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斯想過無數次自己的死亡。冰冷的病房裏,孤獨地老死;或者車禍意外毫無準備地迎接死神;再或者,身患絕症,自願安樂死;諸如此類,他都可以坦然地麵對。但卻從來不曾想過,自己也有染上hiv的可能。即便自己是個gay。所謂的冷靜淡定,不過是因為想得比別人更多一些,把所有可能性都想到後,即便聽到任何答案也都不會驚慌失措,反而在別人不知所措的時候想好了對策。但並不表示,這一類人就不會驚訝,一旦遇上完全沒有預想到的情況,碰上失控的局麵,還是會崩潰。吳斯知道自己剛才失控了,大腦發熱,情緒激動,耳朵拒絕接受一切信息,嘴裏吐出不經大腦的語言。冷靜下來後,才意識到事情沒有剛才自己想像中的那麽可怕。在聽完自己可能傳染上hiv後,腦中自動分泌出的信息就是自己已經染上hiv,且時日不多,這也許也是凡事考慮最壞打算的悲觀主義者的本能反應。望著雪白牆壁上掛著的大鍾,時針正接近晚上十點,連涵是正確的,直到此時此刻,距離連涵離開四個小時後,吳斯才徹底冷靜下來,接受這個事實。沒有傳染的話,一切如常;傳染上的話,首先要辭掉工作,然後控製病情,重新找一份在家辦公的工作,等病發時,再選擇安樂死。其實也沒有那麽可怕,不是嗎?米勒的臉突然出現,似乎想說些什麽,欲言又止,最終隻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臉,漸漸離去。吳斯知道自己再次殘忍地對待他了,完全不準備讓他知道緣由,隻是冷默地看著。直到米勒的身邊出現了勞拉,她挽著他的手,似乎在安慰他,兩人十分親昵,才子美女,絕配。吳斯突然笑了起來,不可自已地大笑起來,好像把一輩子的大笑全都笑了出來,笑到肚子痛,笑到雙腿顫抖,笑到莫名其妙流下眼淚。睜開眼時,吳斯仍然可以感覺到心髒撲通撲通狂跳著,即便是夢,但那種撕心裂肺地笑法,仍然在腦中留下了記憶,讓自己顯得脆弱不堪。時鍾在向六點靠近。掀開被子,走下床,吳斯進浴室衝了把澡,想把之前那個荒謬卻印象深刻的夢揮去,但效果卻不怎麽樣,等梳洗完,穿上乾淨的病服走出浴室時,連涵正坐在沙發上看著過期雜誌,啃著蘋果。“我想趁你睡著來看看你怎麽樣了,”連涵的眼神並沒有從雜誌上移開,“誰知,你起得還挺早。”“那也不該空手來吧,起碼帶些早餐不是嗎?”吳斯沒有回到床上,而是在連涵的旁邊坐下,兩人之間保持一定距離,在連涵看來,那距離是刻意拉開的,而不是處於禮貌。“在我的計算中,你應該今天淩晨才睡下,這一覺起碼要睡到十點,所以現在來,隻想趁你睡著看你一眼。”怕你傷害自己。當然,如果真要傷害的話,這一晚上足夠吳斯自虐到滿屋子血腥了。“看來你也有失算的時候。”“當然,早餐是絕對不讓帶的,”連涵收起雜誌,抬起屁股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誰知,才剛坐下,吳斯也做了同樣的動作,同樣的方向,拉開了兩人的距離。這次連涵索性抓住吳斯的手腕,一屁股粗魯地坐在他的旁邊,大腿貼著大腿,不顧他皺眉想要拒絕,繼續說,“醫院有專門為每個病人配製的餐點,到點會送過來的,他們可不允許你隨便吃東西。”看著抓著自己,不讓自己跳開的連涵,吳斯歎了口氣,“我沒有神經質,隻是隨便什麽理由,我們兩個人都不該貼那麽緊吧?”“哈哈,”放開吳斯,連涵往旁邊移開了一些,保持正常距離,“冷靜下來了?”“嗯。”“給,昨晚沒有電話。”從兜裏掏出吳斯的手機,連涵遞了過去。手機才剛放到吳斯的手上,電話就開始叫囂起來。兩人都嚇了一跳,連涵嗬嗬兩聲,肢體語言表達這手機還真隻能,還能識別主人,吳斯無奈地搖搖頭表達自己的無辜。然而,當看到來電顯示的人名時,吳斯怔了一下。“需要我回避一下嗎?”連涵自然看出了吳斯的猶豫。“不用。”接過電話,按下接聽鍵,“我沒想到他會打電話給我。”“太好了,我還擔心你們會不會在飛機上聯係不上。”電話那邊,並不太熟悉的聲音傳來,畢竟通過電話,這是他們第一次溝通。“托莫?你怎麽會突然打電話給我?”“雖然我很想和你開幾句玩笑,但化妝師正在我臉上打粉,導演馬上要進行下一場拍攝,我就長話短說了,確實是急事,”托莫的聲音漸漸嚴肅起來,“聽說你們這次從裏約帶了個了不得的人回來,是的,這個消息已經傳開了,你還記得達維嗎?”“《城市密碼1》的男主角。”“嗯,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怎麽讓克裏斯繼續投資這部電影,而沒準備給達維一個好戲份,但他在聽到那個大人物要參與製作後,怎麽說呢,有點喪心病狂了,你提醒米勒,看到達維的話,盡量躲得遠點,我怕他會做出些什麽不太好的事情。”托莫自然不是無聊的人,他會這樣和吳斯說,情況一定是更嚴重的。“謝謝。”謝謝你把這麽重要的信息提供給自己,對此他得不到任何好處,純粹出於好意。“萬事小心,掛了。”托莫說完直接掐斷了電話。沒顧得上和連涵說一聲,吳斯立即撥了米勒的電話,然而,對方卻提示說,電話已關機。第111章 電話怎麽打都不通,吳斯漸漸焦急了起來,尋找電話簿,繼續撥打勞拉的電話,情況也是一樣,關機。雖然知道最大的可能就是在飛機上,但吳斯卻仍然不放棄最後一絲希望給澤馬打了電話。現在的情況最好是米勒他們還在裏約,給吳斯回巴黎處理達維的時間。“吳斯?你怎麽樣了?聽米勒說你家裏出事了?”澤馬一如既往地熱情,劈裏啪啦說了一長竄。“嗯,穩定下來了。”一提到家裏的事情,吳斯本能地掃了眼一旁信口開河吹牛不打草稿的連涵,“澤馬,米勒他們是今天的飛機?”“那就好,米勒很擔心你,是啊,今天的飛機,特地讓我定的機票,怎麽了?”“你知道他們的飛機幾點到巴黎嗎?”“幾點到啊,應該是下午的時候吧。”“具體時間。”吳斯的聲音很認真,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出什麽事了嗎?我查一下。”接著是鍵盤的敲打聲,“下午三點半,還有一個多小時。”“好的,我知道了。”不知為何,在聽完托莫的電話後,吳斯就一直很不安,總有一種要發生什麽事情的預感,“澤馬,你可以親自去機場接他們嗎?”“親自?”澤馬也漸漸認真了起來,“出什麽事情了嗎?”“現在不好說,也許隻是我擔心過度,”吳斯站了起來,開始來回在房間裏踱步,連涵默默地看著,恐怕吳斯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此時他有多緊張吧,“總之,把他們直接塞進車裏接到公司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