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染走到露台，關上門，一個人倚著露台的欄杆猶豫了很久，之後撥通了孔潔的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孔潔已經有幾天沒收到韓染的消息了，也對他的狀態擔心不已，看到韓染打電話來，忙出聲問：“韓染？你好點了嗎？”韓染聽著她關切的聲音，回過身看了一眼屋內，透過露台的玻璃門，視線穿過客廳最終落在葉和澤穿著圍裙的背影上，他眼神柔和了許多說：“好些了，孔潔姐，麻煩你幫我找一個心理醫生吧。”孔潔本來聽說他好些了，剛放下的心又被後半句給提了起來，趕忙問道：“怎麽了？很嚴重嗎？”韓染轉過頭來，趴在欄杆上，看著對麵遺址公園說：“還行。”孔潔聽著他模棱兩可的話，抱著手機幹著急，可聽韓染的語氣不像是心情不好，況且這種事不怕不去醫院，就怕諱疾忌醫，越拖越嚴重，現在韓染主動要求，看來是真的好些了。想通這些，孔潔說：“那行，你在家休息，工作的事情不著急，我打聽打聽，回頭告訴你。”韓染唉了一聲，轉了話題問：“公司那邊怎麽樣？”他是想問工作的事情。常規來說，韓染現在勢頭正好，再辛苦點也能往上衝一衝，公司一般是不會讓他這個階段的藝人休長假的，這樣會直接影響收入提成，可孔潔卻說工作的事不著急，話雖這麽說，可韓染卻清楚孔潔所麵臨的壓力。想到這些，多少覺得有些愧疚。“挺好的，別瞎操心，好好在家養著，我這好幾個本子就等你調整好以後看的。”孔潔說。她說的也是實話，韓染主演的電視劇剛播出收視率一般，可越往後熱度越高。整個劇無論是導演、編劇還是演員，甚至是後期製作都可謂是精良，所以收視率和話題度都在階級攀升。隨之而來的，找韓染演男一號的劇本也多了起來。本來對韓染的定位是走偶像實力路線，可孔潔觀察了一下，想要調整韓染的發展方向，讓他盡量保持低調的生活和適當的曝光率營造出一種神秘的感覺，再加上韓染自身的可塑性，比較受時尚界喜歡，這些都是孔潔跟eric聊天得來的靈感。可米多文化的大老板卻不這麽想。米多文化這麽多年，藝人走的都是青春偶像風格，高人氣高曝光率才能更快地給公司帶來利潤，所以在韓染的發展前途上，孔潔第一次跟米多文化的大老板產生分歧。但這些事，孔潔不打算現在就告訴韓染，等他調整好了狀態再問問他的意思。自從重新帶藝人之後，孔潔覺得自己的熱情又回來了，她有個想法，就是不知道韓染願不願意，這些也都得等韓染恢複了再聊。都是急不來的事，反正離韓染合同到期還有不到一年，有足夠的時間來計劃和準備。掛了電話，韓染心裏一鬆，總算是踏出了這一步，也是一個好的開始。認清自己的狀態，積極配合治療，說起來簡單，可光是這第一個環節就有很多人做不到。入戲其實很多演員都會有，好些演員會在角色和自身上找相同或者相似的特質，然後將這種特質外露表現出來，但入戲太深就是另一回事了。人總是複雜的，正麵沐浴陽光，身後還會有一條長長的影子，而入戲太深便是陷入了影子之中不能自已。如果要重新直麵陽光，還需要下一番功夫。韓染收了手機，回到屋子裏的時候葉和澤剛炒了個菜。“洗手吃飯吧。”葉和澤也沒問他幹什麽了，隻吩咐道。韓染看著他腰上的圍裙，上麵畫著卡通畫，跟他那張臉一點也不搭配，便忍不住笑了說：“好。”說完便跑去洗手。葉和澤的廚藝非常不錯，韓染為此好奇了很久，他舀了一勺湯喝了一口問：“你怎麽這麽會做飯？在國外學的？”葉和澤身上的圍裙還沒解下來，聽到韓染問，指了指一盤紅燒排骨，說：“嚐嚐這個，我第一個學會的菜就是這道。”韓染伸著筷子夾了一塊，放在嘴裏咬了一口，十分美味。“大嫂……”葉和澤剛說了兩個字就頓住了，補充道，“就是徐蘭，她去世後，家裏亂成一團，有一天忽然很想吃紅燒排骨，家裏的傭人做的味道總少了點什麽，就自己跑去買了材料回來，看著食譜學著做，第一盤做出來的排骨放了太多醬油，煮熟是黑色的……”說到這裏，他笑了笑，自己也夾了一塊排骨放在碗裏。韓染沒再多問，隻默默地扒著飯。葉和澤那樣的成長環境，如今能成這個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家裏基因特別好。畢竟在那樣的環境下生長，誰都會覺得壓抑，雖然葉和澤的個性也有很多問題，可至少表麵上看來他是個正常且優秀的人。鮮少的幾次失控都被他自己收住了，這樣強大的自控能力，並不常見，反正韓染是沒見過別人這樣。也不知道葉和澤真正失控起來會是什麽樣子，如果連他自己都控製不住自己的話，想來應該是非常可怕了。韓染想起來上次飆車的經曆，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依舊是老規矩，葉和澤做飯，韓染洗碗。兩人美美地吃了一頓，收拾妥當之後窩在沙發裏看電視。電視裏正在預告播放《紅塵劫》的劇情剪輯，韓染還是第一次看到製作完成後的效果，不免有些好奇就跟著看了下去。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這麽背，這一集那麽巧，播放韓染飾演的男主角跟吳夢涵飾演的女主角定情的戲，還有一個鏡頭唯美的吻戲。看的韓染一陣尷尬，僵著頭不敢出聲。葉和澤的手摸著他的後頸，輕聲問：“怎麽沒聽說還有吻戲？”韓染想起來這場戲本來安排的是借位，可拍了好幾回導演不滿意，最後隻能真親上去，回來也忘了報備。他心裏哀嚎，感情葉和澤身上跟裝了雷達似得，每回都能給他碰見。韓染苦思冥想著怎麽解釋，隻覺得後頸的皮一緊，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第六十七章 葉和澤其實也就隻想逗逗他, 對這事也沒多生氣，可韓染卻當真了。他苦惱起怎麽跟葉和澤解釋, 維持了一整天的好心情瞬間跌到穀底了。見他這個樣子，葉和澤發覺自己也許嚇到他了, 用手輕輕地在韓染的脖子上揉捏, 聲音放緩道：“開玩笑的。”韓染有些緊張地轉過頭來看葉和澤, 見他神情放鬆, 確實不像是生氣的樣子才鬆了口氣，接著解釋道：“那個鏡頭本來是借位，拍攝中途為了效果所以才真拍，不過除了這個鏡頭之外, 其他親密鏡頭全部都是借位。”韓染表現的像是一個給妻子解釋自己沒有出軌的苦惱丈夫，本來很好的氣氛因為他的愁眉苦臉而變的尷尬起來。葉和澤沒有責怪也沒有表現出不耐煩, 隻是溫柔而堅定地說：“嗯, 我相信你。”他其實有些自責，本來隻是開玩笑的一句話，沒想到韓染卻這樣的反應，今天一整天的愉悅讓他忘記了韓染現在的狀態還不算恢複。也隻是短暫地好轉而已, 很小的事情都可能會刺激到他。韓染看著他的眼睛，感受到了信任之後才安心。他垂下眼眸懊惱起自己的過激反應, 到現在也回過味來葉和澤剛的話不過是說笑，而他自己卻有些上綱上線, 實在惹人嫌。韓染不安道：“對不起。”具體為了什麽道歉他也說不清。葉和澤看他這個樣子，忍不住心疼, 他想帶韓染去見心理醫生，可看著他憂鬱的樣子還是心生不忍。他伸長胳膊將韓染摟在懷裏，安撫地摸著他的頭，輕聲歎息。之後誰都沒再出聲，氣氛一時竟變得溫馨起來，剛才的緊張與尷尬漸漸遠去。韓染的頭放在葉和澤的胸前，耳朵貼在他的胸口，聽著葉和澤平穩的心跳聲感到無比的安心，心中的沮喪與焦慮的情緒也平穩下來。電視裏演的是什麽不論是韓染還是葉和澤都不再關心，葉和澤專注地摸著韓染的頭安撫他的情緒。韓染則猶豫著要不要跟葉和澤說一下自己的狀態。他一時難以決斷，葉和澤的煩心事很多，可如果自己隱瞞不報他早晚也會發覺，那樣葉和澤會不會認為自己不在乎？韓染拿不定主意，他不自覺地搓著手，萬般猶豫。在他苦惱的時候，葉和澤安靜地等著，他能感覺到韓染有話要說。他緊張或者焦慮的時候總是會有些小動作，這些葉和澤全都記得。葉和澤並不著急，也不催促，安撫的動作仍在繼續，他有的是耐心等待韓染開口，即使今天不行，那就明天，明天不行就後天，溫水煮青蛙一樣熬著，總有一天韓染能放下擔子敞開心房。在徐蘭去世之後，葉和澤有很長一段時間陷入自責之中。他其實也是發現了徐蘭的不對勁的，隻是那時候懂得的太少，加上徐蘭歇斯底裏的掙紮和反抗，治療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後來他查了許多資料，了解了一些知識，也不知是為了彌補心中的遺憾還是怎麽，卻沒想到現在還有用處。正規的治療他並不專業，可是作為親人一方至少可以塑造一個舒適的環境給韓染，讓他有足夠的空間重振旗鼓。韓染跟徐蘭不一樣，韓染本身更加陽光和堅強，是一個內心強大的人，葉和澤相信韓染能走出來。果然，韓染猶豫了很久，他沒有抬頭，扣著手指甲吞吞吐吐地說：“我……”話剛開了個頭就說不下去了。“嗯？”葉和澤的尾音稍稍上揚，聲音裏的滿是寵溺與溫柔，聽著令人心醉不已。韓染終於是鼓足勇氣，盡量讓自己的情緒平和，以一種輕鬆的語調說道：“我讓經紀人預約了心理醫生……”他說道這裏，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我最近情緒有些不穩，想去看看。”葉和澤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韓染語無倫次地解釋說：“我沒事，就是剛演完一個沉重的角色，做一下心理疏導比較好。”他怕葉和澤不信，坐起身來，緊張地盯著葉和澤的眼睛，腦子也在飛速地轉著，思考之後解釋的話。可葉和澤卻隻是溫和地說：“嗯，你的想法很對。”韓染聞言一愣，沒想到葉和澤這麽配合，心裏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有有些別扭，說不出的難受。他覺得葉和澤也許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麽在乎，自己高估了在葉和澤心裏的位置，不免沮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