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子埋進被窩裏,放聲大哭。那淒惋的悲泣,像要把人的心腸都哭擰了。


    「二師姊……」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隻在那裏急得團團轉。


    她哭得太厲害,不小心嗆了氣,不停地咳了起來。


    「二師姊,你還好吧?」他很緊張。


    她咳著咳著,唇邊竟然掛了紅。她原本就有傷在身,又悲傷過度,不免傷了心脈。


    「二師姊!」他嚇一跳,再也顧不得其他,衝到床邊,幫她把脈。「天哪,你的傷勢惡化了。」


    她還在咳,唇邊的血湧出更多,胸口痛如火燒。


    「你快別哭了,我幫你紮幾針,讓你——呃!」他沒說完,穴道被點住了。「二師姊,你幹什麽?」


    她一身白色單衣,烏木般的黑發披散在肩頭,憔悴的臉上,沾了點血紅,灼赤得教人眼睛生疼。


    「是方笑顏把你搶走的,我可不可以搶回來?」她的目光像是傻了一般。


    「二師姊,你瘋了!」他憤怒。


    她卻不管不顧,把他拉上床。


    「百憂……我的百憂,你知道我喜歡你多久了嗎?」那幾千個日子的相思,已讓她無法自拔。


    「我不知道。」她的淚滴在他臉上,卻讓他的心凍結成冰。「我當你是我最親愛的姊姊,以前是、現在是,我希望以後也會是……」


    他那凍徹人心的目光仿佛將她也冰住了,她癡望著他,想要親他,想跟他再親密一點,卻動也無法動。


    方笑顏從壽春醫館回家後,便一直想著要教訓王老虎一頓,替醫館、於百憂,也替袁清嫵報仇。


    她吃過晚飯便換上夜行衣,躍出繡閣,迅急的身影悄無聲息地融入夜風中。


    她沿著慣常的路線,來到王老虎家,才上高牆,就發現王家今晚不對勁。


    搞什麽鬼?她納悶。王老虎被她和於百憂嚇瘋了嗎?滿園燈火亮得跟白晝也似,他打算再也不睡覺,夜夜嚴陣以待他倆上門?


    「果真如此,也算教訓了王老虎,讓他別以為有幾個臭錢、能使武力,就可以為所欲為。」


    可是她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那些應該滿大院巡邏的家丁怎麽都往大門口集合?他們持棍拿棒、有的提燈籠、有的……天哪,她聞到火油的味道!


    難道王老虎集合家丁不是為了捉她和於百憂,而是準備去揍人放火?


    她腦海中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王老虎該不會想把壽春醫館燒了吧?


    以王老虎的個性,很可能做這種事。自他在柳城立足,為了橫霸商市,他就沒有什麽事是不敢做的。


    王老虎很瘋狂,曾經有個知縣想辦他,被他率領家丁揍了一頓,當然他自己也挨了一頓板子,差點連腿都打折了。


    可王老虎不在乎,他撐著拐杖,仍然見知縣一次就揍一頓,結果他還沒被板子打死,知縣已經被他嚇瘋了。


    此後,隻要稍有腦子的人都不太理他。誰會跟一個瘋子較量?被打都算白挨了。


    如今,王老虎又瘋了。


    方笑顏不敢停留,掉轉頭,飛也似地往壽春醫館奔去。


    她得去通知於百憂,讓他做好防備。


    她的身手比王老虎快多了,所以當王老虎一行人還在路上時,她已經到了壽春醫館。


    她沒在於百憂的房裏找著他,尋到客房,也隻見翠墨,小丫頭睡到昏天暗地了。


    方笑顏把人搖醒,要她小心。她沒問翠墨知不知道於百憂的行蹤。


    不知道為什麽,她心口悶悶的,有種很難受的感覺。


    她差不多把壽春醫館走過一遍了,沒見著於百憂,現在隻剩一個地方,她沒有查看——袁清嫵的房間。


    他會跟袁清嫵在一起嗎?不可能,他們是如此相愛,他不會做對不起她的事。


    可都快三更了,他不在醫館裏,又會上哪兒去?


    她不想去袁清嫵的房間找,但她的腳不自覺地步向那個地方。


    袁清嫵的房門沒有關緊,一絲燭光從縫隙中透出來。


    她的目光不自覺地從門縫望進去,可又立刻把眼睛閉上。她不想看,也不想知道任何不開心的事。


    她捂著抽痛的胸口,迅速倒退三步。


    「我相信百憂,我相信他的……」所以她不要探究那些可能令人傷心的事。


    但她的心撕裂著,眼眶一下子就紅了,灼燙的淚水在眼角滾動。


    「百憂、百憂,你在哪裏……」她捂住唇,阻止險些逸出來的悲泣,貝齒忍不住咬住纖長的手指,不過一會兒時間,白細的肌膚上便布滿紅色的齒痕。


    她不知道,就在她最悲傷無助的時候,房裏的袁清嫵也體會到人生最大的絕望。


    她的唇已經吻上了於百憂,但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唯獨森寒的目光像冰一樣,一點一點,凍結了她的心、她的情。


    「真的一點希望也沒有嗎?」她呢喃著,像失了魂。


    於百憂沒說話,隻是冷冷瞪著她。


    「如果……」她仍做最後一絲掙紮。「我若能擁有你的孩子,你會不會……」


    他沉默,目光更寒。


    她的心被徹底擊碎了。「無論如何,你都不會愛我,對不對?」


    他沒說話,別過了視線,不再看她。


    她的淚像斷線的珍珠一樣滑落。沒有希望了,什麽都沒有了……她若繼續下去,於百憂還會恨她。


    他的衣襟上,從一小塊水漬逐漸蔓延成一大片濕濡,那是被她的淚浸濕的。


    袁清嫵像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般,緊緊抱住他,放聲大哭。


    「百憂、百憂、百憂……」這麽這麽地愛,最終還是要放手啊!


    於百憂閉上眼。他不能心軟,否則就是對她,也是對方笑顏的傷害。但他真的難受,忍不住,一股淡淡的歎息吐出。


    袁清嫵聽出了他的痛苦,原來她的愛是如此折磨著他,她突然清醒了。她一直喜歡他,十八年來,她保護他,渴望他快樂,結果……


    「對不起……」她不想這樣的,她隻是控製不了自己。「我不是故意的,百憂,你別生我的氣,對不起。」


    他垂眸,半晌,今晚頭一次那麽認真、帶著過往的溫情凝視她。


    「二師姊,我當你是我的親姊姊,我不會生你的氣。」當然,他對她也有歉意,他回應不了她的情。


    她一聽到「姊姊」兩個字,便崩潰了。


    「百憂……百憂、百憂……我的小師弟……」最終還是隻有姊弟緣,她好痛啊……


    但她還是痛哭著解開了他的穴道。


    於百憂任她抱著,發泄情緒。這應該是他們這輩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親密了。


    袁清嫵抱著於百憂哭了好久,直到門口傳來一記擊石聲,她仿佛聽見黑白無常在敲門,怔怔地看著他。


    於百憂歎口氣,將自己的衣襟一點一滴從她手中抽出來。


    她不想放手,迫切地想追回這僅剩的一點溫暖。


    突然——


    「啊!」翠墨的尖叫聲劃破黑暗。


    於百憂大驚,飛也似地跑出了門。「翠墨——」


    他在門口撞見方笑顏,她慘白著臉,但眼底深處卻有一絲欣慰。


    「笑顏,我——」她該不會看見剛才的事吧?他想要跟她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


    她沒提一句他半夜從袁清嫵房裏跑出來的事,隻道:「王老虎來了,他想燒了壽春醫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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