。  “無妨, 你帶我去書房,我看看你最近寫的東西。”麵對李慶儒忐忑的眼神, 路元彬無所謂地笑了一下。  他又不是從權貴家出來的, 對於高門大戶和嫡庶之分並不是很在意。  李慶儒得了路元彬的吩咐,急忙轉身,恭敬地請路元彬進了他的書房。  雖然隻是個小庶子, 但李家可是在京城都頗有存在感的大戶,所以他的書房比起旁人的毫不遜色,書架上擺著的更都是很難找到的古籍和孤本抄錄,看得路元彬頗有幾分心潮澎湃。  注意到路元彬的眼神,李慶儒難得露出一個還算是舒暢的笑容:“若是先生喜歡,可以常來小子的書房,願意拿走什麽書籍,拿走便是。”  麵對無數的珍本,饒是路元彬自詡不把外物放在心上,此時也沒忍住心頭的欲求,上前一步把這些書籍都輕撫了一遍。  見路元彬的樣子,李慶儒敬佩又欣賞地微微笑著,然後隨意地補充了一個最近知道的消息:“我聽姐姐說你們在茶館遇到了三王爺,他正在看他的王府。”  話題突然跳躍到了司淨,路元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猶豫了許久,才輕輕地點了一下頭:“沒錯。”  “說起王府,”李慶儒有些豔羨地開口,“三王爺明明不是喜歡看書的性格,但為了擺著好看,皇上還是下令讓所有人把孤本和珍本都搬到三王爺的書房裏,前幾天父親還為了討好陛下,把珍藏的一本書獻了上去。”  在路元彬看來,能夠擺放在李慶儒書房裏的就都是世上難求的好書了,而能夠讓這麽大一個家族珍而視之的,究竟會是什麽好東西啊。  他連想象都想象不出來。  長籲了一口氣,路元彬努力壓抑住心頭對司淨的嫉妒,裝作無所謂地晃了晃腦袋:“畢竟是王爺,還是最受寵的王爺,世上的好東西肯定都如流水一樣向他的王府湧過去,我們除了羨慕也沒有別的能做的了。”  “唉。”李慶儒也明白他們和司淨之間可以說是天地之間的差距,所以僅是歎了一口氣,然後看似隨意地笑了一下,把話題叉開,“先不說別的了,路公子,這是我昨日剛做好的習作,希望路公子能幫忙看看,斧正一下。”  路元彬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伸手把幾張宣紙拿過來,仔細翻閱著打量了一遍,然後把頭抬起來,望著他。  李慶儒不知道路元彬的態度究竟是什麽意思,所以有些擔憂地小心打量了路元彬好久,但不敢說話,就怕打擾了路元彬的思考,得罪了狀元郎。  大概半刻鍾後,路元彬徹底回過神來,細致地把李慶儒的缺點和不足之處點出來,並算是斬釘截鐵地告知他,隻要他能夠維持住現在的水平,就一定能夠考上舉人。  在古代,科舉一直是升官發財的唯一渠道,無數的學子從小就沉浸在四書五經裏,考量著考官們的喜好,做出一篇篇華美精燦的文章。  可貧民和官家子弟在科舉上遇到的難題難度是完全不同的。  貧民大多沒什麽文化,最多也就是在老秀才的指導下學習一些基礎的東西,很多事情老秀才根本給不出經驗和方法——如果能給出考得更好的方法,那他為何還隻是個老秀才?  而官家聘請的老師至少也是舉人,如果有關係,甚至還能請來某屆狀元郎的大儒老師。  師資力量不同,待遇不同,對於貧家子來說拚了命才能考上的舉人,對於李慶儒這種官家子弟來說,也不過是“稍有難度”而已。  路元彬查看李慶儒文章的時候就感覺到了基礎上的差距。  路元彬就是從農村走出來的孩子,不過他因為小時候父母意外離世,所以是吃百家飯,主要在老秀才供養下長大的。  在得了秀才,拿到一筆獎勵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請人把獎勵的一部分帶回到村裏,讓村人和老秀才都能感覺到他的謝意。  把這些事情在腦海中轉了轉,路元彬又特別提醒了李慶儒,告訴他雖然文筆的燦爛很重要,但下筆一定要言之有物,否則就是沒用的文字,應當全部刪除掉。  李慶儒還是比較相信他的,所以他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把路元彬送出了府宅,在臨走前還對他千恩萬謝,表示狀元郎以後若是有事要他幫忙,他一定會出麵的。  路元彬也隨意地擺了擺手,並沒什麽多餘的想法,直接出去繼續工作。  幸好他巡街的工作並不要一直待在街上,隻要能夠注意到街上發生的事情並加以解決就好。  路元彬站在街道中央思忖了一會兒,就聽到頭頂傳來一道清淩淩的聲音:“陸公子,上來喝杯茶?”  他抬起頭來,映入眼簾的赫然是司淨帶笑的麵龐。  三王爺怎麽突然找他喝茶?  路元彬心頭動了動,可表麵上他並未顯現出什麽不對勁,隻是笑著拱了拱手:“王爺下令,小臣怎敢不從。”  對此,司淨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從口中隨意吐出的話語卻輕而易舉地戳進了路元彬的內心:“本王怎麽知道你會不會從?本王看你也不是什麽乖巧的人物。”  路元彬的眼皮跳了跳,然後直接跪倒在地:“臣知錯。”  實際上他完全可以繼續辯駁下去,說他真的沒有什麽心思,司淨也找不出他不恭敬的理由。  但路元彬不想在大街上和司淨你來我往的,就直接應承下了錯誤,反正在皇上麵前也是如此。  被這麽一堵,反倒是司淨不知道說什麽了。  他支支吾吾了許久,最後歎了一口氣,揮了揮手讓路元彬上去:“別多想了,上來吧,本王請你喝茶。”  “多謝王爺。”再次謝過司淨後,路元彬沉穩地邁步上了樓,然後在靠窗的司淨麵前坐定,“王爺好雅興,一直坐在這裏。”  “唔,”司淨垂首看了一下杯中的茶水,然後端起茶壺看了一眼,發現不止茶壺很輕,裏麵的水也已經見底,於是招手叫來小廝,“重新給陸公子上一壺茶水,要這裏最好的。”  雖然這家店坐落在天子腳下,來往的達官顯貴無數,但他們都拿不到店裏最好的茶水,畢竟這些茶水是用來伺候皇家人的。  現在司淨長期坐在此處,因此後廚一直準備著茶水,聽司淨一句話,他們都忙不迭地彎腰小跑下去,和往常麵對普通人時的冷淡倨傲完全不同。  路元彬皺了皺眉,盯著小廝遠去的背景看了許久,直到小廝拐了個彎,身影消失後,才把眼神挪回來,低頭放在茶杯上。  稍微躊躇了一下,司淨提出問題:“如果本王沒看錯的話,你剛才是不是進了那位小姐的府宅?”  司淨問到此事是什麽意思?  路元彬無措地揣度了半天,最後在麵上露出一個笑容,同時站起身來拱了拱手回答:“小臣在街上得到李姑娘幫助,得以脫險,李姑娘便想讓小臣去幫她的弟弟輔導些功課。”  “哦。”司淨伸手,用手指點了一下剛才倒茶時不小心灑在茶杯外麵的茶水,然後看似隨意地在茶桌上作畫寫字,看起來倒也像模像樣的。  時間就這麽流逝過去,路元彬維持著站立行禮的姿勢,司淨則百無聊賴地坐在椅子上,直到小廝把茶水送過來,這片尷尬的氣氛才被打破。  “王爺,這是您要的茶水。”小廝小心翼翼地把茶水放到桌子上,同時側著眼睛不停地好奇打量著路元彬和司淨的表情,不知道他們兩個究竟是怎麽了。  不,應該說,路狀元哪裏惹到三王爺了。  等到小廝把茶水送上來,司淨才如夢初醒一般意識到路元彬正站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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