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見你爹。」宇琳堅定地向還賴在錦緞上的獨孤虹說。


    「我不答應。」


    「我這是在知會你,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她經過整整三天的休養,體力已恢複了八九成。雖然身形依然瘦弱,但容光煥發,神采熠熠;特別在與獨孤虹濃情緒緒之後,更添幾分嫵媚和嬌豔。


    他躍下錦緞,臉上立刻籠上一層烏雲。


    「我爹不會見你,即便見了你,也絕對不可能答應你的請求。」他太了解獨孤星了,他絕不可能為他做任何事,尤其是他開心、快樂的事。有時候他甚至覺得獨孤星不僅仇視其他人,甚至連他也一並恨進去。


    宇琳秀眉微揚,「我才不要去請求他,你別弄錯了,我是去找他理論,跟他把話說清楚。隨他高興與否,總之,我這輩子是當定了獨孤家的媳婦。」她梳洗完畢,喝過獨孤虹親手為她熬的熱粥,站在他麵前,一副百事俱備,就等他帶路的模樣。


    對她的天不怕地不怕,獨孤虹反倒不知如何是好。


    「我爹不是你想象的那麽好應付,他是很凶的。」


    「我也很凶啊!」她將雙掌曲成虎爪舉在頭上,示意獨孤虹她是如假包換,絕對貨真價實的母老虎。旋即又自嘲地咧開嘴,「咱們兩個凶他一個,還怕凶不贏他?走啦!你再拖拖拉拉的,我可是會懷疑你對我沒誠意哦!」


    他凝視她,深吸一口氣,很為自己這三天絲毫沒有逾矩感到自豪。


    「嘿!你在想什麽?我方才講的話你聽進去了嗎?」在宇琳眼裏他什麽都好,隻要別提起他爹。問題是,他們兩人能否長相廝守,最關鍵的人物,就是他爹。實在搞不懂,哪有當兒子的怕父親怕成那樣?然而……嚴格說起來,他也不是怕,而是一種相當複雜,難以言喻的情感糾葛,跟人家尋常的父子關係很不一樣就是了。


    「好,咱們上山去。」


    她都可以不計後果了,他還能顧慮什麽?隻要是個男人,都不該讓女人為他犧牲。對於他,敢於保護她、愛護她,這才是最重要的。


    為了他最初……也許也是最後的愛情,他決定放手一搏。


    「太好了。」宇琳興奮得像個孩子。「待會到市集,咱們再買些吃食,邊走邊吃比較不會無聊。」天啊!她把此行當成是遠足哩。


    「你喜歡吃什麽,咱們就買什麽。」他縱容地望著她,忍不住攫住她的唇,深深一吻。


    「嗯,我好喜歡你這樣吻我。」她把腳踮高,把臉覷向他,索求更多的吻。


    獨孤虹原就渴望得好急切,這會兒更是全力一次要個夠。


    他越來越發現自己沈陷進她美奐絕倫的容顏中無法自拔,她靈燦無瑕的臉蛋,淡淡飄散的體香,總是閃動著情意的眸子……天!她根本是在引誘他犯罪嘛。


    「喂,獨孤虹,」


    「嗯?」這時候最不該做的就是講話,他試圖封住她的嘴,教她盡情享受這美好、甜蜜的一刻。


    宇琳卻像泥鰍似的,一會兒鑽向他的心窩,一會兒竄向他的臂彎。


    「你有沒有聽過私定終身,就是說……」


    他陡地收回他的熱吻,盯著宇琳認真地看。


    她趕緊把頭低下來,兩手拚命扭扯著衣袖。


    「你是說--」


    她表示得已經夠明白了,還問?大笨牛!


    宇琳出身官宦之家,受過良好的禮教熏陶,雖然多半時候她不是很認真在學,但是加減還是明白那麽一些。所以她知道自己該有些矜持,起碼不可以太主動。


    可是--她從來沒有產生過這種心情,掛念一個男人,癡戀一個男人,而她……她愛他,不隻為外在的俊美,亦無關乎內心的純良,而是那種毫無保留的傾心,十分要命的悸動。


    她牽起他的手,將自己的手交給他--執子之手,與子白首。


    他知曉了。這麽清楚的暗示,如果他還露出一臉茫然,宇琳就真的要去撞牆了。


    「從現在開始,我是你的妻,你是我的相公。」她拉他在床前坐下,輕輕解開青綾衫子的衣把……


    「不可以,」他忙阻止她,在一切未成定局之前,他可不願傷害她。


    然宇琳顯然不認為這是傷害。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她勇敢的去追求,即使撞破頭也絕不退縮。


    「無論將來會如何,我隻想成為你的人……,就算不能長相廝守,我也不後悔。」她拉下他,一同跌臥於軟墊上。


    「琳兒,這樣做太傻了。」他何嚐不渴望擁她入眠?但還有太多不確定的因素,他不能做個不負責任的人,他必須有十足把握,可以給她幸福、給她安定……唉!他真恨不得給她全世界,給她日月星辰,給到他枯竭了,不能給為止。


    「琳兒!」他右手觸及的是她滑嫩的肌膚,驀然心驚的獨孤虹因她美麗的胴體丟了魂魄,他理智全沒了,此時,他隻想任由情感帶領著,好好摟擁她輕憐蜜愛


    窗外暖陽不知趣地照映出一片銀光,宇琳伸手拉下簾布,換來幽謐的情境。


    這樣的晨曦,這樣的境地,這樣深愛的兩個人,正適合編織瑰麗、旖旎又纏綿的夢。


    *****


    午後,獨孤虹和宇琳找了一間客棧,用過午膳後,轉向大街,買了兩大袋的零食,她才心滿意足地出發前往太行山。


    他們曉行夜宿,很快的到了河北省。雖然兩人在一路上均極有默契的,不去提獨孤星,不去理會上一代之間的恩恩怨怨;然而,到了這裏,心情卻不知不覺地就往下沈。


    「相公,」宇琳已經很習慣當他的妻子了。「在我們上太行山之前,你陪我到廟裏走走好嗎?」她聽說河北省有座紫銀庵,裏頭供奉觀音大士和十八羅漢,靈驗得很,遠近的人無不慕名前去參拜。


    「好的。」獨孤虹相當寵溺她,自從與她有了肌膚之親,他不僅百般嗬護著她,簡直疼到了,隻差沒將她捧在手心上。


    宇琳盈盈一笑,親昵地挽著他的手臂,慶幸自己能找到這麽好的夫君。


    「那咱們現在就走吧,趁晌午人少些,不必擠來擠去,累出一身汗。」


    「我可以幫你,不讓你受到推擠。」他輕功一流,雙足一蹬就可以當個「人上人」。


    「不用麻煩了。」她才不要人家當他們是怪物,「你若是抱著我忽上忽下,很容易嚇到旁人。」她要跟他做一對平凡夫妻,平凡得沒人會來幹擾,平凡得可以不用提心吊膽、曆經折磨,便可以有一生一世。


    「隨你高興,你說怎麽做便怎麽好。」


    他太放任她了,這種行為不像是尋常人對待妻子的方式,倒像是父親在寶貝女兒。


    他倆沿著西卯塢,走向位於雷潮山下的紫銀庵。


    走進大殿,迎麵端坐三尊大佛,麵容安祥,於蓮座上,神情慈靄優婉地看著雲雲眾生。


    兩旁的十八羅漢,長眉、評酒、抱膝、伏虎、降龍、欽佩……慈威嬉笑,似怒還悲。


    這庵中香火鼎盛,善男信女摩肩擦踵,一室的迷蒙煙霧,刺得人眼淚直流。


    宇琳點了三炷香,十分虔誠地跪在蒲團上,默禱:


    「但願菩薩保佑……」淚水汨淚流向兩頰。


    獨孤虹一直注視著她的臉,他最怕她流淚。


    幸好她隻是適可而止地滴了幾滴,轉眼又是笑靨迎人。


    「我去抽支簽。」宇琳取過簽筒,口中念念有訶,然後隨意搖晃了幾下,從中抽出一支。「是第八支。」


    「我去幫你拿。」


    「不用不用。」她擔心萬一是一支下下簽,徒然讓獨孤虹心裏難過。


    宇琳急急拉出放著簽紙的抽屜,「哈,是支上上簽呢,」她眉開眼笑,喜不自勝地,把簽詩拿給獨孤虹,「你來解解看。」


    「薑太公釣魚?」他把詩題念了出來。


    「怎麽會?」她問的明明是他們的姻緣,跟薑太公好像沒有關係才對啊!「我瞧瞧:西窗寄傲舞拳腳,倚仗徘徊垂釣者,一切皆由天安排,願者上勾何需求?」


    她呆呆地望著獨孤虹,「這四句的意思,說得簡單一點,是不是『天長地久』?」


    情到濃時,人竟變迷信了。


    獨孤虹笑靨輕淺,溫柔地替她拭去額間的汗水。十分堅定地說:「是天長地久相愛到白首。」


    這句話與其說是注解那首簽詩,毋寧說是他給宇琳的誓言。


    她相信,他會一輩子對她好,有了他這句話,比任何簽詩都更能撫慰她的心。


    若不是此地人太多了,她真想抱著他哭個痛快,然後再極盡綢繆地奉送他一記香吻。


    *****


    左冷峰口陰風慘慘。


    「飛虹堡」占地甚廣,群山圍繞之中,林木參差,曲折的道路上,約莫半裏長均被兩邊的大榆樹交相覆蔭,獨孤虹特別為它取了個非常雅致的名字--翠雲廊。


    由翠雲廊往裏走不到數十尺,即機關密布,危機重重。沒到過的人,縱使武功再高強,也很難不誤中機關,身負重傷;而就算能勉強避過了這些陷阱,想要從曲曲折折的堡內返回山下,亦是難上加難。


    上官濂溪到這兒來已經個把月了,他憑著以往深厚的武藝,闖進飛虹堡內,卻不幸在最後一關,誤中了獨孤星的暗算,被他囚禁在密室中。


    「你若還是條漢子,就痛痛快快殺了我,否則,一旦讓我破了你的機關,我可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獨孤星也真夠毒,人家堂堂七尺之軀,他居然選了個最矮最窄的牢籠來關他。


    「想死?沒那麽容易!」獨孤星陰惻惻地瞅向上官濂溪,目光中似乎飽含著恨意。「我要好好折磨你,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能消我這二十年的心頭之恨。」


    上官濂溪聽他說得咬牙切齒,不禁背脊發冷,二十幾年前的往事,驀地全兜上心口來。


    當年他拜在清風真人的門下習武,獨孤星是大師兄,更是清風真人的獨子。


    「飛虹堡」的掌門,原是預定由他繼承的,奈何他天性頑劣,心胸狹窄,縱欲淫亂,令他父親大失所望,於是把掌門之位改由上官濂溪繼承。


    半年多之後,清風真人仙逝,獨孤星見再也沒有人可以管束他,益發地凶性大發,時常借故傷害幫中的師兄弟,並且在外為非作歹,嫁禍給飛虹幫。


    上官濂溪一怒之下廢去了他的武功,將他逐出師門,獨孤星從此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尤其令他恨之入骨的,是上官濂溪不久之後,娶了他心愛的女子幻姬為妻,為此他立下毒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這一切全是你咎由自取,豈能責怪旁人?」


    當年所有的師兄弟都勸上官濂溪清理門戶,一舉殺了獨孤星,好替江湖除去一個禍害。


    但他於心不忍,獨排眾議,留他一條活路,隻要求他必須長年居住在太行山上,不得再涉入江湖。


    前兩年,獨孤星始終行蹤飄忽,居無定所,上官濂溪原以為他違背了約定,正想找他興師問罪。豈料,潛居五年,獨孤星又學會了驚人的武藝,而且似乎比以前更凶狠,更歹毒,惹下更多的禍。


    上官濂溪忍無可忍,走遍大江南北,將他捉回太行山,斷去他二腕的筋脈,逼得他從此再也沒有能力胡作非為。


    二十年了,就在眾人漸漸淡忘了這號人物時,他居然又掀起一股風浪,並且匪夷所思的多了一個兒子。


    「錯,你完全說錯了,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奪走我的女人,又強占我的家業。你這個假仁假義的偽君子,等著吧,你很快就要得到報應了,哈哈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進來,哈哈哈!哈哈哈!相信你做夢也想不到,我會在飛虹堡裝設了這麽多巧妙的機關,哼!你以為毀了我的雙手,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你等著,耐心地等,這還有更讓你想不到的事情呢!」


    上官濂溪被他說得冷汗直流。獨孤星的狠戾他是領教過的,真怕他會做出喪盡天良的事。


    「再怎麽說,對不起你的是我,咱們冤有頭,債有主,你千萬不可遷怒旁人。」他最擔心的是宇琳,一個月了,不知道獨孤星會如何迫害她?


    他被關在這,既無法聯絡上劉康安,也接不到他們的訊息,想直接問獨孤星,又怕漏了口風。萬一宇琳已經獲救,這一問,豈不是又讓她惹禍上身。


    唉!一顆心七上八下,難過得要命。


    「我就是要遷怒,」獨孤星縱聲大笑,「我要你的命,更要你兒子的命,我要讓你嚐嚐死在自己親生兒子手中的滋味。哈哈哈!」他麵目猙獰,連笑起來都難看極了。


    兒子!?


    上官濂溪僵直了身子,連呼吸都有困難。


    「你把話說清楚,我上官濂溪什時候有了一個兒子?」他應該隻有兩個女兒才對。


    「你不知道?」他微微有些驚訝,「幻姬果然沒告訴你。」


    「她沒告訴我什麽?」上官濂溪快發狂了,「獨孤星,你要是個男人,就幹脆一點,不要遮遮掩掩地賣關子,說!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麽泯滅天良的事?」


    「噯!別忘恩負義了,糟老頭!」其實他們都老了,上官濂溪尚能保留往日的幾分瀟灑倜儻,而獨孤星就不行了,他白發鶴立,身骨佝僂,皺紋橫布,確實是名副其實的糟老頭。「我替你養了二十年的兒子,你不跟我道個謝,還出言不遜,真是沒禮貌。」


    「你是說……」上官濂溪的胸口,好像有千軍萬馬奔馳而至,令他撐持不住,幾乎要窒息而死。「你是指當年,當年幻姬生的是個……是個……男嬰?」


    「嗯,你腦袋不壞嘛,一猜就中。來,再來再來,繼續猜,猜中了晚上給你加菜。」拆散人家的骨肉親情,他居然高興得眉飛色舞。


    「你,」一股熱血直衝腦門,上官濂溪雙手發顫,怒火盈胸。「你說,他人呢?如果宇倩不是我的女兒,她又是誰?」


    他該不會就是……就是擄走宇琳那名年輕人?天!他不會殺了她吧?


    「一次問兩個問題啊?太貪心了,這樣吧,你答對一個,我就免費告訴你另一個。要答哪一個問題,你可以自由選擇,不過--」


    「獨孤星!!」上官濂溪嘶吼得石破天驚,震得獨孤星耳膜欲裂。「你給我說!」


    「說就說,念在你『苦苦哀求』的分上,我就坦白告訴你,讓你一次悲哀個夠。」他冷冷一笑,「幻姬生產那個晚上,我從鄰村抱了一名女嬰,潛入你的賊窟,換走你的兒子。這些年江湖上屢傳有人命喪三絕客手中,就是你兒子幹得好事。哼!沒想到我苦心訓練,他居然仍舊不是你的對手,桃花江一劫,還是讓你給逃掉了,這混帳東西!一定是怕我修理他,所以拖到現在還不敢回來。」


    好加在,他還不曉得捉錯了人,可見宇琳現在依然可能活在世上。


    「他……我兒子,你給他取了什麽名字?」上官濂溪相信他方才說的應該都是實話。


    獨孤星沒理由,也沒必要騙他。


    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幻姬才會長年不言不語,對宇倩也是冷冷淡淡。


    「獨孤虹。」他很大方地告訴上官濂溪,存心活活把他氣死。「這名字取得不錯吧?雖然不是我取的,不過隨便啦,幻姬愛怎麽叫就怎麽叫,反正又不是我兒子,我也懶得管。」


    「是幻姬取的?」正確地說,應該是他取的。在幻姬臨盆之前,他就告訴她,若是男的,就依幫名取為飛虹,若是女的,則叫她宇倩。


    「唔!」獨孤星幸幸地瞟向上官濂溪,「她原來說要叫做飛虹,開玩笑!那是我爹創立的幫名,怎麽可以給你這糟老頭的兒子當名字?但是我拗不過幻姬,隻好替他保留一個字,算是很對得起你們了。」


    「你說謊,」上官濂溪突然道:「他不是我兒子,如果我兒子真的被你抱走了,為何幻姬卻沒有告訴我?」


    「因為我威脅她,」他邪惡地笑獰了臉,「我警告她,若敢向你透露隻字片語,我就立刻殺了獨孤虹,怎麽樣?恨不恨我啊?後頭還有教你更恨的呢!」他長袖一拂,轉身走出密室。


    「獨孤星,你別走,我還沒跟你把話說完!」


    「有話留著等你兒子回來的時候再說吧,不過那時候應該叫做遺言,對,我要讓你第一次見到你兒子,就跟他交代遺言,太棒了!哈哈哈……」


    「獨孤星!!」


    上官濂溪心痛如絞,卻一籌莫展,他頹然跌坐在地,兩眼無神,怔忡地望著頂上的天窗。


    *****


    「這就是你家?」站在大廳上,遊目四顧。


    哇!這房子好大好冷,又沒有什麽人,幹嘛把房子蓋得這麽大,養蚊子嗎?


    「你爹呢?」


    說曹操曹操就到。


    獨孤星穿著一身灰色長袍,陰森森地從屏風後走出來,瞪著獨孤虹。「你還知道回來!」


    「爹!」


    「不要叫我爹,我沒有你這種兒子。」他罵慣了獨孤虹,也不管宇琳來者是客,照樣劈頭就給他臉色看。


    「嚇!你態度很惡劣哦。」宇琳老早打算上山來找他好好理論一番。她原想,如果獨孤星客氣點,她就禮貌點,沒想到他凶巴巴的,完全沒有做父親的和藹可親。「你兒子大老遠跑回來看你,你不熱烈歡迎他,就已經很過分了,還擺個難看的臉,太要不得了!」


    「你是誰?」他一向禁止外人到飛虹堡來,獨孤虹不是不知道,竟還敢明知故犯,尤其讓他火上加火。


    「我是--」


    「她是我的朋友。」獨孤虹搶著替宇琳回答,他認為還是暫時不要讓他爹知道他們的真正關係比較好。在這裏,他不得不考慮到她的安危,因為獨孤星的喜惡,實在太難捉摸了。


    「我會跟你一起上山來,當然是你的朋友。」宇琳明白他的顧忌,她不介意晚一點再宣布他們的喜訊,但是她一定要告訴獨孤星她的真實姓名,她不願隱姓埋名,當縮頭烏龜,最重要的,她必須問他,她爹來過沒有?現在人在哪裏?「我叫上官宇琳,是上官濂溪的女兒。」


    「上官濂溪的女兒該叫做上官宇倩才對,」他看看宇琳不過十七、八歲的年齡,心中大是納悶。「他什麽時候又多了你這個女兒?」


    喲!她姊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知名度居然比她還高。宇琳有些兒失望。


    「上宮宇倩是我姊姊,我娘生她之後兩年,才又生了我,難怪你會不認識我。」井底之蛙!她在心裏偷偷嘲笑他。


    「真想不到啊,幻姬跟上官濂溪那個糟老頭,竟然生了個親生女兒。」他居心叵測地瞪視宇琳,見她膚白若雪,體態婀娜,小小的唇瓣似嗔若喜,一雙明眸,燦亮靈動。雖然與幻姬不太像,但同樣都是美得令人屏息。


    宇琳沒注意到,他已經凶凶地把她打量了一遍,她的心思仍停留在他方才那句「生了個親生女兒」上,那是什麽意思?自己生的小孩當然是親生的,不然呢?她嗬從來沒懷疑過,她不是她娘親生的。


    他包準沒啥學問,才會語無倫次,亂七八糟。唉!她的親親好郎君,居然有一個這樣的爹,實在好可憐。


    「請你不要隨便批評我爹,他才不是糟老頭。」


    上官濂溪在宇琳心目中,是至高無上、最英俊、也最瀟灑的清廉好官。


    「他是糟老頭,在我眼裏他永遠是個卑鄙、無恥、不流的糟老頭!」


    「住口!」宇琳哪能容忍他如此肆無忌憚地詆毀她爹。


    「琳兒!」獨孤虹擔心她不小心觸怒了獨孤星,會遭受他的毒手。「別說了。」


    「他在罵你嶽父,你沒聽到嗎?」哼!罵人她又不是不會,露兩不讓你瞧瞧。「你才是糟老頭,雞皮鶴發,骨瘦嶙峋,彎腰駝背,嘴歪眼斜,噯呀呀呀,」她走過去,拎起他垂得很塌的眼皮,「嘿!原來你的眼睛躲到裏頭來啦!」


    「放肆!」獨孤星怒吼,長這麽大,不,長這麽老,還是頭一次有人敢如此膽大包天地譏諷他。「你是活得不耐煩了,虹兒!把她斃了。」


    她又不是蚊子,說斃了就斃了,什麽心態!


    宇琳和獨孤星同時瞥向獨孤虹,看他怎麽應對。


    「爹,琳兒她沒有惡意。」


    「難不成她是善意嘍!你這顆腦袋是不是變笨了,任由她信口雌黃,胡扯八道,還替她說話?」嘿!這臭小子該不會看上這臭女娃兒?


    獨孤星用力把眼睛瞠大一點,仔細瞅著獨孤虹。


    欸,八九不離十,他被這小狐狸精迷上了。愚蠢!愚蠢,簡直集天下之大笨於一身。她是上官濂溪的女兒,換句話說,也就是你妹妹,自己的妹妹怎麽可以追來當老婆呢?笨笨笨,連三笨!


    這臭小子要是娶了這臭丫頭,那麽……


    哈!獨孤星想到這,突然樂不可支,高興得摀住嘴巴,怕笑得太誇張,會打草驚蛇。


    「爹,」獨孤虹看他興高采烈的樣子,似乎怒氣已消了一大半,趕緊逮住機會,替宇琳求情。「宇琳她年輕不懂事,口沒遮攔,您別跟她計較。」


    「不行!」他怒道:「我是什麽身分,可以讓她隨便批評?」


    「不然你想怎麽樣?」宇琳是初生之犢不畏虎,老神在在地等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說的句句屬實,字字貼切,不相信你自己撒泡尿照照看。」


    「你還說,」獨孤星吹胡子瞪眼睛,兩隻腳跟著跳來踱去,那雙手卻老垂在兩側,微微晃動,看得宇琳好生狐疑。「我要懲罰你,要狠狠懲罰你,我罰你,罰你嫁給他!」


    這也算是一種懲罰?


    宇琳錯愕地望向獨孤虹,他也正驚詫地瞟向自己。


    個把月不見,他爹仿佛……似乎……好像……可能……他是吃錯藥了,還是老邁昏眶,腦袋瓜子不靈光了?


    隻有獨孤星知道他怎麽了?老實說,他什麽問題都沒有,他隻是興奮得快憋不住,想用力、死命地大笑三百聲,以消他二十年的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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