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居心叵測


    拍攝接近結束,後期處理要求重拍一個細節場景,是督察上司在工作的時候扭傷了腳,主角幫他包紮。


    這是一個很香豔的鏡頭。督察坐在椅子上,微微仰著頭,露出脖頸往下深深的鎖骨;鏡頭隻從鎖骨處往下打,一直到搭在扶手上的督察的手指,然後到腰,到卷起的褲腿,然後到纖細修長、光裸白皙的小腿。


    主角半跪在上司麵前,用綁帶把受傷的腳踝層層裹住。他的手指不可避免的接觸到上司的皮膚,掌心火熱的溫度似乎讓上司非常舒服,他發出了輕微的歎息聲。


    主角終於難以克製自己,他的手漸漸完全覆蓋在上司小腿上,在光裸的皮膚上摩挲著,一邊喘息著一邊抬頭看著上司。


    上司坐著,揚起脆弱的脖頸。主角半跪在他膝邊,眼神帶著強行壓抑、卻無法掩飾的炙熱,那狂熱的愛情和迷醉的**,在畸形而黑暗的背景畫麵上格外鮮明深刻,甚至到了讓人無法轉移目光的地步……


    “要求太高了,”化妝師喋喋不休的抱怨:“把一個‘中老年男藝人’的小腿弄成少年一般纖細、優美、白皙、細膩的樣子,就像讓段寒之穿上白裙裝聖母一樣,難度係數太高了。”


    張希走到牆角去,蹲下,用手捂住臉。


    “……我看也勉強,跟地裏剛拔出來的蘿卜似的。”段寒之用實話實說的語氣點評了一下,然後轉向衛鴻:“還有你,你表情怎麽這麽僵硬?你麵對的是自己垂涎已久的夢中情人,是你平時高不可攀的上司,蠢蠢欲動的那個人是你!別搞得像張希要強奸你一樣!再說張希的腿有那麽難抱嗎?就那麽難嗎?大學澡堂的時候沒摸過室友的光屁股嗎?啊?”


    衛鴻頭幾乎要低到褲襠裏:“……沒。”


    段寒之一愣,勃然大怒:“現在就去給我摸!”


    “……”


    “一個一個!都不成氣候!這麽簡單一個鏡頭都拍不好,金鍾獎評委吃錯藥了才封你當影帝的對吧!”段寒之霍然起身,把外套往椅子上一摔:“還有你衛鴻!一到跟張希的對手戲你就犯渾,你平時跟小女朋友也是這麽說話的嗎?連目光接觸都冷冰冰的嗎?”


    衛鴻小聲反駁:“沒有啊!”因為我還沒有女朋友啊……


    “演員不僅僅要會背台詞!還有眼神!氣場!肢體動作!你跟張希是情人,他不是欠了你五百萬沒還的仇人!實在拍不好就給我滾去假戲真做去!”


    衛鴻驚恐的戰栗了。


    段寒之咆哮著順腳踢開椅子,大步往片場中間走去:“燈光!開機!鏡頭鏡頭!鏡頭對準我!”


    衛鴻一呆,隻聽魏霖催促他:“快點上去啊。”


    “——什麽?”


    “段導替張希拍這一幕啊。”


    “這樣也行?!”


    “這個角色的原型就跟段導很像,可惜他自己不演,最後找了張希。”魏霖拍拍衛鴻的肩,順勢把他往前一推,“別緊張,到後期我們會做效果,把段導的頭換成張希,這樣就看不出來了。”


    工作人員匆匆非段寒之換上戲服——敞開領口的白襯衣外邊套著督察製服,一隻褲管卷起來,繃帶一圈一圈纏繞在腳踝上。段寒之的身體脫了比穿上更有料,小腿肌肉薄薄的,並不誇張,但是線條非常流暢並且漂亮;反光板打得皮膚顯得更加白皙,幾乎從膝蓋到腳踝沒有一處瑕疵,一整塊白玉雕鑿的一樣渾然天成。


    連挑剔的娘c化妝師都沒有什麽意見要發表,聳了聳肩離開了。


    衛鴻站在段寒之麵前,刹那間感到一陣眩暈。雖然彼此之間已經發生過最親昵最隱秘的關係,雖然劇組裏不少人都能猜測他和段寒之之間有點不清不楚,但是這樣光天化日站在眾人的目光之下,還是第一次。


    他半跪在地,連魏霖吩咐開機的聲音都沒有聽見。


    “還要點冰塊嗎?好像腫消下去一些。”


    “別弄了,”段寒之的聲音低沉而輕緩,“就這樣很好。”


    衛鴻把手放到段寒之纖細的腳踝上,就像用手去觸摸兩百萬伏的高壓電一樣。奇怪的是在這麽緊張的時候他竟然還能感覺到段寒之足踝處的脈搏,一下一下在他掌心裏跳動。


    那光滑的觸感讓他難以控製,他遲疑而貪婪的順著小腿撫摸上去,帶著強行克製的傾慕和渴望,小心翼翼的觸及這個平時高高在上、不可觸碰的人。


    “啊……”不知道是舒服還是刻意誘惑,段寒之發出一聲輕微的、呻吟一般的歎息聲。


    段寒之的呻吟簡直勾魂。低沉又富有磁性的華麗聲音,被他刻意處理成最誘惑的音調,從喉嚨深處微妙的震顫著,帶著一點點痛苦又有一點點歡愉的意味。


    不僅僅是衛鴻,換做任何一個久經風月的老手,都很難抵抗這樣明顯又沉醉的誘惑吧。


    衛鴻的手貼著皮膚滑到段寒之的膝蓋,然後從褲縫中深入到大腿內側。這個時候他已經完全沉浸在男一號的情緒之中,他就像被推進**之海深處的、無助的溺水者一樣,隻能被動承受這所有的誘惑,隻能跪拜在地上,毫無保留的奉獻出自己的全部。


    段寒之低下頭,用一根指關節抬起衛鴻的下巴,居高臨下的看著。


    那樣充滿**的糾纏和撫摸,卻是被他以一種矜貴的姿態所施舍下來。光影和曖昧的效果勾勒出兩人的側影,那氣場就像一層層縈繞在一起的絲,華美而曖昧,卻勒得你喘不過氣來。


    衛鴻喘息著,半跪在地,一隻手跨過段寒之的身體,扶在另一側扶手上,形成一個類似禁錮的姿勢。


    而被禁錮的那一方卻高高在上的微笑著,悲憫而矜持的注視著被自己挑逗得無可是從的手下。


    ……


    魏霖亢奮的拍桌:“卡!”


    衛鴻還有點發怔,段寒之揉著肩膀站起身,順手把他拎了起來,“還跪在地上幹什麽,拍戲的時候沒跪夠嗎……還行,效果拿來我看看。唉劇務!幫我揉揉肩!”


    劇務忙不迭的小跑過來,低眉順目端茶倒水,賢良仿佛剛過門的小媳婦。段寒之翹著腿坐在場外的沙發上,對著總攝像看整體效果,一邊看一邊哼笑:“還是傻,太傻了,果然新人就是新人,這呆呆傻傻的氣場實在是太欠操了……”


    魏霖一邊大力拍衛鴻的肩,一邊唾沫橫飛:“好小夥子!拍的很好,很有感覺!非常逼真!我看這一幕可以製作一下當海報了!”


    段寒之淡淡的道:“馬戲團海報吧?”


    “胡說什麽呀!哎衛鴻你別理他,他就這脾氣,嘴裏沒一句好話的。哥哥我很看好你!這一幕很有感覺,人一看就覺得主角是愛他上司的,演得很成功!哈哈哈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真愛上段導了呢,幹得不錯啊哈哈哈……”


    魏霖是東北人,笑起來豪爽無比,衛鴻被他拍得退了好幾步,眼神呆呆的,還沒反應過來。


    心跳得很快,恍惚間他還在另一個世界裏,他不是衛鴻,而是攝像機下的男一號,是那個愛上了自己上司的、矛盾而痛苦的男人。


    那假裝出來的愛已經和他真正的靈魂混淆了。到底是戲外的他愛上了戲裏的督察,還是戲裏的男一號愛上了戲外的段寒之,他已經完全無法分清了。


    段寒之給予他的衝動和**就像海水一般,滿滿塞住了他的口鼻,讓他張大嘴都無法呼吸,隻能漸漸沉溺。


    段寒之在劇務組那裏耽擱了一會兒,剛有點疲憊的感覺,肝部就立刻疼起來了。他咒罵了一聲,還沒坐下來,口袋裏手機突然響起來。


    “喂,誰啊?”段寒之語氣非常不好。


    “老段,吃了火藥嗎?脾氣這麽大。”石哥在電話那邊嗬嗬的笑道,“你放心,我就跟你說個小事兒,不打擾你的好事。”


    段寒之聲音緩和下來:“哪有什麽好事兒啊,片場在呢。你說。”


    “嗨,是我一朋友的朋友吃飯的時候隨口說的,我也不知道當真不當真。說是關氏娛樂公司要簽安俊瑞,我想安俊瑞不是你一手栽培出來的嘛,那小子好歹也算是你的禦用男配角了,我就跟你打聲招呼哈。”


    段寒之瞳孔微微緊縮:“……這是關靖卓的意思?”


    “我估摸著是。哎怎麽啦,安俊瑞果真是你小情人兒?哈哈,我就知道!……”


    “……想多了吧你。”段寒之不動聲色的笑著,“雖然不關我什麽事,不過還是謝謝了啊。”


    石哥還想約他那天出來“聚一聚”,段寒之沒等他說完,啪的一聲合上了手機。


    安俊瑞跟段寒之之間的關係陸陸續續保持了幾年,又是他從一堆新人中挑出來捧上台的,所以圈子裏不少人都知道他們的關係。但是娛樂圈畢竟不把這個當一回事,有需要了上床,各自爽完各自走人,最多給人茶餘飯後八卦幾句,沒人真當一回事兒。


    ——但是關靖卓認真了。


    關氏娛樂公司手下一百多號藝人,有當紅天王也有過氣明星。每年都有幾個新人大紅大紫,走上繁華瑰麗的明星路;也有幾個天王過氣沒落,被公司無聲無息的雪藏,從此再也聽不到他們的一點消息。


    安俊瑞號稱天王,但是這個天王有一大部分都是段寒之給他麵子,捧他起來的。


    關靖卓要是想雪藏他,最多半年,就能讓他一點痕跡也不留的、徹底消失在娛樂圈裏。


    段寒之打電話給安俊瑞,直接劈頭蓋臉的問:“關氏打算簽你?”


    安俊瑞愣了一下:“我之前的公司合約到期了,關氏給的條件很優厚,我想我現在還沒有到可以擺脫經紀公司單飛的地步,所以就……”


    “你簽字了?”


    “還沒。怎麽了?”


    段寒之命令:“別簽他們家!”


    “為什麽?”安俊瑞大吃一驚。


    “……別問這麽多,總之別簽他們家。”


    “可是我已經跟他們預定簽字的時間了,簽約過後什麽待遇條件都談好了,連下半年的幾個片約都已經轉到了他們家。現在突然說不簽就不簽,怎麽可能?!”


    “……”段寒之沉默著皺起眉,精細的眉角間隱約流露出不滿。


    他這番電話說好聽點是好心,說直接一點就是多事。安俊瑞雖然跟他陸陸續續好過幾年,但是也不過床伴關係,而且還是眾多床伴中的一個——這樣一個談不上陌生但是也絕對談不上熟悉的人,是生是死都不關他什麽事。


    段寒之難得好心一次,沒想到對方還不領情。


    “你要簽就簽吧,被關靖卓整死的時候別來找我就行。”段寒之淡淡的說了一句,剛要掛電話,突然安俊瑞急切的道:“——是不是你怕我簽了以後就不能隨時客串你的戲了?”


    “——啊?”


    “是不是你怕新公司不準我隨便接你的戲?不會的,如果你拍片需要客串,你盡管隨時打電話給我,你的要求我什麽時候拒絕過?”


    “……你想多了。”段寒之真心誠意的說。關靖卓不僅不會讓你接我的戲,他還會雪藏你,讓你什麽戲都接不了,讓你一輩子出不了頭。


    但是這話他沒法跟安俊瑞明說。安俊瑞一定會問他,關靖卓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你知道他會這麽做?你跟他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


    他們之間的確曾經有過關係。


    但是現在什麽也沒有了,別說是愛,連恨都沒有了。


    大概隻剩下彼此厭惡而已了吧。


    “寒之你別擔心,我永遠不會拋棄你的。”安俊瑞的聲音聽起來很像安慰,“就算簽了新公司,你我之間的事情永遠都不會變。我……我這些年,一直都沒法放下你……”


    “去去去一邊兒涼快去!”段寒之不耐煩的打斷了他,“你當你是誰啊?排隊想上我片子的大小明星多得繞京城能排一圈,你排第幾號?就算是個跑龍套的小角色我都能請來巨星大腕兒,你算老幾?”


    安俊瑞被他罵得一愣:“可是……”


    “要拋棄也隻有我拋棄你的份,在別人眼裏你是個腕兒,在我眼裏你什麽都不是!”段寒之啪的把手機一合:“愛簽哪簽哪去,被關靖卓整死了是你活該!”


    怎麽每個人都以為他是應該被拋棄的那一個?


    難道他們都不知道嗎?被拋棄過一次的人,一輩子都不會讓自己再被別人辜負。


    段寒之順手把手機塞到牛仔褲後腰口袋去,然後習慣性的抽出一根中華,啪的點燃了打火機。火苗湊到煙頭上的時候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已經不能再抽了,醫生說他的身體現在很虛,器官的運行保持著一個危險的臨界點,再糟踐就要集體罷工了。


    要保重自己,戒煙戒酒,按時睡覺。要保持適當的運動,保持良好的作息,像個虛弱而持重的老人一樣,不得多走一步路,不得多說一句話。


    這對段寒之來說簡直就是另一個世界裏的生活。段寒之活著就是為了痛快,拍戲要拍符合自己口味的,選演員要選會伺候自己的,喝酒要喝最烈最醇最上年份的,連跟人分手都要自己先開口,自己先揮揮手掉頭就走。


    連一根煙都不能抽的生活,還不如直接死了痛快。


    段寒之罵了一句操,啪的一聲把那限量版鐵灰色精鋼zippo打火機的蓋一合。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低沉的男聲從他身後傳來:“怎麽了,沒火?”


    段寒之一愣,隻見一隻手伸過來,手上拿著打火機,啪的一下幫他點燃了煙。


    他回過頭,關靖卓赫然站在他身後。僅僅是一掌相貼的距離,他這麽一回頭差點直接撞上了關靖卓的臉。


    “……”段寒之冷笑一聲,對著關靖卓的臉直接吐出一口煙。


    關靖卓也不生氣,隻微笑著抹抹臉,“一個人?怎麽沒人陪你?”


    “關你鳥事!”


    “……嘖,火氣真大。你那個小相好呢,叫什麽沙泉?她沒陪著你?”


    “她沒我沒關係。”段寒之抽身就走,不想跟關靖卓多說一個字。


    誰知道還沒走兩步,關靖卓在身後朗聲笑道:“你怎麽知道我簽安俊瑞是為了要封殺他?這麽多年沒聯係,你怎麽還這麽了解我?”


    段寒之猛地頓住腳步,僵立在原地半晌,才淡淡的道:“……他跟我也沒關係。你愛封殺藝人,愛跟自己的錢過不去,那是你自己的事,跟我無關。”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道從身後抓住了他的手,關靖卓的聲音帶著笑,笑意中卻透出陰霾:“寒之,是不是所有人都跟你沒關係?哪怕別人在你麵前死去,你都能心不跳眼不眨的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我知道你心狠,沒想到你竟然狠到這種地步!”


    段寒之猛地回身想抽出手,但是關靖卓死死抓著不放,手背乃至手臂都爆出了青筋。


    在那樣恐怖的力道下,他臉上竟然還帶著輕柔的笑意:“——寒之,安俊瑞沒法來陪你了。總有一天所有人都沒辦法來陪你,他們都自顧不暇,你就……你就是一個人了。”


    “老子本來就不需要人陪!滾!”


    段寒之一甩手,力道出乎意料的大,關靖卓退去了半步,站在那裏看著他。


    男人的眼神說不出來蘊含了多少複雜而激烈的情緒,仿佛暴風雨來臨前陰灰色的天空。失望、鄙薄、冷酷和痛苦,這種種負麵感情交織形成一個巨大可怖的漩渦,讓人看不到底。


    關靖卓從卡夾裏抽出一張支票,填上一個數字,然後舉到段寒之眼前。


    “寒之,”他心平氣和的說,“當年關銳給了你多少錢讓你離開我,現在我給你十倍,你回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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