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交鋒


    吃完飯開車回家,衛父的臉幾乎是青的。


    段寒之把那司機打發回去了,自己坐在駕駛席上,一手隨意搭著方向盤,一手彈出一支大中華:“老人家,來一根?”


    衛父重重的哼了一聲:“拿遠點,髒!”


    段寒之淡淡一笑,別過頭去,也看不清他臉上是什麽表情。


    段寒之把黑色賓利停在車庫外邊,然後一邊打電話叫關家的司機來拿車,一邊替衛父打開車門。誰知道衛父這邊下車那邊順手就推了他一把,段寒之踉蹌半步,衛鴻趕緊一個箭步上前把他扶住了。


    衛父冷冷一哼:“作孽!”然後頭也不回的大步走遠。


    衛鴻僵了一下,卻不說話。


    電話那邊關烽敏感的頓了頓,問:“沒事吧?你跟誰在一起?”


    “沒,”段寒之挑起一邊唇角,半笑不笑的樣子,“沒事。”


    段寒之家房子落座在一家黃金地段的別墅小區裏,朝向、大小、設計都沒得話說,在內部裝修上絕對體現了段寒之的個人風格,可以說當初在搞裝修的時候就沒考慮過有朝一日他會和別人一起住在這裏。


    “這房子是誰買的?”衛父繞這別墅花園的門轉了一圈,才不疾不徐的開口,語氣中大有興師問罪的架勢。


    段寒之一邊拿鑰匙開門,頭也不回,淡淡的道:“我。”


    “……這,這多少錢!”


    衛老爺子雖然很看不起“戲子”的工作,但是卻知道他大兒子已經很能賺錢了。隻是他絕對沒想到著名導演的錢一般比演員要多,段寒之的身家是衛鴻的十幾倍。區別隻在於衛鴻會計劃投資,而段寒之從不關心錢花在了哪裏——他隻關心他身體保養得夠不夠好,生活的夠不夠舒服。


    老爺子認為,現在兒子已經被同性戀給勾引了,那麽首先第一步就是要奪回兒子的心,另外還要保住兒子的財產不會居心叵測的同性戀給騙走。


    段寒之知道老人家在想什麽,這是非常世俗也非常正常的想法。哪怕是在男女之間,父母也會暗地裏打聽這些問題。但是就算這樣,他還是忍不住在眼底閃過一絲類似於嘲諷的意味。


    “我出道第八部影片的三分之一票房,是當時這座房子的市價。”段寒之打開門,大步走進客廳,“那個時候衛鴻可能還在上中學。”


    最後一句話他可以不說的,但是他仍然忍不住說了。


    客廳是段寒之的自留地——一個小型籃球場,他壓根沒打算在客廳裏接待任何人。這明顯超出了衛父衛母對於家庭布置的理解,衛母繞著籃球場走了一圈,忍不住責怪:“衛鴻,你怎麽能把家裏搞成這個樣子呢,球場怎麽能建在家裏呢?太亂來了!”


    衛鴻這會兒機靈了,立刻說:“媽,是我喜歡在家裏打球來著。”


    “看看這個,還有這個,電視機怎麽能放在籃球場邊上呢,萬一打壞了電視怎麽辦?”衛母心疼的撫摸那座落地小型家庭影院放映機,“還有這麽多碟子,你們搞這麽多碟子在家裏幹什麽?為什麽都不放好?還有這張跟這張,都是一樣的,哎呀這一套都是一樣的!你們相同的東西買這麽多幹什麽?不浪費錢嗎?錢不是好賺的,怎麽能亂花錢呢,真是的!……”


    “一套看一套收一套珍藏,其他的以後送朋友。”段寒之不緊不慢的道,“我樓上還有一間專業放映室,兩座牆的碟,三千張。”他一把推開起居室的門去換衣服。


    衛母張口結舌了半晌,忍不住回頭數落衛鴻:“你們怎麽能這樣瞎搞!瞎搞!”


    衛鴻對父母來視察工作這一點心裏也不舒服,但是無奈那是自己媽,隻得皺了皺眉強自按捺:“媽,我是演員他是導演,這個是工作,沒辦法的。”


    “什麽沒辦法!同樣的東西買那麽多張,怎麽叫沒辦法?哎呀你從小就是,一點都不知道家裏生活辛苦,想要什麽就一定要,這麽大人了還一點都不懂事……”


    衛母一邊嘮叨著,一邊在偌大的房子裏亂轉,結果一不小心進了一扇半開著的門,段寒之正好脫下貼身襯衣,光裸著上半身準備換上長袖t恤,結果衛母正好撞見:“哎呀呀呀!”


    段寒之更嚇一跳:“誰?”


    衛母驚慌失措,奪門而出,衛父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去:“怎麽了怎麽了?”


    衛鴻也跑過來一看,段寒之驚魂未定的抓起上衣囫圇一套,胸口還大起大伏著,“這,這……”


    “誤會誤會!他換衣服!”衛鴻趕緊把父母往外邊帶,“平時我們都不關門來著,平時沒有外人來……”


    衛父卻在這時爆發了:“什麽叫外人,爹媽算外人嗎?你親生的爹媽倒是成外人了?衛鴻你小子,我們把你養這麽大,你竟然給我胳膊肘往外拐!惡心!下流!我們哪點對不起你,你要丟盡我們衛家的臉?啊,你給我說清楚,你倒是給我說清楚!”


    “……”衛鴻張口結舌:“我,我一時口誤……爸,您這也太強詞奪理了吧……”


    段寒之懶得介入他們家裏人吵架,就不疾不徐的披上外套,坐在床邊,抽出一根煙來點。誰料這場爭吵他注定逃不掉,他四季衣物多,光出席正式場合的正裝就裝滿了一櫃子,皮貨全都掛著,羊毛東西全塞在衣櫥拐角,稍微好伺候點的棉質外套、上衣、牛仔褲就隨便扔在地毯上,襪子圍巾皮手套之類小東西更是東一隻西一隻。衛母一輩子收拾家務收拾慣了,忍不住又嘮叨:“家裏怎麽能這麽亂呢,你們都不收拾家裏嗎,總要有一個女人來做家務事才好!衣服也買的太多了吧,好端端的大小夥子兩套換洗不就夠了嗎,要那麽多衣服褲子幹什麽?真是太浪費了……遭雷劈呀你們……”


    段寒之把煙一彈,慢條斯理的道:“伯母,這是我家。”


    衛母一哽。


    “這是——”段寒之頓了頓,眼角冷淡的環視四周地上,“我的東西。”


    他緩緩吐出一口煙圈,“您以什麽樣的身份站在這裏,對我的家橫加指責?——我的家人,我情人的母親,還是一個敵對者?”


    衛母雙手直抖,段寒之看著她的目光冷靜到幾乎冷漠的地步。


    他的一舉一動都帶著說不出的優雅和高高在上,那種刻意的蔑視讓人遍體生寒。他的每一個眼神和每一寸微笑都在不動聲色的告訴你,他就是比你驕矜,就是比你生而高貴。他的存在就是為了讓你體會到人與人之間的不同,就是為了讓你自慚形穢,讓你無地自容。


    段寒之平時不是這樣。


    這是他刻意的。


    “不過,抱歉了,我從小就沒學過怎麽收拾衣服和整理家務,我的母親終其一生也沒有學會那些事情,因為都有別人來替她做。我看到的,聽到的,受到的教育就是那樣,所以我一輩子都不打算學會親自去做這些瑣碎的事情。”


    段寒之把煙頭在煙灰缸邊上隨意磕了磕,動作漫不經心,“如果您打算讓我學會整理家務,那麽請以一個家人的身份來教我。如果您不打算這麽做,那麽,您也沒有資格對我的生活橫加指責。”


    他站起身,做了一個看上去很無奈的彬彬有禮的手勢。


    “抱歉,”他說,“不過我想提醒您,這是我家。我出的錢,我買的房子,產權證上是我段寒之三個字。這裏是我的地盤。”


    衛母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片刻之後,她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哭嚎。


    “老衛,我們走!”她歇斯底裏的捶打著衛父,然後連著過去拉架的衛鴻一起打,“我們走!走!帶兒子一起走!還有沒有天理,有沒有王法了!有沒有王法了呀!”


    衛父手忙腳亂,顫抖著手指指著段寒之,氣得臉色通紅:“你給我等著!我去找你們單位!別以為這事就這麽算了,你們單位在哪?我去找你們領導!你給我等著!”


    “你還說什麽呀!這種醜事怎麽能說呀!”衛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衛鴻去拉她,她就坐在地上死活不起來,“說了我們的臉麵往哪擱呀,我們家世代清清白白的……我們家可是好人家呀……”


    衛鴻深感頭痛:“媽你可以了好不好?爸你先坐下,先坐下!”


    衛父把他一推,也去拉衛母:“我們走!我們這就走,再也不管你了!孽種!混賬的東西!”


    衛母反而一邊抹眼淚一邊拍起大腿來了:“不行,把兒子也帶走!一定要把兒子帶走!帶他去醫院檢查有什麽病!不然我們可不能回去!”


    段寒之這座終年安靜的房子終於被吵鬧聲、哭叫聲、捶打聲塞得滿滿當當,也許方圓一百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段寒之耳朵裏嗡嗡響,他聽不懂的北方方言就像炸彈一樣轟炸著他的耳膜,讓他心髒一陣一陣的早搏。


    “行了都省省吧,大冬天的人生地不熟,老頭老太太能上哪兒去。”段寒之站起身,順手把煙頭在玻璃桌麵上摁熄了隨手一扔,“衛鴻,你給你父母整理一間客房出來。”


    “你上哪兒去?”衛鴻在吵鬧中掙紮著問段寒之。


    “我的地方多了,”段寒之頭也不回的推開大門,“你少管我。”


    樓下花園門前,還隱約可以聽見尖利的哭叫聲順著北風傳來。段寒之走出花園,馬路邊上那輛黑色賓利還靜靜的停著,關家的司機站在後車門邊,見他過來立刻欠了欠身,畢恭畢敬的打開車門。


    “就穿這麽點兒?”關烽裹著大衣,坐在暖氣十足的車廂裏閉目養神。


    段寒之把自己深深埋進寬大的真皮後車座裏,“出來得急,沒顧上。”


    “你臉色可真夠難看的。怎麽,短兵相接,誰贏了?”


    段寒之冰白的臉上麵無表情,眉梢眼角都沉沉的,就仿佛這冬天的陰霾的雲一樣,“——誰也沒贏。”


    汽車無聲無息的發動,迅速沿著馬路開出了小區。


    “你上哪兒,到我家住兩天?”


    “……少來了……去找家酒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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