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督衙門內,上官濂溪心焦如焚地在大廳上踱過來踱過去。


    「啟稟老爺。」管事劉康安匆匆自外麵趕回。


    「怎麽樣?有沒有琳兒的消息?」


    「有,擎羊縣有音訊傳回,說小姐被一名武功高強的男子挾持到榮安客棧,兩人在店裏逗留了半個多時辰才相偕離去,然後就……」


    「就怎麽樣?」急死了,說話還吞吞吐吐的。


    「就失去了蹤影。」


    上官濂溪一怔,跌坐在太師椅上。


    「再去找,加派人馬趕往擎羊縣,給我仔仔細細地找。」


    「是。」劉康安剛轉身,上官濂溪又把他喚了回來。


    「我要你去打聽獨孤星的下落,打聽得怎麽樣了?」


    劉康安環視左右,看看都是上官濂溪十幾年的老部屬,才放心地說:


    「正如老爺所料,他這十幾二十年來,都居住在太行山的左冷峰,未曾再涉足江湖。」


    「就他一個人?」上官濂溪對獨孤星似乎相當了解,也十分忌諱。


    「還有他的兒子獨孤虹。」


    「多年不見,原來他已娶妻生子。」他的臉龐難得地現出一絲笑容。


    「據小的得到的消息,獨孤星一直沒有娶過妻室。」


    沒有娶妻卻有兒子?若是姑娘家還可以說是未婚生子,可他這算什麽?


    「莫非他的兒子是領養的?」上官濂溪腦海驀地浮現出那日在桃花江畔劫走宇琳的搶匪,會是他嗎?


    「這點小的就不清楚了,隻知道他兒子今年大約二十歲上下,至於長什麽樣子,則眾說紛雲,莫衷一是,也許大夥根本沒真正瞧見過他。」


    二十上下下就跟宇倩年紀相仿嗎?


    上官濂溪還有一名女兒,今年也剛滿二十,由於患有痰症,久治不愈,至今仍待字閨中。


    「去,連同他的兒子一並查清楚,我要詳細地知道他的長相?做何營生?武功是否得到獨孤星的真傳?」如果是,那就慘了。


    以獨孤星凶殘暴戾的心性,絕對不可能教出心地善良的孩子。


    那日在桃花江畔的那名年輕人……他對一名侍衛都能手下留情,那麽……如果他真是獨孤星的兒子.....


    上官濂溪在極度憂心的當口,忽爾感到一絲絲寬慰。


    可是……他為什麽要抓走宇琳?宇琳與他們無冤無仇,他應該是衝著……。


    老天!!他不會是錯把宇琳當做是我吧?


    上官濂溪蹬地從太師椅上一躍而起。當年獨孤星自大理歸來,得知他父親臨終時將掌門的位子傳給了自己,而他心愛的女子幻姬也成了自己的妻室後,那抹悲憤莫名,雷霆大怒的樣子憬然赴目。


    他……他一定是尋仇來的!


    上官濂溪早料到會有這一天,二十年了,他忍得夠久,卻也出招得令人措手不及。


    「備馬。」


    「老爺您……」


    「我要親自走一趟太行山。」


    *****


    宇琳在熱心路人的協助下,總算如願以償地到達縣府衙門。


    「我爹真的是兩江總督上官濂溪。」她跟這個縣太爺解釋得口幹舌燥,他卻仍一個勁地猛搖頭。


    「是啊,誰不希望有個做兩江總督的父親,別以為你姓上官,就能和濂溪大人扯上關係。」他眯著一對老鼠眼,奸奸邪邪地覷向宇琳,「你這身裝扮,若非潛逃的婢妾,便是……嘿嘿!老實招出來,你家老爺叫什麽大名?」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我早說了,我爹是上官濂溪,我這身裝扮是為了方便趕路。」


    「鬼話鬼話!連篇鬼話,」他從第一眼看到宇琳,就不打算相信她的解釋,如此絕色佳人,十年難得一見,一定是老天爺看他當縣太爺當得太辛苦,特地送了這名美女來稿賞他。


    兩江總督遠在數百裏以外,上官濂溪跟他又沒交情,他幹嘛那麽多事替他把女兒送回去?更何況,她究竟是不是他的女兒還不知道呢。


    「你再不從實招供,休怪我用刑。」


    「招什麽供?」沒見過這麽驢的縣太爺,「我又不是犯人,你敢對我用刑,當心我告你濫用刑罰,草菅人命。」


    「告啊!知府衙門離這兒八十裏路,我看你怎麽個告法?」他得意洋洋地擺動著他那渾身上下加起來沒半兩肉的身軀,搖搖晃晃走到宇琳麵前。「我勸你安分點,乖乖在這兒服十天、八天的牢獄後,就會放你走。」


    昏官,集天下之大昏的官!


    「我又沒犯法,為什麽要坐牢?喂,你到底會不會當官啊?」宇琳相信她今天一定是犯了什麽衝,才會一路倒楣個沒完。


    「放肆!」縣太爺最痛恨人家問他這個問題,每回到這兒打官司的被告和原告也老愛這樣問他。真是的,他是縣太爺,縣太爺就是官,還明知故問他「會不會當官」?不是蓄意嘲諷他嗎?「來人啊!把她給我抓起來。」


    「不會吧?」沒想到他來真的,宇琳張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匪夷所思地望著迎麵而來的「牛鬼蛇神」。「你們敢動我一根汗毛,我就--」


    「押下去!」縣太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要把她扣留在衙門裏。擎羊縣地處偏遠,水路與陸路交通都不便利,經常好幾年見不到一個巡狩的欽差,因此這位地下父母官,就像個土皇帝,努力貪贓枉法,隨隨便便辦案,反正老百姓又奈何不了他。


    宇琳做夢也料想不到,自己才千辛萬苦逃出虎掌,竟又一頭栽進狼爪,天要亡她嗎?


    縣衙門的監獄一定又濕又臭又淨,關個十天八天下來,她包準會鬱卒得不成人形。到時候,人家就更不相信她是兩江總督的千金了。


    自由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她難過得快喘不過氣來了,索性嚎啕大哭,發泄一下。


    「不用哭了。」獄卒好心安慰她,「落入咱們大人手中,光難過是濟不了事的,你必須為大局著想。」


    她隻是想回家而已,關「大局」什麽事?再說,她沒事要個「大局」幹嘛?


    「你們行行好,別送我到牢房去,我給你們一人十吊錢。」好在那綁匪的荷包還在她身上,這會兒正好拿出來當賄賂品。


    兩名卒仔相視著苦苦一笑,「我們不是要送你到牢房去,我們是帶你到後邊廂房歇息。」


    「真的?」那縣太爺一臉尖酸刻薄,對待犯人還挺優厚的。「你們沒騙我?」


    「我們倒寧願是騙你。」獄卒帶她到一間看起來頗幽靜的廂房前,停住腳步,語重心長地說:「希望老天爺可憐你,不過……」他瞥了他的夥伴一眼,才壓低嗓門說:「如果『老天爺』一直沒出現,記得拉開梳妝台的抽屜,也許……」


    也許衪藏在裏麵?


    宇琳覺得他的「提議」,有點沒大腦,老天爺怎麽會藏在那麽小的地方?


    「夠了夠了,咱們快走吧。」兩人鬼打到一樣,驚慌地跑掉。


    宇琳滿腹狐疑地張望房裏的陳設,滿好的嘛!窗明幾淨,纖塵不染,難得難得。這麽好的「牢獄」比客棧裏的上房還要舒適,如果她是這兒的百姓,一定成天沒事就惹禍,以便進來度個假,享受享受。


    宇琳老實不客氣地往錦被上一躺,將四肢擺放在最舒服卻也最誇張的位置,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沉沉入睡……。


    太累了,一路上跟著馬兒顛躓狂奔,還無時無刻必須絞盡腦汁為自己覓地逃生。


    這十天八天她統統要拿來睡覺,等養足了精神,再另外想一個比較聰明簡單的方法,回京城找她娘,或到金陵找她爹。


    很快地,火紅的太陽滾落到山的那一邊,四野霎時變得濃黑如墨。


    宇琳於睡夢中,覺得仿佛有人扯動她的衣衫。


    「不要吵,我要睡覺。」她翻了一個身,繼續找周公下棋去。


    那人沒有住手的打算,反而更加粗野地拉扯她的裙裾。


    「哎!你再吵,我就打你哦!」宇琳半睜開眼睛,赫然驚見□前站著一名骨瘦如柴的「強屍」,她嚇得坐了起來,「冤有頭債有主,你要素命就找害你的那個壞人去,我跟你素不相識,你你你……咦?你不是白天那個縣大爺嗎?」


    「廢話!」他換掉官服,穿了一套黑錦袍子,望上去的確挺像湘西的強屍。「不然你以為我是誰?」


    「鬼嘍!」宇琳誠實地回答他。「人哪有像你這樣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她匆匆低頭審視自己的衣襟,好險隻有一個鈕把被剝開,「你這老不休、老色鬼,光天--呃,三更半夜的,你跑到這房裏來幹什麽?」


    「犯人還有房間的?妳美噢!」


    我本來就很美!


    宇琳對自己的長相信心十足。


    「這是我的房間,我工作一整天,回自己房間休憩,有什麽不對?」說完,倒頭便寡廉鮮恥地朝宇琳身旁躺下去。


    她倉促跳下床,遠遠地躲到牆角去。


    「不要跑哇!你不是想睡覺,我旁邊位子還很空,借你一晚好了。」


    「少惡心了你。」他起碼有六十多歲了吧,當她祖父都嫌老了,居然還妄想調戲她。「原來你心懷不軌,難怪把我送來這裏。」


    「哈哈哈!」他那垮垮的臉麵,笑起來隻有嘴角往上翹,樣子亂恐怖的。「把你送來這兒,是我瞧得起你,別敬酒下吃吃罰酒,過來!」


    「去死吧你!」宇琳羞怒交進,抓起桌上的茶杯,用力丟過去--


    「啊!」那縣太爺的額頭應聲裂了個大洞,鮮血如水注一般,不斷地湧出來。「你……好大膽,竟敢謀害朝廷命官。」他發狂似的,挺身衝向宇琳。


    還好她閃得快,馬上躲到圓桌的另一邊,跟他對峙著。


    「我才沒興趣謀害你,剛才那一下隻是想給你個警告,誰知道會那麽準?」她說的全是實話。


    雖然上官濂溪和幻姬都有一身好本事,卻因為擔心宇琳生性頑皮,老愛惹事生非,而隻傳給她姊姊,沒傳給她。


    「不管你居的什麽心,總之,你必須為你所犯下的罪行付出代價。」縣太爺一手撫著額頭,一手笨拙地從床邊的木柱上取下一把亮晃晃的大刀,指著宇琳,「乖乖站著不許動,納命來吧!」


    開什麽玩笑,乖乖站著等你來殺我?當我是呆子啊!


    宇琳非但要動,還要動得很厲害,忽左忽右,驟前疾後,弄得他眼花撩亂,刺壞了好幾件家具。


    「大膽刁民,看招!」他突然掀掉圓桌,將宇琳逼往角落的梳妝台邊。「看你現在往哪躲!?」


    玩完了,老天爺,觀世音菩薩、土地公……稱們怎麽都還不出來救我呢?


    急亂中,她登時記起那位卒仔大哥的提議,忙反手打開梳妝台的抽屜,考慮都沒考慮,便拎起裏麵那把大剪刀。


    原來「老天爺」長得這副模樣!


    宇琳心下好生感激。他們想必早就知道這位濫官的醜陋行止,隻是不敢明說罷了,所以故意在抽屜裏放一把利剪,讓她或其他女子以備不時之需。


    「不要過來,否則我就丟過去哦。」


    那狗官吃了地方才那「一碗」,已經頭破血流了,這會兒再領教她那把剪刀,豈不是要一命嗚呼。


    「有話好商量,快把它放下來,我保證不傷你。」


    「你的保證要能信,狗屎都能吃了。」宇琳仍十分警戒的,把利剪對著他。「把刀放下,滾出去!」


    「哼!這裏前前後後都是官兵,你以為逃得了嗎?」那狗官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舉著大刀,一步一步逼近宇琳。


    「別過來,再過來,我……」她怕鬧出人命,先不敢丟剪刀,換拿起梳子砸他。


    「啊!」


    真準,正中他的右眼。


    再用小鏡子丟丟看。


    「啊!」


    鼻子也流血了?太神奇了,她在家裏和她姊姊、左右鄰居玩泥巴仗時,怎麽沒有這麽準?


    她瞟向手中的利剪,懷疑它跟「老天爺」,是不是有特殊交情?


    「你,你這潑婦,我非處死你下可,來……來人啊!」那縣太爺一身斑紅血跡,站在門邊猛發抖。「人呢?都死到哪裏去了?」


    「別叫,不準叫!」讓他招來人馬,她豈不是回天乏術了。「你再叫我就用剪刀砸你。」


    「諒你沒那個狗膽。」


    「要不要試試看?」宇琳被他逼得快喪失理智了。


    「來啊!」他這十幾年作威作福慣了,不相信有人真的膽大到可以包天。「看你先謀害我,還是我先殺了你。」


    「是你叫我丟的哦!」宇琳氣不過,伸手擲了過去,依她的「功力」,不可能百發百中的。


    「啊!」慘叫一聲,那縣太爺白眼球翻了翻,跌臥在桌腳邊。


    「喂!你沒事吧?」


    宇琳大驚失色,忙奔過去察看他傷得重不重。


    嚇!那柄剪刀,不偏不倚,正巧插在他的心窩上。


    宇琳頓時四肢癱軟,萬念俱灰。


    不到一天的時間,她從被綁的肉票,淪為殺人的凶手。這……如何是好呢?她一定會被判死刑的,這輩子她再也見不到她爹娘和姊姊了,天!


    「你醒過來,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她沒命地搖晃著縣太爺身子。


    盡管他作惡多端,死有餘辜,但是為什麽偏偏要藉由她的手呢?


    王法可以治他,盜匪可以殺他,就隻有她不能。她手無縛雞之力,怎麽也逃不出這座衙門,隻好傻傻地坐在這裏,等著官差來把她綁赴刑場。


    唉!她的運氣怎會背到這步田地?


    「你醒來,你醒來,你不能現在就死掉,明天後天大後天,隨便哪一天都可以斷氣,就是現在不可以。」


    「甭白費力氣了。」


    這聲音好熟悉,是誰?


    「殺了人就準備償命,何必裝出一臉無辜?」獨孤虹從容自若,悠悠哉哉地,打門口走了進來。


    「我沒殺他,至少我沒真的想殺他。」她今日之所以狼狽成這樣,完全是他害的,他竟然還好意思在那裏說風涼話。


    「殺人是事實,誰管你真的假的。」獨孤虹抬腳往縣太爺身上踢了兩下,麵上蘊涵著輕蔑和不恥。


    「我殺人誰看見了?」宇琳覺得他也有嫌疑,這人老是陰魂不散地跟著她,說不定縣太爺是被他暗中弄死的。


    「我。」他冷冷地說:「我在窗外看得清清楚楚,是妳用剪刀射死了他。」


    喝!局勢轉得真快,綁匪躍升為目擊證人,看樣子,她不連他一起解決掉是不行的。


    「你既然已經來了大半天,為什麽不出手救我?你這種自私的行徑,也能稱為英雄好漢嗎?」宇琳企圖使出方才的招勢,一並砸死他。


    先丟杯子,啪!碎成一地,沒中!


    再丟梳子,也沒中,鏡子呢?差得更遠。


    慘斃了,她的「神功」霎時間,統統還給「老天爺」了,怎麽辦?獨孤虹靜靜地睇視著她,等著她繼續發動攻勢。


    宇琳把身邊能丟的東西,全部丟光了,可惜命中率是零,人家連躲都不需要,就能保持毫發未傷。


    「算了,你要多少銀子,不如直截了當開個價。雖然我爹不是很有錢,但為了我,相信他會爽快地付你贖金的。」宇琳認為他綁架她,不是謀財便是奪色,依他這半日的行為舉止判斷,他對自己的美色根本是無動於衷,這點令她有些傷心,但也很安慰。剩下的目的,當然是錢,哼!年紀輕輕不學好,不知上進,不肯找個正當工作營生,居然甘願做綁匪?


    「我要的不是錢。」


    獨孤星給他十分奢華的吃穿享用,唯獨沒有關愛。多年來,他不曾從他父親那兒領受過丁點的嗬護和笑語,那個大得沒道理的家,永遠冷冰冰地住著他那罩著寒霜的父親,為此,他也被訓練得不苟言笑,始終淡漠如一。


    「那你要什麽?」宇琳心頭一凜,「莫非你也想置我於死地?那你最好快一點,否則待會兒,等官差來了,你就沒機會了。」她為自己搬了一張圓凳,準備坐以待斃。


    他是要她的命沒錯,但不是現在。獨孤星特別囑咐要將她帶回太行山,當著他的麵再處決她。


    所以她還不能死,他自己不能殺她,別人當然更不可以動她。


    「我要妳跟我走。」


    「走去哪兒?」坦白說,她寧可再被他綁架,留在這裏隻有死路一條,讓他綁了去還可以九死一生,兩害相權取其輕,當肉票還比較安全。


    「太行山。」獨孤虹話下鄉,總是簡明扼要。


    「去那裏做什麽?」宇琳對地理沒啥概念,卻也約略知道,那是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獨孤虹沒有確切地回答她,隻拋給她一個充滿肅殺的眼神。


    宇琳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他要等到了太行山再殺她,但,為什麽呢?這四處多的是叢山峻嶺,荒郊僻野,憑他的武功,一個手指頭就可以送她上奈何橋,見閻王·爺去,何必花那麽大力氣,把她帶到太行山去?


    這也正是獨孤虹的疑問。


    依他爹一向幹淨俐落的作風,這件事的確透著詭異。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她不要糊裏糊塗地死掉,讓牛頭馬麵,黑白無常笑她笨,即便是當鬼,也要當個明白鬼。


    「我沒有辦法回答你的問題。」他心事重重地眺向窗外。


    「那誰能回答?」


    「你問得太多了。」獨孤虹稍稍緩和的麵孔,此刻又黯沈下來。


    「多?」宇琳好想哭,更想笑,正確地說,她真是啼笑皆非。「此事攸關我的生死存亡,才提出兩個問題,你就嫌多,你的良心讓野狗叼去了嗎?」


    獨孤虹驀地回首凝向她,臉上猶如拂上一層寒冰。


    他不是人!


    宇琳自懂事以來沒見過這號人物,渾身交融著沒絲毫情感,說不定他連血都是冷的。


    「到了太行山,你不就什麽都明白了?」


    宇琳慘然一笑,「明白我終究難逃一死?」


    他緊抿著雙唇,避開她的視線。


    天底下沒有生性就喜歡殺人的人,他殺人是迫於無奈。如果可以,他情願廢去這一身武功,做個平凡快樂的人。


    然而他不能,因為他父親不會答應。獨孤星沒給他快樂,也沒教過他仁慈,他希望獨孤虹永遠隻是一具殺人的武器。


    這樣的父親世間少有,獨孤虹感到悲哀,卻並不恨他,因為他給他生命,教他武功。在很小很小的時候,獨孤星就告訴他:「你的一切都是我賜予的,終其一生,你都必須為我賣命。」


    這就是他的命。


    可惜宇琳不會懂。


    「既然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我幹嘛千裏迢迢的,陪你到太行山去找死?」她彎身撿起縣太爺落在地上的大刀,橫架在脖子上。「你不肯給我一個痛快,我隻好自行了斷。」宇琳才把刀子移近頸項半寸,忽然手臂一陣刺痛,虛軟無力地將刀子甩落在腳邊。


    「你……」他學的什麽妖術,隔這麽長的距離,尚能傷她於無形?


    其實他使的這招,是很尋常的彈指神功,隻怪宇琳眼光不夠銳利,沒瞧出來而已。


    「你幹嘛多管閑事?難不成我連自殺的自由都沒有?」她再度撿起大刀,再度往脖子上抹。


    獨孤虹長歎一聲,繼續賞她一粒小石子。


    「哈!」宇琳莫名的興奮,把刀子一丟,欺到他麵前,「剛剛就是你在暗中搞鬼對不對?我餓得四肢無力,怎可能那麽神準,每投必中。原來是你,你才是如假包換的殺人凶手,來人吶!快來人吶!」


    「住口!」獨孤虹一把摀住她的嘴巴。「再喊就割掉你的舌頭。」


    哼!那我就咬掉你的指頭,看誰狠!


    宇琳勉力張開嘴巴,往他中指使勁咬了下去,瞬時間,他的手指頭已滲出許多殷紅的血絲,然那隻粗大的手掌,則依舊緊緊摀著她的嘴。


    他受了傷,卻吭都不吭一聲,這種剛毅的性子,反倒令宇琳大大折服。


    「嗯!嗯嗯嗯!」她朝他拚命眨眼睛,表示她不會再大吼大叫,而且快斷氣了。


    獨孤虹試探性地移開一小縫,宇琳逮住機會,趕緊深吸一口氣,以備不時之需。


    「願意跟我走了?」


    宇琳將臉別向一邊,冷哼一聲,權充回答。


    他點點頭,伸手抱住她的腰。


    「你放手!」還以為他是正人君子,孰料竟是個好色之徒。「沒聽過男女授受不親嗎?你企圖殺我已經夠壞了,還想毀損我的名節。」她已完全忘記晌午在市集上,為了逃命,曾主動投進他的懷抱。


    獨孤虹隻頓了頓,仍然恃強地摟住她。


    「你不會輕功,沒有我助一臂之力,如何能逃出這裏?」


    「多謝你的雞婆。」她用力打掉他的手,可,很快地又攀了上來,且比剛剛摟得更緊。宇琳咬緊牙關,奮力掙紮,最後幹脆蹲下來用咬的。


    獨孤虹從沒碰過像她這麽凶悍、潑辣的女孩子,不得已將她逼往牆角,強迫她麵對著自己。


    兩人近在咫尺,間不容發,各燃起一簇怒火,倔強地對峙著。


    「殺了我吧。」宇琳望著他高大的身軀,自知已沒有活路可走。這種死法,雖說跌股到了家,但是又何奈?


    獨孤虹瞅向她晶亮璀燦的眼眸,胸口倏地怦然一動,他惶惑地移動了一下身子,不敢直視她。


    「走吧。」他沒給宇琳掙紮的機會,硬霸住她的纖腰,飛身躍上房外的槐樹,直驅衙門後的花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柔情殺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黃朱碧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黃朱碧並收藏柔情殺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