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書有載,正德帝文韜武略,中興明朝,有蓋世之功。類孝宗,獨-寵-中宮。


    帝後恩愛數十載,天家二女五子,皆中宮所出。


    兄弟和睦,棣華增映;姊妹相親,花萼相輝。


    恭敬謙讓,讓棗推梨,戚戚具爾。


    縱覽曆朝曆代,無論從哪個角度對比,正德天子一家,都堪稱皇室典範。


    無論正史還是野史,對正德帝的個人評價不論,於帝後關係,天家兄弟姊妹相處,均持同一觀點,長枕大衾,孔懷親情。


    然而,事實究竟如何?


    推開史書,回溯曆史,真正的答案,怕會讓史學家大受打擊,生出抱-頭-撞-柱-的衝動。


    正德皇帝同皇後恩愛,幾十年椒房-獨-寵,六宮美人成為擺設,確是事實。皇室姊妹相親,兄友弟恭,連輿並席,比珍珠還真。


    但是,深入挖掘,得出的結論,簡直讓人無法相信。


    按照皇太子的話來講:身為父皇的兒子,就要做好被忽略的準備。僅被父皇忽略,尚且算好。背-鍋,跌-坑,早早扛起重擔,被親爹和兄弟一起坑,才真是要人命!


    子曰:有事,弟子服其勞。


    換做正德帝,則變成:有事,兒子擔其責。


    遇上這樣的熊爹,身為兒子又能如何?


    而且,熊的還不隻是親爹!


    按照楊先生的話講,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態。在多方壓迫下,皇太子終於撒開丫子,跑在第二條道路上,再也不回頭。


    見兄長這般,為不步上後塵,幾個兄弟均掄起鐵鍬,挖出的坑更深。


    宮城不能呆。


    天曉得什麽時候,親爹又會突發奇想,北狩草原,南下巡視。丟下一大堆政務,皇太子處理不完,隨手就要抓壯丁。


    皇位更是燙手山芋。


    不見皇太子年僅十六,每日裏批閱奏章,幾乎要生出抬頭紋?


    從懂事起,幾位皇子親眼見證,親爹是如何的坑兒子,帝冠是如何的沉重,朝堂上的文武,又是如何難對付。


    明知前路有坑,深達萬丈,還要搶著往下跳,不是有病,就是腦袋被門夾過。


    彼時,楊瓚任戶部尚書,入值文淵閣,成為國朝開立以來,最年輕的內閣首輔。


    不當值時,必要入弘文館,為幾位皇子講學。


    史書經義,自有謝閣老。詩詞文章,全交顧相公。


    楊瓚所講,多為海外風土人情,各番邦同國朝關係。每次講學,必要鋪開輿圖,教皇子們認識世界。


    天下之大,畢生不能窮盡。井底之蛙,夜郎自大,實屬愚者所為。


    隨輿圖越來越大,楊閣老的講解不斷加深。幾位皇子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都被潛移默化。


    故而,兄弟鬩牆,搶奪皇位,在正德朝壓根沒有土壤。


    中原之地,化外之邦,引得少年好奇。


    海域之外,廣闊大陸之上,各式各樣的風俗,種類繁多的植物,千奇百怪的動物,更想一睹為快。


    隨明朝船隊往來海上,各種稀奇的動植物,陸續被帶回。


    翰林院請旨,遣人外出搜集,繪製成冊。其後抄-錄-印-刷,發官學儒學,助青年學子打開眼界,進一步認識世界。


    弘文館中收有精裝本。


    經吏部尚書王守仁增補,楊瓚潤色,涵蓋內容,足以讓世人驚歎。


    這些書冊,皇室子弟必讀。其後,逐漸發展到宗室外戚。


    人皆有好奇心。


    提及海外風土,楊閣老和王尚書剿滅海匪,搜尋寶藏的軼事,陸續被人翻出,更被加以修改,著成章回體故事,傳播民間。


    隨書籍大熱,情況變得一發不可收。


    民間不論,越來越多的宗室和外戚子弟,因書中的故事而熱血沸騰。


    最直接的後果是,各地藩王郡王乃至將軍府,接連上表天子:陛下,孩子不省心,整天想著往外跑,都不願受封世子。兒子不算,孫子都沒法忽悠,長此以往,如何是好啊!


    上表堆成山,朱厚照也是咬牙。


    這才哪到哪,就來和朕哭!


    說是想跑,好歹沒跑。


    朕那幾個兒子,輪番偷溜出京,朕和誰去說?!


    遇上這種去情況,各宗室藩王,國公侯爵,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子孫為爵位爭搶,不惜手足相殘,愁。


    互相推讓,視爵位如洪水猛獸,張口自由,閉口出海,不答應就偷跑,更愁。


    事情為何會發展到如今地步?


    抽抽絲剝繭,追根溯源,楊瓚的大名,落入眾人眼簾。


    楊閣老聳聳肩膀,嗬嗬一笑。


    是,確是本官。爾待如何,咬他啊?


    宗室勳貴如-戳-破-的氣球,一邊運氣一邊漏。


    和楊閣老理論?


    誰敢啊!


    旁的不提,錦衣衛指揮使豈是好惹!更不用說,東、西兩廠提督,每逢楊閣老講學弘文館,必拋開一切事務,親自奉茶倒水。


    撲上去咬?


    咯掉滿口牙不算,牙床都得磕掉一半。


    萬一惹得對方生怒,金尺抽下來,匕首戳幾下,還要不要活。


    更重要的是,出海之事,楊閣老最有發言權。一旦削去自家股份,今後的日子可怎麽過。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見識過海貿的豐厚利潤,再回到從前的日子?


    除非腦袋冒氫氣。


    於是乎,皇子和世子們矢誌探尋自由,在拓展疆土、揚帆出航的道路上,撒丫子飛奔。藩王宗室實在氣不順,隻能躲進小黑屋,猛-抽-楊-閣-老-小-人。


    相比之下,朱厚照身為天子,有權有錢,自有解決辦法。


    兒子跑?


    沒關係,老子也跑。


    立即打點行囊,出京,北狩!


    “朕北狩,少則數月,多則兩年。政務悉交皇太子。”


    看到蓋著寶印的字條,皇太子臉色數變,終於怒發衝冠,氣急掀桌。


    攤上這樣的老子,憋屈啊!


    “殿下?”


    伺候的中官小心上前,試著提醒:眼見就要午朝,殿下去是不去?


    捏著字條,皇太子狠狠磨著後槽牙。


    “去,這就去!”


    兄弟坑,親爹更坑,還是母後和皇姐好!


    皇太子深吸一口氣,不乘輿,直接步行往西角門。


    行在途中,得中官來報,英國公次子自海上歸來,攜十大車珍珠珊瑚,寶石玉器,剛剛進宮。謝小郎中亦自南疆返還,同帶數車方物,進獻宮中。


    進獻宮中?


    皇太子眯眼,嘴角緩緩勾起。


    兄弟偷溜,父皇偷跑,滿肚子火氣無從發-泄。


    這兩位,回來得正好。


    親爹坑兒子,親弟坑兄長,做舅子的,自然可以坑姐夫!


    兩位駙馬都尉送完禮,正打算回府,同妻子一敘相思之情。不料想,剛過金水橋,頓感脊背生寒。


    忙不迭回頭,除了刮過的北風,隻有一身甲胄的禁衛。


    兩人蹙眉。


    多心了嗎?


    事實證明,好的不靈壞的靈,絕對至理名言。


    翌日,即有中官過府,著兩位駙馬都尉取消“休假”,入戶部和兵部當值,即日生效。


    知是皇太子之意,兩人欲哭無淚。


    不是說,駙馬都尉僅掛職,不掌實權,不用上衙門點卯嗎?


    文華殿中,皇太子放下筆,端起香茗。


    想當年,就看這兩個不順眼。敢趁中元節和皇姐說話,求父皇下旨……哼哼!


    休假?


    想得美。


    去部裏熬油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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