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莫姐。”


    這天,夏菫拎著點心去拜訪鄰居莫雨霖。


    “夏——”


    莫雨霖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已經被她拉進門內。


    “莫姐,我真的快被步爺爺嚇死了……”


    夏菫俐落地將門踢上,表情十足地拉著她邊走邊說。


    她和莫雨霏的相識,是在她被步向仁氣得連夜收拾行李搬進公寓的那天,她不小心搞丟母親生前親手做給她的手工布娃娃,幸虧被對門的莫姐在樓梯口拾得。


    不知道為什麽,她對莫姐簡直是“一見鍾情”,一眼就喜歡上溫婉可人的她,聽她說話就覺得如沐春風,就算她好像滿怕生的,不敢和人太熟絡,自己依舊死皮賴臉地想和她當朋友。


    結果證明,臉皮夠厚就能夠和氣質美人當朋友啦!


    “他又來托夢?”莫雨霏難得地被挑起好奇心。


    “沒錯!”


    夏菫往沙上一躺,總是活潑靈動的一雙晶亮水眸成了熊貓眼,看來昨晚似乎睡得不好。


    “步爺爺托夢多次,你還沒習慣?”莫雨霏泡了杯枸杞茶給她。


    “不是習不習慣的問題,而是他說了些什麽的問題。”夏菫光想到便覺得毛骨悚然。


    邪門!太邪門了!


    步向仁被台風吹壞腦袋向她求婚的當晚,久未露麵的步爺爺竟然又現身,而且一連三晚準時報到,她真懷疑是步向仁那家夥“養老鬼”,不然哪有那麽準的!


    “他說了什麽?”


    夏菫的臉忽然紅了,看來似乎有什麽難以言明的秘密,莫雨霏更加好奇。


    “他說……”


    明明隻有她們兩個人,夏菫卻忍不住壓低音量,臉上紅暈更深,吞吞吐吐了大半天,完全不像平日大刺刺的模樣。


    “他說什麽?”莫雨霏更想聽了。


    “唉,說就說!”


    夏菫豪邁地把枸杞茶當酒一口幹掉。“步爺爺說,答應老人家的事要負責到底,沒見到他孫子得到幸福,他放不下心投胎,我就保證會把自己當成地藏菩薩,再辛苦也會幫他改造那個“不像人”,要他放心去投胎,結果他竟然異想天開要我做他的孫媳婦,說這樣他就能安心成仙,再也不來煩我——”


    她頓了頓,神色愁苦。


    “莫姐,我是很同情步爺爺愛孫心切,也覺得那個“不像人”無親無戚、獨來獨往,的確有點可憐,所以我也打定主意要好好改造他的壞脾氣,讓他人見人愛,但是有必要“舍身成仁”的嫁——”


    “噗——”


    莫雨霏連忙捂住口,有關些意外向來能在外人麵前壓抑情緒的自己,竟然忍不住發笑。


    “沒關係,想笑就笑,我自己也覺得很爆笑。”夏菫很能自我調侃,“我跟那個“不像人”剛認識的時候,簡直就像養在同一缸的鬥魚,不鬥不快活,現在雖然沒那麽緊張,但也絕對沒好到能同床共枕的地步,步爺爺那麽說,根本就是強人所難嘛!”


    “又沒人拿著槍逼你嫁。”莫雨霏不懂她為何那麽認真考慮?換成是她恐怕隻當成是夢,睡醒了再也不會記在心上。


    “拿槍還好一點,被鬼逼才可怕。”夏菫搓搓抓滿雞皮疙瘩的手臂,“唉!千金難買早知道,當初要是知道步爺爺孫子這麽難搞,我才不會答應。那個家夥有夠難照顧!對他好他也不領悟,還給人臉色看。”


    夏菫很無奈。她沒說謊,一開始步向仁真的每回都把她氣得半死,吃了幾天外賣早餐便任性要求她親自下廚,還規定每天變換菜色。


    好,她就把他的刁難當撒嬌、吃苦當吃補,當自己要培養第二專長,買了好幾本食譜努力學習,想說有隻免費“白老鼠”也不錯。


    可是有一回兩人吃完她親自做的早餐沒多久,她還活蹦亂跳,步向仁竟然拉肚子拉到虛脫,不曉得是玩笑還是真的問她是不是放瀉藥惡整他,她自責又委屈,當場嚎啕大哭。


    那天之後,步向仁好像再也沒給她臉色看,還不怕死地要她繼續送早餐。


    後來她還注意到,兩人吃飯時間越來越長,話越聊越多,他有意無意望著她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然後,他在台風天來找她、吻了她,還跟她說:“我們結婚吧!”之後卻像沒事人般去溫熱她帶來的食物,沒再提起這件事,她又不好意思問,怕是自己一時聽錯,隻能帶著滿腹疑問。


    接著,他送她回家,隔天他就出國——


    厚!她腦子快炸掉了!


    步向仁那家夥到底有沒有跟她求婚?那是求婚嗎?


    就算是,也是存心戲弄吧?


    這件事她實在很想問問莫姐的意見,但是又不好意思開口……


    “可是你還是沒放棄去照顧他。”


    莫雨霏不曉得夏菫心中的千回百轉,美眸輕揚,溫柔一笑。


    “夏菫,你有沒有聽過“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句話?”


    “當然聽過。”


    “那你有沒有想過, 所謂的托夢,或許隻是因為你這個人責任感太重,所以才會夢見步爺爺來提醒你實現承諾?”


    夏菫搖搖頭,“我也答應過我死去的阿公,等存夠錢要帶著他的骨灰壇回湖南老家,供在夏家宗祠,讓他落葉歸根,結果存夠錢的那年,剛好遇上鄰居失業湊不出家裏的喪葬費,我就把那筆錢轉送給他們度過困境,那時我阿公也沒天天飄來我床前哭啊!”


    聽夏菫訴說這件往事,莫雨霏對她的好感再度上升。


    噯,這麽一個善良正直又熱情的女孩,實在讓人很難不喜歡她。


    “鈴——”


    突兀的電話鈴聲打斷她們的談話,莫雨霏立即起身接聽。


    “喂?”


    “這裏是醫院,請問溫太太在嗎?”


    一聽是醫院打來,莫雨霏的心已經不安地吊起。


    “我就是溫太太。”她握緊話筒。“請問有什麽事?”


    “溫太太,溫立委遭到槍擊,目前醫生正在全力急救中,請您——”


    “莫姐!”


    夏菫驚叫一聲,來不及上前,眼睜睜看著莫雨霏身子一晃,隨即昏倒在地。


    ***********       ***************         **************           ****************


    “呼,還好沒事……”


    離開病房,夏菫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稍坐片刻,吐了口氣。


    “幸好立很隻是肩膀中槍,沒有性命危險,不然……”


    接到醫院的通知之後,莫雨霏昏過去數秒才恢複知覺,連個皮包都沒拿,立刻開門往外衝,她連忙下樓騎車跟上,載莫雨霏趕至醫院。


    有些眼尖的記者認出這位立委夫人,立刻一擁而上,七嘴八舌地開問,為了新聞完全不顧家屬的心情,她火大地開罵,一邊使出蠻力鑽出記者圍起的人牆,快快脫離重圍。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隻知道允斌要是活不了,我也不能活了!求求你們讓我進去找他……求求你們……”


    當時,莫姐撕心裂肺地哭喊出這一句,原本吵雜的現場突然鴉雀無聲,記者們真的讓出一條路,讓她飛奔離去,再也沒人跟入采訪。那一幕,她覺得自己永遠都忘不了。


    那一刻,她好感動,眼淚嘩啦啦地流。


    而且莫姐不肯讓丈夫麵對輸血感染的風險,堅持輸血給丈夫,即使輸完血虛弱不已,也要回到手術室外等待,那份把丈夫的性命看得比自己還重的覺悟,連她這個外人都深刻感受。


    生平頭一回,她忽然渴望在這世上也能有個人,那麽強烈地愛著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感動還是什麽的,眼淚又不受控製地沒落。


    母親死後,一時找不到正職的她身兼兩職,除了還學貸,還努力存錢,計劃先償還阿姨和姨丈代付的醫藥喪葬費用,再完成阿公落葉歸根的心願。


    所以,朋友放假的時候她在工作,她輪休的時候大家都在上班,學生時斯的朋友們各個也有男女朋友,都忙著談戀愛,連電話聯絡都是久久一通。


    仔細想想,在認識莫姐和步向仁之前,除了偶爾回阿姨家和安養院裏的“老朋友”們聚聚的日子,她從來是一個人。


    雖然也不乏異性示好,但沒有一個人能讓她心動,始終把賺錢放在戀愛之前的她,覺得一個人自由自在真好。


    可是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好寂寞,好想有個人能緊緊抱著她,好想阿公、媽媽、還有——步向仁。


    雖然沒談過戀愛,愛情小說和偶像劇她也看過不少,這種非常時刻,她竟然把步向仁和阿公、媽媽排在同等級,不就表示他在自己心目中意義非凡?不是把他當親人,就是當——


    情人。


    “鈴——”


    夏菫被自己的手機鈴聲嚇一跳,深怕吵到別人,立刻接聽。


    “喂?”


    “是我。”


    步向仁剛下飛機,一時沒聽出她的聲音不對勁,滿腦子隻想見她。


    “我記得你今天輪休,我想吃你親手做的什錦炒麵,兩個小時後我有個重要會議要開,你最好一小時內給我送到。”


    他說不出真心話,說不出分身乏術的自己,僅有兩個小時的空檔,卻想先見她一麵,又怕她不來,焦急讓他不自覺地又用起習慣的命令口氣。


    換作平日,夏菫一定會先跟他鬥嘴,強調自己不是讓他隨傳隨到的專屬女傭,不逼他說出個“請”絕不妥協。


    可是……這熟悉的欠揍口吻,正是此刻她最相信的聲音。


    “哇——”


    驚天動地的哭聲震得步向仁耳膜嗡嗡叫,手一滑,手機差點落地。


    我剛剛說的話,有過分到讓人嚎啕大哭的地步嗎?


    步向仁思考了兩秒,確定自己以往對她說過更過分千百倍的話也沒讓她哭,心裏馬上有底。


    “發生什麽事了?”他焦急地步向航廈,也不管身後隨行的朱秘書跟不跟得上他的步伐。“別哭。你人在哪裏?我馬上過去。”


    “我……”哭到哽噎的她斷斷續續地說:“我在台大。”


    “台灣大學?”


    “台大醫院。”


    “什麽?”


    剛上車的步向仁一吼,把司機和秘書都嚇了一跳。


    “你生病了?受傷了?在急診室還是病房內?”他這輩子還沒那麽坐立難安過。


    “不是我,是莫姐她老公……”他焦急的語氣讓她好感動,忍不住脫口而出。


    “步向仁,我好想見你——”


    通話突然斷了。


    步向仁立刻回拔,卻再也無法接通。


    “不進公司,立刻去台大醫院。”吩咐完司機,思緒分明的他立即交代秘書。


    “上網查任何有關溫允斌立委的即時消息。”


    “是。”


    朱秘書打開筆電上網,立刻看到溫允斌遭槍擊的頭條消息,以及不久前夏菫陪莫雨霏奔入急診處的畫麵。


    朱秘書一看見畫麵中出現那位每天送愛心早餐來,讓上司用完早餐後心情頗佳的小姐,立刻明白上司在乎的絕非溫允斌。


    “看來夏小姐沒事,隻是有些被嚇到。”她刻意讓畫麵停頓在拍到夏菫“好手好腳”那一幕。


    步向仁緊蹙的雙眉鬆了些。“取消今天所有會議與行程。”


    “是。”朱秘書掩飾心中詫異。能讓總裁這個工作狂放下公事不管,看來這位夏小姐搞不好就是未來的總裁夫人。


    她立刻發出電子郵件通知各部門取消會議的“好消息。”看來今天可以早早下班,和心愛的阿那答約會去了!


    相較於她的好心情,步向仁心裏可是老大不高興。


    瘋女人!別人老公出事,她幹麽哭得像自己死了老公?


    剛剛他的心髒差點沒在電話斷訊的同時停止跳動。


    女人哭他見多了,犯錯挨罵的、上門求金援的、示弱誘惑的,他一向隻覺得煩,什麽叫做不忍之心?他從來沒有過。


    但就在不久前,夏菫的哭聲讓他真真實實嚐到了心痛。


    這下慘了,那個心腸比棉花糖還軟的女人老是為了別人哭,往後他豈不是三天兩頭就要心痛?


    可是……有個人讓自己掛心,心痛的感覺,沒有想像中的令人厭惡,卻覺得痛得很爽快,很過癮,很有活著的味道。


    步向仁,我好想見你——


    想起斷訊前夏菫說的那句話,他的精神為之一振。


    從認識到現在,她像隻在他耳旁叨念千千萬萬句,就這句話最順耳、最討人喜歡。


    好吧,想見就讓你見。


    步向仁愉快地揚起嘴角,對於自己不久前還要放話要人家來見他,現在卻反過來“應召”飛去的行徑,很明智地選擇性失憶。


    人家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夏菫覺得自己是一失“口”成千古恨。


    是,是她嘴賤跟步向仁說想見他,哪裏知道自己手機會沒電,又怎麽知道他真的跑來找她?


    所以她哭完擦幹眼淚,便去采食材回家做什錦麵,順便替莫姐他們送了兩份過來。到了醫院,她才知道步向仁來過了,在醫院兜了一圈找她,不久前才氣衝衝離開的事。


    “你給我在原地等著,再讓我找不到人你就死定了!”


    在步向仁火大地撂完話之後,夏菫頭皮發麻地把借來的手機還給莫雨霏。


    “步先生怎麽說?”莫雨霏把丈夫的手機擱回床邊櫃,壓低音量不吵醒入睡的他。


    “沒什麽啦,就說他等一下要來。真是的,又沒人叫他來,哈哈……”夏菫傻笑回答,挨罵的部分自動省略。


    莫雨霏看著她微微紅腫的眼睛,心情裏愧疚又不舍。


    “對不起,因為我的事害你擔心了。”她頭一回主動牽起丈夫之外的人的手。


    “夏菫,謝謝你,當時要不是你陪在我身邊——”


    “唉呀,別說什麽謝不謝的,我們是朋友嘛!”夏菫最怕別人向她道謝的場麵。“倒是那個沒禮貌的”不像人”打擾了你老公養傷,我才該替他向你道歉。”


    夏雨霏搖頭笑說:“他很有禮貌,一點也沒打擾我們,和你平常跟我說的判若兩人。”


    “那是他在不熟、又沒惹火他的人麵前假的。”夏菫不苟同地說:“說真的,他不罵人的時候成熟、穩重、有氣質,不管擺在哪都很賞心悅目,完全符合小說裏那種風度翩翩的豪門貴公子,可是你千萬別被他騙了,他可是出了名的無情、易怒、難相處,沒事少惹他為妙。”


    “惹了會怎樣?”


    “他會從王子變暴龍,一腳踩扁——”


    咦,剛剛莫姐好像沒開口……


    夏菫倏地背脊一陣涼,瞄向病房裏唯一的第三者——


    “溫大哥好!”


    一瞧見清醒過來的溫允斌,她馬上立正站好,恭敬無比。


    她差點忘了,比起步向仁那隻暴龍,這裏有令人膽寒的“老狐狸”。


    她去溫家串門子時見過溫允斌幾次,頭一回見麵就對他“肅然起敬”——全身寒毛豎立。


    她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被人以那種仿佛x光掃射,從發根到腳趾頭仔仔細細確認的視線打量,沒被嚇得奪門而逃,真的多虧她生遲鈍。


    第二次會麵更誇張,溫允斌單獨上門告訪,帶的伴手禮竟然是委托征信社調查的資料,還要她自己看一遍,修正不對的地方。


    當時的氣氛簡直就像法官開庭,他理直氣壯的氣勢再度令她肅然起敬,像中邪似地乖乖照做。恭恭敬敬地呈上自己修改完整的自傳,最後聽他說:“好,算你通過審核,可以做雨霏的朋友。”她還高興地向他道謝,送他離開。


    事後,她怎麽想怎麽怪,整件事簡直像詐騙集團上門問她銀行帳號,她還順帶奉送存折和印章,隻差沒揮手道別叫人家有空再來,比遇上鬼打牆還可怕!


    和莫姐她老公比起來,步向仁不隻一點也不可怕,還算得上可愛呢!


    “好,很好。”溫允斌一雙精明墨眸瞅著她。“如果沒有一醒來就聽見有人想踩扁我老婆更好。”


    喝!夏菫全身寒毛豎立。


    “誰?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動莫姐一根寒毛?嗬嗬。你聽錯了!”她幹笑,心髒怦怦跳。


    “聽說是個叫“不像人”的家夥。”


    溫允斌可是聽得一添二楚。


    “你最好看緊你家那隻暴龍,別說踩扁,他要敢對我老婆大小聲,別怪我把剝皮拆骨做成標本——”


    “允斌!”看老實的夏菫臉色都白了,莫雨霏連忙出聲製止丈夫。“夏菫,你別理他,他就愛開玩笑嚇人。”


    開玩笑?


    夏菫一點也不覺得。


    自從上回溫允斌親自登門拜訪之後,她就有種直覺,這男人很愛、很愛老婆,愛到有人敢傷他老婆一根寒毛,他會不惜拆下對方一隻手臂。


    “知道了,我一定會看緊他!”夏菫認真對對溫允斌承諾。“我現在就出去等,一步都不讓他踏進來。”


    “在這裏等就好了。”莫雨霏拉住她,責備的目光掃向丈夫。“你看,她真的信以為真了。”


    “我說的本來就是真話。”


    “你——”


    “啊,我的傷口……”


    溫允斌皺眉輕喊,莫雨霏臉上的氣惱立刻轉為擔憂,奔到床邊緊握他的手,眼裏隻見丈夫憔悴麵容,完全沒發現他露出被單外的另一隻手有力的趕——不,是示意夏菫這顆大電燈泡快趁此刻離開。


    當然,夏菫立刻識趣地躡著腳步離開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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