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貴妃最近的日子很不好過。


    原本淩皇後薨了,自己晉為貴妃成了眾妃之,又得了掌管六宮諸事的鳳印,麗貴妃以為自己終於熬出頭來了,眼看離著後位就差這一步,但卻怎麽也邁不過去。


    褚紹阮從誨信院下了學回來後直接來了麗貴妃的麟趾宮,二皇子褚紹阮今年十七歲,也正是少年風華正茂之時,褚紹阮給麗貴妃請了安,麗貴妃連忙拉著兒子坐下,好好問了問今日的功課等等。


    褚紹阮笑笑:“都還好,太傅都說除了大哥,就屬兒子的文章好了。”


    “大皇子……”提起褚紹陵來麗貴妃又是一陣心口疼,“他作的文章,太傅們必然不敢說不好。”


    褚紹阮一聽這話也沒了笑意,這些他自然知道,他不過比褚紹陵小了兩個月,就因為不是生在皇後的肚子裏,兩人從小的境遇天差地別。


    “母妃不必如此……”褚紹阮冷笑,“如今皇後已經仙去,待到母妃當上了皇後,我就不會再比大哥差了。”


    麗貴妃輕撫額頭,歎氣:“哪有這麽容易,皇後走了,還有太後,你皇祖母……總拿著大皇子嫡長之事說話,一會兒說他沒了嫡母照看可憐,要我給碧濤苑的各項份例加一倍上去,一會兒又說大皇子從小身子羸弱,又是食補又是藥膳……”


    麗貴妃越說越觸動心火,聲音也尖刻起來:“他身子羸弱?!不過就是小時候皇後太過嬌寵了生過幾次小病!那也都是皇後和太後慣出來的,如今他身子不比哪個皇子好?非要千嬌萬寵的,也不怕跟他的母後一樣經不起了……”


    “母妃!”褚紹阮適時的打斷她,“言多必失,這些話母妃還是少說,免得哪日在人前不經意帶出來。”


    麗貴妃深吸了口氣,點頭,鬢上珠翠隨之叮咚作響,麗妃輕撫前額:“放心,母妃就是再恨也不會讓別人看出來,每每你皇祖母說什麽母妃都是笑臉應承著的。”


    褚紹阮給麗貴妃開解:“母妃,我們不急……淩皇後是太後的外甥女,太後自然偏向著他們,但如今後宮之中母妃位分最為尊貴,前朝外祖父更是越得聖心,你的地位輕易動搖不得,母妃晉升皇後,不過是遲早的事。”


    褚紹阮淡然一笑:“畢竟,太後年紀大了。”


    聽了兒子的話麗貴妃心裏好過了不少,點點頭:“還是我兒看的深遠,好孩子,母妃忍著這些都是為了你,太後娘娘……咱們且看誰活的長遠吧。”


    麗貴妃長歎了口氣,殿外一內侍慢慢走進來,悄聲在麗貴妃耳邊說了幾句話,麗貴妃臉色驀然變了,驚道:“果真如此?!”


    內侍垂:“奴才聞得風聲後派人注意過碧濤苑,一連幾日,大皇子每每夜半還不歇息,獨自一人在偏殿裏,先是沐浴焚香,然後又是寫又是畫,每每折騰到夜半,出來後親手將偏殿鎖上,白日裏也不許任何人進去。”


    褚紹阮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母妃……這是怎麽了?”


    “好啊,褚紹陵這是忙不迭的要找死呢。”麗貴妃輕咬朱唇,冷笑,“大皇子在宮中行巫蠱之術,要詛咒母妃和你……好陰毒的褚紹陵啊,我倒要看看……太後娘娘這次還怎麽護著他!”


    麗貴妃這次難得的耐住了性子,隻是讓太監給皇帝傳話,晚膳麗貴妃親自下廚,請皇上來麟趾宮用膳。


    晚間皇帝果然來了麟趾宮,麗貴妃早早的等著了,見著皇帝自是一番溫柔小意曲意逢迎,皇帝對麗貴妃多年的盛寵不是沒有原因的,麗貴妃今年三十有四,但因為保養得當,又是天生的美人,看上去並不見老色,傾國依舊,更重要的是這個女人很會揣摩男人的心思,皇帝想聽她說什麽想看她做什麽,想聽她將話說到什麽份上想看她將事情做到什麽程度上,麗貴妃全做得到。


    “皇上……”麗貴妃擺了擺手讓近侍退下,臉上猶豫不決,半晌歎了口氣,“臣妾近日覺得身子不適,吃了幾劑藥也總不見好,臣妾乳母在外麵給臣妾找了個寺求了簽,大師說……臣妾是流年不利,有小人作祟。”


    皇帝閉了閉眼,輕輕揉了揉眉心:“愛妃多慮了……”


    麗貴妃小心的看著皇帝的臉色,眼睛紅了:“是,臣妾侍奉君前,有皇上的龍氣庇護,怎麽還會有小人作祟呢,臣妾將乳娘訓斥了一番,臣妾知道皇上不願意聽這些怪力亂神之語,臣妾也不信……但昨日,臣妾聽聞……大皇子每每夜半在碧濤苑偏殿裏焚香詛咒,這……”


    皇帝睜開眼,冷聲道:“你說的屬實?”


    麗貴妃點點頭,擦了擦眼淚:“臣妾不敢妄議皇子,但這兩件事太巧,臣妾不知道該怎麽辦,如今雖是臣妾掌管這宮中之事,但大皇子是淩皇後留下的嫡子,臣妾對大皇子是又敬又畏,臣妾隻敢告訴皇上,皇上給臣妾拿個主意,不管說什麽臣妾都隻有聽從的……”


    麗貴妃像是得了天大的委屈,說完這幾句話終究撐不住哭了起來,美人就算哭起來也是美的,梨花帶雨,皇帝心早就軟了,少不得一番勸慰,皇帝沉思了片刻道:“罷了,今晚朕同你一起去看看,若陵兒當真糊塗,朕定然給你個公道。”


    麗貴妃垂:“臣妾全聽皇上的。”


    夜半,褚紹陵照常沐浴焚香,換了一身素色衣衫,自己進了偏殿。


    褚紹陵打開香爐,放了些檀香上去,靜了一會兒開始寫字……


    沒過多長時間,外麵亂起來了,褚紹陵嘴角噙著冷笑,手下不停依舊寫著,不多時王慕寒敲門急道:“殿下!皇上帶著人來了!”


    褚紹陵不慌不忙的放下筆,轉身推開門,喝!好大的陣仗。


    皇帝帶著麗貴妃和一眾近侍侍衛過來了,褚紹陵整了整衣袍,走近給皇帝行禮,皇帝深鎖著眉頭,道:“免了。”


    褚紹陵起身,掃了麗貴妃一眼,微微抬手:“麗貴妃安好。”


    麗貴妃此時正得意著,也不在意褚紹陵一如既往的不將她放在眼裏,笑著點點頭,陰陽怪氣:“大皇子安好,這大晚上的,大皇子不在寢殿就寢,一個人在這偏殿做什麽?”


    褚紹陵神色有些遲疑,猶豫了下道:“並沒有什麽事,不過是……不敢驚動父皇,沒有什麽事。”


    “沒有什麽事是什麽事!值得你半夜三更的折騰!”褚紹陵心虛的神色更印證了麗貴妃的話,皇帝的有些不耐煩了,他最恨巫蠱之事,自己這個嫡子向來與自己不親厚,今日他敢行巫術害麗貴妃,焉知哪天不會來害自己?皇帝看了看偏殿裏麵,果然燈火憧憧,“朕自己進去看看!”


    “父皇!”褚紹陵還要攔著,但哪裏擋得住,皇帝和麗貴妃扶著近侍進了偏殿,褚紹陵忙跟進去,眾人繞過屏風一看廳中書案上擺著的東西都愣了。


    廳中沒有朱砂沒有符紙更沒有什麽巫蠱穢物,殿中檀香靜靜的燃著,寧神雅致,書案上端端正正鋪著一丈見方的墨綠色貢緞,上麵用金粉寫了無數個壽字,勢巧形密,遒勁有致。


    麗貴妃一下子愣住了,啞然道:“這……你每夜躲在這寫這個做什麽?!”


    皇帝也沒想到會是這樣,轉過頭來看褚紹陵,褚紹陵躬身,慢慢道:“下個月就是皇祖母的千秋了,兒臣沒有什麽別的可以孝敬,隻得效仿古人,每日沐浴焚香後寫百壽為皇祖母祈福。”


    皇帝隻覺得被扇了一巴掌似得,看向麗貴妃的眼神也帶了一絲淩厲,沉默了片刻勉強笑道:“好孩子,你是有心的……隻是不可每日這麽晚了還不睡,你身子向來嬌弱,哪裏禁得住。”


    褚紹陵垂應了,淡淡道:“白日裏兒臣雜事太多,再說人來人往的,一是不容易靜下心來,二是……”褚紹陵挑眉掃過麗貴妃一眼,“兒臣為皇祖母祈福,並不求人人皆知……父皇教訓的是,幸好今日已經寫完了,今後必不會再晚睡了。”


    皇帝點了點頭,終究覺得沒意思,又勸慰了褚紹陵幾句就去了,從始至終沒有再看麗貴妃一眼。


    褚紹陵好生將人送出碧濤苑,轉身回寢殿,王慕寒一直跟在後麵,他不知道實情,隻當是褚紹陵為太後祝壽卻被皇帝誤會了心寒,進了寢殿挽翠給褚紹陵寬衣,王慕寒在一旁低聲勸:“殿下也看見了,今天這事必然是麗貴妃挑唆的,皇上何曾會懷疑殿下呢,不過是聽了枕邊風,殿下不必吃心,依老奴看啊……”


    “公公費心了。”褚紹陵笑了下,王慕寒原本是伺候皇後的,當年他從鳳華宮裏搬出來,皇後怕他身邊沒可意的人伺候,這才將自己用了半輩子的人給了褚紹陵,之後王慕寒忠心耿耿忠的伺候了褚紹陵這些年,對褚紹陵來說他不隻是個奴才了,褚紹陵輕笑,“我不是在想這個……去吧,我睡了。”


    褚紹陵獨自躺在梨花大床上看著層層床幔冷笑,他每夜去偏殿的事碧濤苑的宮人都是知道的,且他嚴命過不許外傳,他身邊的人都是淩皇後,王慕寒和他自己層層把關留下的,各個忠心口緊,就算是誰說出去了,麗貴妃也隻會知道他在給為太後的壽辰準備,巫蠱一事,他隻跟褚紹陽說過。


    褚紹陵原本就帶了試探的心思,他的好弟弟卻這麽容易就將他賣了,褚紹陵閉上眼,心中冷笑,褚紹陽竟是這麽早就將自己當做對頭了,好啊,宮中日子還長,慢慢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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