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和澤把病危通知書隨手折了一折,從口袋裏掏出一疊放在一起,又都放回口袋裏。他今天穿了一件墨藍色的夾克,口袋被他塞的鼓囊囊的,平白少了許多瀟灑帥氣,可葉和澤並不在意,他隻愣愣地看了一眼緊閉的急救室的大門,回身對壹壹招了招手說:“過來叔叔這裏。”壹壹其實有些困了,他這個年紀熬不得夜,但還是乖巧地翻著手被揉了揉眼睛,放開保姆的手邁著短腿走了過去。葉和澤一把將壹壹撈了起來,抱在懷裏,看他眼睛都揉紅了,便將他的手拉了下來。他的聲音有些疲憊,眼下的青黑和眼袋令他看上去多了些憔悴,可對著壹壹說話卻還是輕言慢語地,與往常沒有區別,他問:“困了嗎?”壹壹點了點頭,泛紅的眼眶看上去有些可憐。葉和澤心疼地捏了下他的鼻尖說:“再忍一會,我們一起陪陪爸爸。”壹壹乖巧地看了一眼緊閉的大門,囊生囊氣地嗯了一聲,然後大大地打了個哈欠,他太困了,眼淚順著哈欠一起流了出來,順便趴在葉和澤的肩頭抹了幹淨。葉和澤不在意壹壹的小動作,隻定定地看著急救室的門,沉吟地站在原地。方淨言開著車,包就放在副駕駛上,開出一段距離後,隱約聽到手機震動的響聲,之前因為在醫院,他把手機調了震動,這時聽到響動,先是沒注意以為是信念祝福信息,可響的久了,也就發現不對來了。方淨言在一個紅燈停了車,從包裏掏出手機一瞧,頓時一頭冷汗。剛剛在醫院一番忙亂,葉和澤把手機暫時交給他拿著,後來又讓他出來辦事,一來二去,就把手機的事兒給忘了,方淨言順手就揣包裏給帶了出來。這時才發現,可現在要折回去還手機已經來不及了。看著來電上的備注‘陽光’方淨言竟然一時猜不出是誰來。對方似乎有急事,一連打來十幾個還在不依不撓地繼續打。方淨言想了想,猶豫著要不要接起來,正好紅燈變了綠燈,方淨言發動車子,開過了路口,將車停在路邊,才接了起來。“怎麽這麽久接電話?是不是有什麽事?”電話那端傳來一陣急切的問話。方淨言聽著聲音,便能將人對上號了。他感到有些尷尬,卻是一板一眼地說:“韓先生你好,我是方淨言。”韓染打電話打的手機有些燙手,那邊終於是接通了,一股腦兒地不管不顧就問起話來,可沒想到葉和澤的手機卻被方淨言接了起來,登時愣住了,隨後支吾著說:“啊,方助理你好,葉和澤呢?”方淨言說:“葉總還在醫院,剛剛出來匆忙,錯拿了葉總的手機……”他解釋著說。韓染聽罷,籲了口氣,便又問道:“那邊……那邊還好嗎?”方淨言思索了一下才明白他在問什麽,想了想措辭才說:“葉總很好,隻是葉總的哥哥剛被送進急救室搶救……”對於葉友蕭最近的狀況,韓染是知道的,葉和澤這幾天收到的病危通知書少說也有十張八張了,進急診室也不是第一次,可大年三十的,也許是認知裏本該喜悅團聚的日子,出了這樣的事,韓染感到格外的憂心、“他……葉和澤有沒有什麽事?他情緒還好嗎?”韓染問道。方淨言微微皺了皺眉,回憶著葉和澤的神情表示:“葉總沒有什麽不對,一切都很正常,”說著,忽然心裏一動,猶豫片刻道,“葉總讓我現在去聯係殯儀館……”話說到這,方淨言就沒再接著說了。韓染猛地抬起了頭,正巧看到天空上綻放的一團煙花,五顏六色姹紫嫣紅的,卻絲毫不能讓韓染覺得溫暖。他顫了顫嘴唇,臉色霎時褪去了血色,問道:“殯儀館?”韓染重複道,“救不回來了?”方淨言說道:“不確定,醫院方麵還在努力,葉總的意思是,提前準備好,以免到時候手忙腳亂。”韓染呼吸一滯,說不清心裏什麽感覺,最後怎麽掛的電話也不知道,頭腦一片空白地走回了酒店。酒店的會議室裏,劇組同事們還在等著跨年。不少人已經喝多了,還有不少人湊齊了幾桌麻將。韓染青白著臉走到彭輝跟前,彭輝正跟製片人還有劇組的人一塊打麻將。“我要請假。”韓染木著臉說。彭輝摸牌的手頓了一下,詫異地轉頭看向韓染,嘴裏噙著還在燃著的半支煙,不在意的回過頭來往鍋裏放了一張牌說:“不行,再有幾天就全組殺青了,沒什麽要緊事,誰都不能請假。”彭輝說道。製片人跟彭輝關係挺好,今天也是特意來陪大過年還堅守在工作崗位的劇組同事們的,聽到彭輝的語氣不好,也沒多說,隻拿眼角瞥了眼韓染,笑著打圓場說:“最多再有四天,克服一下。”見氣氛不對,本來圍在旁邊看牌局的人紛紛找借口散開了,潘瑩這時也擺脫了扯著她聊天的化妝組的小女生,往韓染這處走了過來。“我有要緊事。”韓染沉著聲音道。彭輝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劇組開工這麽長時間,韓染一直是個稱職的演員,敬業又不作妖,整組合作還是很愉快的,可卻在臨近殺青的時候頻繁請假。明星在組的時候還要拍雜誌和綜藝請假,這事他也理解,韓染一直也做的不錯,尤其是這幾天眼看著全組殺青,整組的人都留下來加班沒放假,越是到這時候越是不好放開。更何況後麵的鏡頭大部分都是男主角的,韓染要請一天假,劇組殺青就得延後一天,裏麵的費用和時間都耗費不起。可彭輝還是第一次聽韓染這樣說話,抬起頭看他,見他目光灼灼,一點沒有退讓的意思,不由得沉下了臉。問:“什麽要緊事?你說出來我聽聽看,值不值得全組人都停工等你一天。”這話說的已經很嚴重了,彭輝還是看在韓染的麵子上盡量沒把話往更難聽地說。潘瑩著急過來,見這裏頭劍奴跋扈的氣氛不由得扯了扯韓染的衣角。可韓染卻是死心眼地甩了開來,他看著彭輝的眼睛說:“家裏人病危,要回去送他一程。”彭輝和製片人聞言一怔,同時看向韓染,見他不像是說謊的樣子。彭輝問:“你家誰?”韓染沉默了片刻說道:“我愛人的親哥哥。”第八十一章 韓染就這麽大大方方地扔下了一個炸彈。本來坐的穩穩的牌搭子, 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下來,有眼力勁地悄悄走遠了, 整桌隻剩下製片人跟彭輝一臉的複雜。彭輝跟見了鬼似得看著韓染,而製片人則皺著眉頭在想著這事的可能性。演員請假的招見過不少, 為了事業形象隱婚的明星更是多了去了, 可第一回 見這種請假借口。簽約的時候雖然沒問結沒結婚這一項, 可卻從沒聽過風聲。再者說, 合作這麽長時間,韓染是一個字都沒提過,要不是這一出彭輝還真當他是單身,平時大夥兒一塊聊聊戀愛什麽的也怎麽見過他發言, 不怪彭輝懷疑這事的真實性。韓染鎮定地等著導演發話,心裏卻是急的不行, 現在已經很晚了, 買機票是肯定來不及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買到高鐵票連夜趕回去,在這多耗一分鍾,那邊火車票就越難買。潘瑩也是被韓染一句話給嚇懵了。他倆的關係, 潘瑩自然清楚,可不論是韓染還是葉和澤對這事的態度就是瞞著, 現在韓染卻是突然就自爆出來,還當著這麽些人的麵兒, 這之後的工作可有的費功夫了,想到這裏, 潘瑩悄悄地看了看周圍的人,剛聽見韓染說話的人也就是導演這桌的那倆牌搭子,這兩個人她也認識,一個是燈光師,另一個是道具組的頭頭,都是圈裏的老人,估麽著不會拎不清,嘴巴還算是嚴的。默默地鬆了口氣的同時,拿出手機給孔潔發了條消息,把今晚的事兒匯報了一下。做完這些,潘瑩覺得自己跟個間諜似得,三天兩頭傳遞消息。“愛人?”製片人還算沉著,隻詢問道。短暫的沉默之後,總算是有人接話了,韓染反而鬆了口氣,他點點頭沉著地回答道:“嗯,我其實結婚了……”想了想措辭,接著說,“這幾天他哥哥一直身體不太好,剛剛那邊來消息說人快不行了,我想趕回去看能不能給他搭把手,他們家沒別人了。”韓染說到這,一雙眼睛稍稍帶了點祈求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彭輝剛還很驚訝,這會兒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看向製片人,正好製片人也剛好抬起頭,兩人對視一眼,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無奈。都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可投資也快見底了,撐不住幾天,韓染這多請一天假就多耗費一天的錢,彭輝跟製片人都有些難做。想了一會兒,還是製片人先開口說:“那行吧,你這邊家事也是要緊的,要去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