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慕寒嘴角帶笑,道:“殿下……殿下的午膳也快好了,奴才先去看看。”


    褚紹陵點頭,王慕寒躬身退下,將門關好自己守在外麵。


    衛戟臉色有些白,他怎麽也想不到褚紹陵會己屋子裏,更沒想到自己藏得好好的那幅畫怎麽就被褚紹陵現了,衛戟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整個人愣在門口。


    原本是褚紹陵來衛戟屋子裏翻東翻西,如今被撞破了反倒是衛戟尷尬,褚紹陵坐下來將手裏的畫紙展開,輕笑:“這是你的?”


    衛戟咬了下唇,跪下道:“回殿下……是屬下的。”


    褚紹陵笑了:“這明明是我畫的,怎麽就成了你的了?”


    衛戟有些著急,私藏皇子筆跡這是大罪,衛戟才十四歲,心裏到底還是害怕的,但還是堅持道:“殿下……這是屬下的,求殿下……還給我。”


    衛戟臉色白,拿著小布包的手都有些抖,褚紹陵心裏暗悔,不過還是個孩子,自己總是逗他做什麽,褚紹陵放柔聲音:“你喜歡水墨畫?我再給你畫一幅好不好?喜歡什麽的?”


    衛戟聞言忍不住抬頭看褚紹陵,愣了下道:“屬下……屬下不敢勞煩殿下,殿下能把這幅畫……還給屬下就好了。”話是這麽說,褚紹陵卻看出來衛戟臉色有些紅,是害臊了嗎?


    褚紹陵輕笑,走近將人扶起來,剛還自責不該逗他,但這會兒這麽近的看著衛戟褚紹陵還是有些忍不住,手上一用力將衛戟拉近幾分,衛戟下意識要躲,但看著褚紹陵另一隻手上拿著的畫紙還是堪堪忍住了,褚紹陵握著衛戟的手腕低聲調笑:“你還真看重這東西,那日那麽不通情趣,如今為了這張破紙倒肯聽話了。”


    衛戟垂抿著嘴唇不說話,褚紹陵心情越愉悅,開恩將手裏的畫給了他,衛戟拿到畫紙瞬間從褚紹陵手裏掙脫開,退後幾步,小心的將畫紙疊好收進懷裏,警惕的看著褚紹陵,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喃喃道:“屬下……不敢冒犯殿下。”


    “你躲什麽?我還能再搶回來?”褚紹陵失笑,走到書案前翻看,抬頭看了衛戟一眼,道:“愣著做什麽?過來磨墨。”


    衛戟實在不知道褚紹陵想做什麽,也不敢問,隻得走近站在一旁幫著磨墨,褚紹陵翻了半日隻找出一張原絲絹來,倒是能用,又挑了隻合適的筆,沾了沾墨汁作畫。


    褚紹陵略想了想,提筆畫了一處山崖,山崖陡峭,崖上掛著一輪明月,幾片薄雲,褚紹陵換了隻筆,畫起人物來,這次畫的不再是褚紹陵和褚紹陽,褚紹陵的丹青一絕,幾筆將衛戟的輪廓勾勒出來……


    山崖上衛戟席地而坐,正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身邊褚紹陵慵懶的坐著,側過頭看著衛戟,嘴角含笑,像是在說著什麽,兩人手邊還放著一壇子酒,情形恬靜又溫馨。


    褚紹陵換了筆繼續,快一個時辰才將這幅畫完成,比給褚紹陽的那副還要功夫,褚紹陵換筆蘸了焦墨,題字:贈衛戟,天啟十三年冬。


    褚紹陵取出自己的私印,印在右下落款,褚紹陵收起印章來柔聲輕笑:“給你的,不比你那副好很多?”


    褚紹陵轉頭看衛戟,衛戟眼睛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紅了,褚紹陵失笑:“這是怎麽了?你不是喜歡這畫麽,我好好的給你畫一幅你怎麽倒不開心了?”


    衛戟垂,啞聲道:“屬下當不起殿下厚愛。”


    褚紹陵心裏歎口氣,衛戟的性子他大概也摸清了,心地夠好人也老實,隻是太過迂了,隻會傻傻的站在一旁看著,不然上一世也不會守在自己身邊十年自己都不知道有這個人,褚紹陵對於自己想要的東西向來都要去搶去爭,頭一回遇見衛戟這樣性子的人,又費解又心疼。


    褚紹陵將畫放在書案上,自己拉著衛戟一同坐下來,衛戟有些難堪的抹了下眼睛,褚紹陵輕笑:“你對我的心意我知道,你也不傻,這幾日我這樣待你,你也該明白我的心意了。”


    衛戟自然明白,這些天褚紹陵時不時會逗逗他,說些讓他臉紅害臊的話,王公公會照看著他,必然也是得了褚紹陵的授意。


    衛戟微微抿著唇,眼中還濕著,褚紹陵實在不懂了,低聲道:“那日本想跟你親近親近,誰知道你跑了,害的我以為你並沒有這個心思,今天看見你居然藏著我的畫,這麽看是對我有心意的,你哪裏還不滿意,直說就是。”


    衛戟垂著頭,半晌起身跪下啞聲道:“對殿下有了不該有的心思,是屬下該死……屬下不敢奢求其他,隻希望能守在殿下身邊效忠,死而後已。”


    一句“死而後已”將褚紹陵本帶著些調笑的心思抹去了,剛才作的畫上的山崖,正是皇城外西三十裏的斷腸崖,褚紹陵想著前世斷腸崖上遍體鱗傷的衛戟,再看著眼前這個半大的孩子心裏越難受。


    褚紹陵沉聲問:“你就這麽安心隻當個侍衛?若是有一日我娶親了,生子了呢?”


    衛戟垂:“屬下會效忠殿下的王妃世子一如效忠殿下……屬下身為男子,又沒有顯赫的家世能輔助殿下,隻能……”


    “別說了……”這個孩子就是來克自己的,褚紹陵聽著衛戟的話心裏止不住的疼,將衛戟拉起身來,輕聲道,“我不會娶王妃。”


    若能得這人一生相守,縱是無妻無兒又何妨?


    衛戟愣愣的看著褚紹陵,呐呐:“殿下……”


    褚紹陵閉了閉眼,沉聲道:“我知道突然這樣對你你回不過神來,你隻要知道,我不是一時新鮮將你當樂子,你放心,我不是將你當孌童,那天是我唐突了,你別多想,以後就留在我身邊吧。”


    褚紹陵輕笑:“今天就升你做碧濤苑的一等侍衛,每天跟在我身邊,喜不喜歡?”


    褚紹陵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對一個人這麽在意,重生後原本是想好好的對他,成全了他的心意,再提拔他的家世,也算是回報了前世衛戟的忠心,但這些天相處下來,褚紹陵現自己是真的喜歡這個人了。


    會擔心他輪值時冷不冷,會惦念他吃不吃的飽……褚紹陵生性涼薄,除了對淩皇後和以前的褚紹陽,他從來沒有這樣過。


    就是將他提拔到身邊後褚紹陵也不放心,破格將他提拔為三等侍衛,又擔心別的侍衛會不會欺負他,他的衛戟還這麽小,性子又太善,怎麽能讓人放心?


    怎麽想,還是將人放在眼前的安心。


    衛戟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低聲道:“殿下……屬下年紀不夠,更沒有什麽功績,越級升為一等侍衛,會讓人說殿下……”


    “你殿下從來就不怕別人說什麽。”褚紹陵打斷他的話,輕笑,“我是真的想一輩子對你好……隻怕現在這樣說你也不信,衛戟,你隻往後看吧。”


    衛戟眼睛驀然紅了,原本是一場毫無指望的傾慕,他怎麽也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天,心裏不感動是假的,隻是衛戟已經習慣了站在暗處,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啞聲問:“殿下……為什麽對屬下這麽好?”


    為什麽要對衛戟這麽好,在以後的歲月裏,很多人問過褚紹陵這個問題,皇帝問過,太後問過,褚紹陽問過,衛戟的兄長衛戰也問過……問的人不同,褚紹陵回答的也不一樣。


    所有人都不明白,衛戟長相隻是中上,性子沉穩木訥,做不來討好媚上的事,但褚紹陵就是對這個人好,好到所有人都看不懂的程度。


    褚紹陵看著衛戟輕聲道:“我問你,若是有一日我失去這天潢貴胄的身份,淪落到連平民都不如,身邊最親近的人都希望我去死,你會怎麽樣?”


    衛戟愣了下,想也不想道:“屬下會留在殿下身邊,萬死保全殿下性命。”


    多好的回答,現在的褚紹陵貴為中宮嫡子,這時候他問身邊任何人這個問題恐怕都是差不多的回答,但在前世,在他最難最難,連他自己都已經放棄的時候,是衛戟,隻有衛戟,抱著必死的決心,拚著一身的刀傷將他從秦王府中帶出來,也隻有衛戟,和他麵對三千禁軍時毫無畏懼,為了他一人一刀與三千禁軍廝殺,最後身上無一處完好的壯烈死去。


    天下之大,隻有這一個人。


    就是這個人,在最後的最後,在絕境中毫無指望的時候還在堅持著,要保護他,讓他活下去。


    褚紹陵前世一生短暫,這份情誼除了淩皇後,他也隻在衛戟身上嚐到過,隻那一次,就再也忘不了,褚紹陵一直是個自私貪婪的人,他要將人永遠的捆在身邊,隨時隨刻的汲取隻有衛戟能給的溫暖。


    褚紹陵看著衛戟還有些稚嫩,有些茫然的臉輕笑:“在那種情形下你還會留在我身邊,這就是我喜歡你的因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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