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檢察官,我不懂,你有話要問我,昨晚為何不直接在公司問,竟要發傳票傳我來地檢署?”阿潘話說得客氣,卻不看聽出心中對此頗為不滿。


    “我這麽做是基於兩個原因。第一,昨晚,你們擔心希娣的安危傷心落淚,哭成一團,我擔心在那種氛圍之下,所提的問題會得不到完整的答案;第二,我以證人的身份傳喚你,你在這裏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被記錄表下來,並且加以查證,若發現不實,你得負最高七年的偽證刑責,所以,等一下你千萬要據實回答。”翟羽睜著一對徹夜未眠、布滿血絲的眼,不疾不徐的告訴阿潘。


    “最高七年的偽證刑責?你這是在恫嚇我嗎?”阿潘下意識瞄了一眼一旁做記錄的書記官。


    “恫嚇?不,你誤會了,我隻是在善盡告知的義務。”


    “謝謝你的告知,我保證會實話實說。”


    “很好,非常感謝你的配合。”翟羽先禮後兵,開始提問:“這次婚紗秀是租用國際會議中心的場地?”


    “是。”


    “那麽,你可知希娣開車前往會場的路線?”


    “嗯,我知道。”阿潘點點頭,加以解釋:“因為,我們公司時常租用國際會議中心走秀,所以身為希娣姐助理的我,常常搭她的車一起前往。每次希娣姐總是在剛過信義路四段後,轉進一條單行道巷子走捷徑到國際會議中心。”


    “是這條巷子嗎?”他遞上警方從路口監視器側錄下來的照片。


    “沒錯!就是這條巷子。”阿潘注視著照片,說:


    “從照片可以看到希娣姐的車頭旁邊橫躺在一輛摩托車……啊!我明白了,一定是‘瘋狗浪’的手下早就守在公司外麵,當希娣姐從停車場開車出來就被盯上,一路尾隨,然後製造車禍趁機抓走希娣姐。”


    “你的話前後矛盾。”翟羽冷眼睇她,眸裏精光乍閃。


    “哦?哪裏矛盾了?”


    “既然你說‘瘋狗浪’的手下一路尾隨希娣的車子,那麽,製造車禍時理應從車尾撞上去,怎會是逆向衝出撞到車頭呢?從現場研判,分明是歹徒早就守候在巷子口,等希娣的車一切盡巷子,立刻衝撞過去。隻是,我感到納悶,歹徒從何得知希娣要前往國際會議中心?又怎會知道希娣開車的路線?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有人提供訊息。”


    “你這是在……懷疑我?”


    “我沒這麽說,你大可不必這麽想。”


    “喏!給你。”阿潘打開皮包,拿出一張摺得方方正正的紙交給他。


    “這是什麽?”他接過去打開看,上麵寫的密密麻麻。


    “我是希娣姐離開公司時最後接觸的人,所以我主動將我昨天下午的行程,包括去哪裏做什麽與誰見麵說些什麽,以及對方的手機號碼通通寫在紙上,你可以一一查證。”


    “原來這是你的不在場證明。阿潘!教唆者通常都隱身幕後不會出麵,除此之外,還會有天衣無縫飛超完美不在場證明。”


    “翟檢察官!你們檢察辦案不是講究有多少證據說多少話嗎?如果你懷疑有教唆者,就拿出證據揪出來啊!而不是一味地含沙射影。”


    “我一定會揪出教唆者,而且正在這麽做。不然怎會請你來作證理清案情呢?好了!今天,到此結束,若有需要再請你過來。”


    “好!我會隨傳隨到。”阿潘鬆口氣起身,急欲結束這令她細胞不知死多少的談話。


    “阿潘,我若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我們第三次見麵談話,你今天的表現比起第一次臨檢被帶回問訊跟在‘蘇菲亞珠寶店’偶遇時的驚慌失措 ,簡直不可同日而語。想必你對於要到地檢署作證,已事先做足了心理準備,才能表現得如此鎮定吧?”


    “作證不就是實話實說,哪需做足心理準備?”阿潘笑著往外走。


    “說得好,呃……我差點忘了告訴你。”


    “什麽?”阿潘站在門口回頭問。


    “今天淩晨三點多,‘瘋狗浪’在睡夢中落網,正在押解回台北的途中。”


    “真的?”阿潘大驚失色。


    “你不知道?電視新聞台的整點新聞都重複播出好幾遍了,你居然不知道?阿潘,等‘瘋狗浪’押解至地檢署,我會針對你一口咬定是他派手下抓走希娣一事跟‘瘋狗浪’問個清楚明白。好啦!沒事了,你請慢走。”


    “……”阿潘臉色蒼白得嚇人,拖著癱軟的雙腿,步履維艱的離開,翟羽馬上打電話給市刑大隊的李組長。


    “李組長,我這招‘引蛇出洞’已經讓洞裏的蛇開始不安,可能會有所行動,你的人一定要盯緊她,不能有任何差池……我靜候你的好消息。 ”


    當工人貼上最後一塊瓷磚,塗水泥抹平縫隙後,一座新墳立在夕陽裏。


    “完工了!你們把工具跟剩下的水泥、瓷磚通通搬到小發財車上就可以先騎車回去,我燒柱香再走。”阿火師指揮著工人。


    “好。”工人們應了聲,紛紛動手把圓鍬、鏟子……等工具放進一隻大帆布袋裏,再抽緊袋口扛在肩上,越過一座座墳頭,朝停在距離百來公 尺遠的小發財車走去。


    “阿發仔!你也過來一起向墳主上個香。”阿火師眼看收拾得差不多了,浴室點燃幾柱香,分一半給阿發仔,兩人麵向墓碑舉香頂禮膜拜,阿發仔側過身取走阿火師手上的香,一並插在墳前,嫋嫋輕煙為新墳增添一抹淒清。


    “功能圓滿,我們走吧。”阿火師沿著狹窄的墓道走到前頭。


    “阿火師,上回您不是說要把孫子帶在身邊學造墳,怎麽一整天下來也沒看見他的人影?”阿發仔緊跟在阿火師背後。


    “別提了!我孫子說幹我這一行沒前途,他才不想學。我聽了,覺得也對啦!現在絕大多數的人都采用火化進塔的方式,很少土葬了。唉!想想以前跟著我造墳吃飯的工人少說也有十幾二十個,哪像現在隻剩下三個;再這麽下去的話,我這一手造墳的技術想傳承都沒人肯學,注定要失傳了。”以前阿火師的兒子寧可在市場賣魚,弄得一身魚腥味,也不肯跟他學造墳,現在連孫子也當麵拒絕他,令阿火師唏噓不已。


    “造墳這工作,夏天要頂著烈日暴曬,冬天則要飽受刺骨寒風,再加上需求少,所賺有限,笨蛋才要學哩!”


    “你這個猴死囝仔!竟敢拐彎抹角在罵我笨蛋?”阿火師吹胡子瞪眼。


    “我敢罵您,不天打雷劈才怪!”阿發仔嬉皮笑臉否認。


    “嗬……我諒你也不敢。”阿火師嗬嗬笑了起來,兩人邊走邊聊,很快快就走到小發財車旁邊,阿火師打開車門一屁股坐進去。


    “對了!我們彪老大要我轉達,請您晚上來家裏泡茶下棋。”


    “好啊!你回去告訴他我一定去。”阿火師滿口答應,忽想起了什麽,從車窗探出半顆腦袋。


    “阿發仔!摩托車要騎慢一點。”話剛落,阿火師隨即踩足油門,把貨車開得飛也似的離去。


    “真是的,自己飆車還叫我騎慢一點。”阿發仔嘴裏碎碎念的跨上老爺機車。噗噗噗!從山頂繞著陡峭的彎道下山,騎著騎著……肚子忽然一 陣劇痛,痛得他齜牙咧嘴。


    “好痛!好像要拉肚子。”阿發仔放慢車速,東張西望,瞧見前麵路邊有一棵大樹——


    “不行!快要拉出來了,幹脆到大樹旁邊的草叢裏就地解決。”阿發仔停下摩托車,抱著肚子急急忙忙跑到草叢裏,脫掉褲子蹲下去……


    “什麽味道?好臭!”被塞在鐵桶裏一天一夜的文希娣又渴又餓,疲乏無力的陷入虛脫狀態,一聞到從洞孔吹進來令人作嘔的陣陣臭味,趕緊捏緊鼻子,繼而一想——


    “這……好像是糞便的味道?莫非附近有人?”她精神一振,顧不得臭味熏鼻,把眼睛貼在洞口找尋……啊?有了!她看見兩條o形腿在距她 幾步遠的地方整衣穿褲子。


    “救命啊,救命啊!”她餓到沒力氣,加上鐵桶有效阻隔聲音,所發出的求救聲微弱得幾乎聽不到。


    “奇怪!我好像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喊救命?”阿發仔以為自己聽錯了,不自覺的挖挖耳朵、清清耳屎。


    “救命啊,救命啊!”她像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到一塊浮木,不放棄地拚了命喊。


    “不是好像,而是真的有人在喊救命。”阿發仔四下張望,可四周除了被風吹得像波浪般起起伏伏的草叢外,就隻有一個生鏽的大鐵桶,哪裏 有人?


    “我該不會白天見到鬼吧?”阿發仔從事殯葬業,死人看多了,一副沒在怕的歪著腦袋低估:


    “奇怪,電影裏頭的鬼都嘛事說:還我命來,還我命來。哪有鬼喊救命的?這隻鬼會不會太遜了點?啐!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不管 了!還是走為上策。”


    “救命啊!救命啊!”文希娣看到他轉身要離去的背影,急的耗盡全身的最後一絲力氣用腳踹鐵桶,使鐵桶發出“咚咚”巨響。


    “從鐵桶裏發出來的聲音?”阿發仔掉頭抬腳踢了踢鐵桶:


    “如果是你在鐵桶裏喊救命的話,就請你再喊一次。”這回,阿發仔整個人蹲下去把耳朵緊靠著鐵桶聽仔細。


    “救我!”


    “阿娘喂!鐵桶裏真的有人。小姐!我這就去拿工具來撬開桶蓋救你出來。”救人如救火,阿發仔三步並作一步,飛奔過去打開摩托車椅蓋, 取出螺絲起子跟榔頭,再火速折回鐵桶旁,用榔頭使力敲打鐵桶鎖頭,所引發的劇烈回音震得鐵桶裏的文希娣耳膜差點震破,連忙捂住耳朵咬 牙忍受強烈震動的不適感。


    “小姐!鎖頭已經被我打掉了,接著要撬開桶蓋,你再忍一忍,很快就可以救你出來了。”阿發仔把螺絲起子對準桶蓋的凹縫使勁撬……


    “啵”一聲,桶蓋應聲彈開來。


    “奧!好新鮮的空氣。”文希娣爬出鐵桶,挺腰掄拳輕輕捶打蜷縮太久而發酸發麻的腰椎,接著貪婪地像魚一樣張嘴大口大口呼吸充沛的空氣 後,向她的救命恩人鞠躬道謝。


    “謝謝你救了我!”


    “不必謝啦!”阿發仔怪不好意思地說:“沒想到拉肚子也可以救人一命。”


    “咦?你……你不是阿發仔嗎?”文希娣一眼就認出他來,驚喜得扯開笑。


    “你認識我?”


    “是啊!我們曾經在‘小林台式餐廳’見過麵,你還說你馬子阿香是我的粉絲。”


    “真的?我真的這麽說?”阿發仔不禁懷疑自己的女朋友阿香是不是眼睛脫窗,不然怎會是眼前這個披頭散發、臉頰烏青、嘴巴紅腫、渾身髒 兮兮女孩的粉絲?


    “你真的想不起來?我是文希娣呀。”


    “如果你是那個第一名模文希娣,那我就是布萊德彼特。”他笑著消遣她。


    “那天晚上你喝醉了,難怪會想不起來。”她頗能理解的進一步提醒:“當時你拿著玻璃杯找我簽名,接著又想強迫我去跟你的彪老大敬酒, 為此,我們起了口角衝突,後來才知道彪老大跟翟羽檢察官彼此認識。”


    “翟羽檢察官?你一提起他,我就全想起來了。”阿發仔揉了揉眼睛看仔細。


    “真的是文小姐耶!不過,你怎會被人塞進這個又髒又臭的鐵通丟在這裏?”


    “我被綁架了。”


    “綁架?是誰這麽大膽,連檢察官的女朋友都敢綁架?”阿發仔打開電視隻看政論節目,從不看新聞台,也懶得看報紙,對文希娣被綁架一事 ,完全處在狀況外。


    “這……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裏。至於我被綁架的事,路上再告訴你。”


    “也好。”阿發仔用關心的口吻問著:“你走得動嗎?要不要我背你?”


    “謝謝,我……”文希娣的話尚未說完,即聽到一聲暴喝:“想走?門兒都沒有!”


    “麥安傑、阿潘?你們怎會跟那兩個綁架我的壞蛋在一起?”文希娣看見那兩個年輕人一個手執圓鍬,一個拿著十字鎬,分別站在麥安傑跟阿 潘身邊,她這才恍然大悟地重重倒抽一口氣,瞪大不敢置信的眼。


    “你們是……一夥的?原來這整件事並非‘瘋狗浪’手下所為,而是你們拿‘瘋狗浪’做幌子?阿潘!我作夢也想不到你會跟麥安傑聯手害我 ?”


    “俗話說‘大戶抓賊親兄弟’,我們兄妹聯手除去心腹大患,有何不可?”


    “兄妹?”


    “啊!瞧我的記性真差。”阿潘薄薄的嘴唇戲謔地揚起。


    “竟然忘了向你介紹麥安傑是我同母異父的哥哥。”


    “什麽?你說什麽?麥安傑是你同母異父的哥哥?這麽說,你把他介紹給祖古媽咪是別有企圖?”


    “企圖?那是當然嘍!要不是看在錢的份上,憑我哥哥出眾的儀表,何必如此作踐自己討祖古那個又老又醜的老太婆歡心?”阿潘語調譏嘲冷嗤。


    “阿潘!祖古媽咪待你不薄,你怎麽可以用這麽不堪的字眼說她老人家?”


    “為什麽不可以?哼!我當秀導助理這麽多年,她從來沒讓我主導過一場秀,這叫待我不薄?反倒是你一跟她說要從台前退居幕後,她立刻讓你當秀導,教我情何以堪!”阿潘眸底的恨意深深。


    “……”文希娣不禁怔住了,她從沒想過阿潘對她擔任秀導這麽耿耿於懷。


    “我知道,隻要有你在,我永遠沒有機會當秀導;為此,我把心一橫,決定接受我哥的主意,偷偷將安非他命放進你的行李箱,再打電話到警察局檢舉你藏毒。”


    “安非他命竟是你搞的鬼?”文希娣聽了身心一震。


    “是。”阿潘一口承認,滿臉不在乎。“我以為一向很注重公司形象的祖古老太婆會在盛怒之下開除你,由我取代你的秀導位置,沒想到我的如意算盤落空,還意外促成你跟翟羽的戀情。”


    “我們兄妹心裏彼此都非常清楚,唯有除掉你,我妹妹阿潘才能如願當上秀導,我也才能從祖古身上予取予求,甚至榨幹她的財產。因此,我們兄 妹商量之後,決定利用‘瘋狗浪’公然恐嚇翟檢察官的機會,借刀殺人,讓你從人間蒸發。”麥安傑接腔說道。


    “吼!我實在聽不下去了!”聽得一肚子火的阿發仔仗義直言:“你們兄妹倆真是頭頂長瘡腳底流膿——壞透了!吃軟飯沒出息還想嫁禍害人,簡直無法無天。”


    “媽的!你盡管在死前罵個痛快好上路。”麥安傑眸裏多了令人膽寒的狠辣。


    “死?麥安傑!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文希娣頸脊一震顫,兩肩一緊縮,全身起了疙瘩。


    “本來我計劃要讓你一天天慢慢地死去,好讓你飽受饑餓的折磨,也讓你精神麵臨死亡的恐懼,以泄我心頭之恨。不過,當我聽完阿潘轉述她到地檢署作證的談話內容後,我覺得你的檢察官男友似乎對阿潘起了疑心,所以我改變計劃,現在就挖個洞把你活埋,免得夜長夢多。”麥安傑陰冷的聲音仿佛從地獄迸出來似的,讓人聽了不寒而栗。


    “嗄?”文希娣驚駭得險些站不住,阿發仔連忙伸手撐住她的背脊,然後對著麥安傑破口大罵:“活埋?這種人神共憤的歹毒手段,也隻有你 這種喪心病狂才做得出來!難道你不怕將來死了下阿鼻地獄?”


    “下阿鼻地獄?哼!你不必為我操心,還是先煩惱你自己吧。”麥安傑對阿發仔的指責嗤之以鼻,別過臉告訴那兩個年輕人。“原本要活埋一 個,現在多了個陪葬的,待會兒你們挖洞時要記得挖大一點。”


    “陪葬?不!”文希娣驚惶地從心肺中竄出來哀求:“麥安傑!這是我跟你之間的恩怨,你要怎麽對付我,我都認了,隻求你不要傷及無辜, 放了阿發仔。”


    “求?你在求我?阿潘妹妹,你看,那個從來不正眼看我的文希娣在求我耶。唉!早知有今日,又何必當初。”麥安傑把臉逼近文希娣——


    “文希娣呀文希娣,是你太天真無邪還是餓到頭殼壞掉?不然怎會求我放了這個阿發仔?你也不想想,阿發仔不僅是目擊證人,更聽清楚了整件事情的始末,你說我能放了他,讓他跑去報案反咬我一口嗎?”「群聊社區」 http://bbs.qunliao


    “不會的!隻要你放了阿發仔,他一定會守口如瓶,對不對?阿發仔!”她“咚”一聲跪在地上拜菩薩似的重重磕頭哀求。“麥安傑!求求你 !我求求你放了阿發仔。”


    “文小姐,你不要再求他了,反正橫豎都是死,倒不如跟他拚了。”


    阿發仔操起榔頭衝向麥安傑,阿龍見狀,立刻跨步上前,用力揮砍手上的圓鍬,阿發仔左閃右躲,不慎被揮砍到手腕,痛得鬆手,榔頭掉落地上,麥安傑跟年輕人圍過去,把阿發仔當作沙包,一陣拳打腳踢。


    “別打了!別打了!我求你們別打了!你們三個打一個算什麽英雄好漢!阿發仔!你……你流血了!”眼睜睜看著被圍毆得毫無招架之力的阿發仔嘴角泌出鮮紅血絲,令文希娣感到觸目驚心,不惜拖著虛弱的身軀加入戰局,她拚命抓住麥安傑的手臂,張口狠狠咬下去,痛得麥安傑哇哇大叫。


    “該死的文希娣!竟敢偷襲我哥!”隔岸觀火的阿潘跑上前去,從背後一把揪住文希娣的頭發。


    “好痛!”文希娣忍不住扯喉呼痛,反射性地回頭也抓住阿潘的頭發,兩個女孩子互抓著對方的頭發,怒目相視,誰也不讓誰。


    “住手!通通住手站在原地,把兩手舉到腦後。我們是警察!”鏗鏘有力的一聲喝令。


    “警察?”打成一場混仗的眾人聞聲住手,頓時呈現兩樣情。麥安傑、阿潘跟兩名年輕人麵如灰土,一動也不敢動的乖乖釘在原地,拿眼瞄了 瞄四周站滿荷槍實彈的警察,這才認栽的緩緩把兩手舉起。


    而文希娣與阿發仔則是為自己從鬼門關前撿回一條命慶幸不已。


    尤其,當文希娣抬眸看見翟羽的那一刻,竟有恍如隔世之感,所有的折磨、恐懼、委屈瞬間化為淚水,她飛奔撲進翟羽的懷抱,淚眼婆娑。


    “翟羽,我好怕、好怕、好怕再也看不到你了。”話說完,一直硬撐著的意誌力迅速瓦解,昏厥過去。


    “菲菲,醫生為希娣詳細檢查之後,怎麽說?”翟羽推開頭等病房的門,躡手躡腳走進來,守在病床旁邊的何菲菲一看到他,馬上起身拉他到角落,滿臉焦慮的翟羽壓低聲音詢問著。


    “醫生說,希娣隻是皮肉之傷,沒什麽大礙,修養幾天就可以複原了。”


    “可是,她人都昏倒了……”他心頭抽痛地瞥了眼臉色蒼白躺在病床上的文希娣。


    “關於這一點,我也問過醫生,醫生表示希娣被塞進狹窄的鐵桶裏沒得吃沒得喝,加上生命飽受威脅,渾身處在神經緊繃的狀態,當她獲救見到你時,繃到快斷掉的神經霍然放鬆,情緒轉折太大,才會導致昏厥。”


    “原來如此。”


    “阿羽!我苦思了一晚,始終想不透平時乖巧膽小的阿潘,怎會突然變了個人似的心狠手辣。”何菲菲不住皺眉又皺眉,隨即話鋒一轉——


    “對了!麥安傑跟阿潘他們兄妹倆現況如何?”


    “我以惡行重大有逃亡之虞聲請收押獲準,兩人已關進看守所。”他是承辦檢察官,不得不將希娣交給何菲菲照顧,先回檢察署偵訊阿潘一幹 人等,待偵訊告一段落,他立刻飛奔至醫院探視文希娣的狀況。


    “唉!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不提他們。”他掉頭望著呼吸均勻、熟睡的文希娣,寬下心說:“此刻的希娣,看起來讓人放心多了。”


    “那是現在。你都沒瞧見兩、三個鍾頭前,她睡著睡著就莫名顫抖的可憐模樣,看得我好心疼,隻好請醫生幫她注射鎮定劑,她才睡得比較安穩。”


    “菲菲,辛苦你了,下半夜我來接手,你早點回家休息。”


    “好!希娣就交給你照顧。不過,在回家之前,我想先去祖古的家陪陪她。”


    “發生這種事,祖古一定傷透心,你就去陪她說說話,好好安慰她。”


    “嗯!那麽我先走了。明天早上我再過來跟你換班。拜拜!”何菲菲拎著手提包輕悄悄關上房門。


    “……”他趨近床邊,撐開雙臂,俯身用滿是心疼的墨瞳凝望她熟睡的臉孔,隻見原本白皙光滑的容顏此時卻是額頭腫了個壹元錢幣大小的包 ,兩頰擦傷淤青,最慘的是嘴巴因她不斷揪扯膠帶,使粉嫩的唇瓣破皮紅腫得像掛了兩條香腸……他心如刀割地拿指腹輕輕勾勒她的臉。


    “不要!不要!我不要死!”她突然兩手狂亂揮舞,歇斯底裏的尖叫。


    “別怕,你隻是在做惡夢。希娣,何不張開眼睛看清楚?我是你的翟羽啊。”


    “翟羽?真的是你。”她眼瞼顫了顫,睜開眼,宛如驚弓之鳥,告訴他:“我夢到麥安傑把我五花大綁扔到挖好的坑洞裏,他的臉猙獰得像夜叉一樣,正舉起鏟子要鏟土活埋我。”


    “希娣,災難過去了,你已經平安獲救。我以我的生命向你保證,爾後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你。”他緊緊抱著她,親吻她的發。


    “我平安了,那……阿發仔呢?”


    “剛才我去看過他,除了鼻青臉腫之外,肋骨斷三根,虎口也有撕裂,所幸沒有生命危險。”


    “都是我害了他,我要去看他。”她掙紮起身要下床。


    “這麽晚了,我想阿發仔應該已經睡了。再說,他的女朋友一直陪在身邊,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你不必為他擔心,等明天天亮了,再去看他也不遲。”他按住她的肩膀。


    “他有女朋友照顧,我也就放心了。”


    “一定很痛哦?”他心如刀割地撫摸她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烏青。


    “肉眼看得到的傷痕很快就會結痂複原,然而心中對人性的貪婪與陰險所造成的失望,可能要花上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夠重建起來。”


    “希娣。”


    “不瞞你說,在阿潘跟麥文傑出現之前,我一直以為是‘瘋狗浪’手下所犯的綁架案,沒想到我竟是被身邊多年的工作夥伴設計出賣。”她勉強擠出一抹慘兮兮的苦笑。


    “多虧有你抽絲剝繭,不然我可能已遭不測,不能像現在這樣跟你說話了。翟羽,我很好奇,你怎會懷疑到阿潘頭上進而破案的?”


    “阿潘是你的助理,熟知你的作息跟習慣,同時,也是你失蹤前最後接觸的人,自然是警察調查的對象之一,加上阿潘太自作聰明又太操之過急,以至於漏洞百出。”


    “等等、等等!我們一個一個來。首先,請你說說阿潘是怎麽自作聰明?”


    “她在我沒提出要求之前,就主動交給我一份資料,上麵詳細記載時間、人名跟地點,作為她的不在場證明。”


    “她這麽配合,不是很好嗎?”


    “好是好,卻不合常理。”


    “這話怎麽說?”


    “希娣,如果你去找一個人,你會寫幾點幾分到達,幾點幾分離開嗎?”


    “不會!應該隻會寫三點多到達,四點多離開,隻能記得幾點鍾,無法確切記得幾分鍾。”


    “你的講法就是一般合理的說辭,除非阿潘未卜先知,知道你會失蹤,知道她會接受調查,才有可能記下幾點幾分見什麽人說什麽話做什麽事 。阿潘自以為聰明的做法,其實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嗯!阿潘這麽做,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她頻頻點頭,續問:“那麽阿潘又是如何操之過急呢?”


    “阿潘向我提出她的看法,她認為是‘瘋狗浪’的手下守在公司外麵伺機尾隨再製造車禍擄走你,從阿潘的言辭不難發現她似乎急著要把你失蹤跟‘瘋狗浪’緊緊捆在一起,蓄意誤導整個偵辦方向,可惜她刻意著墨的手法太粗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嫁禍。”


    “你接到‘瘋狗浪’要對我不利的恐嚇信,接著我就失蹤了,阿潘的看法沒什麽不對呀。”


    “可,阿潘忘了,我跟你的戀情未見報,‘瘋狗浪’竟神通廣大知曉?更神的是,‘瘋狗浪’連你要去會場都了如指掌,甚至早一步派機車騎士在你開車彎進巷口時,逆向衝出製造假車禍抓走你?這諸多巧合,都在顯示你的失蹤若非內神通外鬼,就是主謀者就在你身邊,故布疑陣。”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當麵戳破阿潘的謊言?”


    “因為我還得借由她,才能找到你。”


    “事後證明你的確是借由阿潘找到我。翟羽,你是怎麽做到的?”


    “我以證人的身份傳喚阿潘,我說話都故意點到為止,讓阿潘以為警方對她起了疑心。阿潘在猜疑、心虛、不安的煎熬之下,一定會重返現場 ,再確定一次你的死活,以求個心安。哈!阿潘哪知道打從她步出地檢署,就被兩組便衣刑警盯上監視,使警方得以順利救出你跟阿發仔。”


    “唉!阿潘機關算盡,到頭來卻是落個害人害己的下場。”她感觸嗟歎,抬起一雙盛滿感激的美眸。


    “謝謝你。”


    “謝什麽?這本來就是我分內該做的事。好了,你身體還很虛弱,一口氣說這麽多話,一定累了,還不快躺著休息。”


    “好。”她順從的躺下,深情款款地伸手觸摸他瘦削的臉廓。


    “瞧你,胡渣滿腮,雙眼滿布紅絲,昨晚你一定為我擔驚受怕睜眼到天亮哦?翟羽,我已經好多了,你快回去好好睡覺,可別我好了,換你累倒。”


    “不,我不累,我要留下來陪你。”


    “你要留下來陪我可以,不過,得委屈你在牆邊那張長條椅上睡下,若有事,我自會出聲叫你。”


    “沒問題。隻要讓我留下來,莫說睡長條椅,就算打地鋪也行。”


    “既然你這麽說,那就各就各位睡覺吧!晚安。”


    “晚安。”


    “啪……”從爆滿的觀眾以及不絕於耳的掌聲,不難想象今晚的婚紗秀演出十分成功。參與定秀的十多位模特兒在伸展台上一字排開謝幕,這時候,何菲菲完全不按照彩排的程序,手執麥克風走到台前告訴觀眾:“我想,在坐的各位觀眾應該已經從今天的報紙或電視新聞得知這場婚紗秀的秀導文希娣小姐曆劫歸來的消息。本來,醫生希望身心受創的她乖乖躺在病床上靜養,不過,對於這場婚紗秀心心念念的她跟醫生囉嗦了半天,終於弄到三個鍾頭的假,到現場跟大家坐在觀眾席觀賞整場秀的演出。現在,我們就以最熱烈的掌聲,歡迎文希娣小姐上台跟大家見麵說幾句話。”


    “啪……”何菲菲的話引起台下一陣騷動。本來低調坐在最後一排、最靠近走道位子,安安靜靜看秀的文希娣跟翟羽,沒料到何菲菲會出此招,在觀眾掌聲的千呼萬喚下,英俊挺拔的翟羽放下交疊的長腿,起身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文希娣上台,文希娣笑盈盈地接過工作人員遞給她的麥克風,說:


    “我猜,我的好姐妹平時在我的淫威之下,可能對我有諸多不滿,才會故意在我的臉腫得像顆豬頭的情況下請我上台,希望各位看到我這副慘不忍睹的摸樣,回去以後千萬不要嚇到得去收驚才好。”


    “哈……”她這一番自我調侃,逗得台下觀眾哈哈大笑。


    “我上台除了要感謝大家的蒞臨,同時也要公開感謝在最緊要關頭與警察們一起現身救我的翟羽檢察官。要不是他策略成功,我跟另一名受害者阿發仔恐怕已經無聲無息死在荒郊野外。”她仰起臉,抓住翟羽的手,發自肺腑的說:


    “翟羽,大恩不言謝,我會永遠感激你。”


    “說什麽大恩不言謝,應該說你要以身相許才對。”何菲菲俏皮地朝她眨眨眼,帶頭起哄。


    “以身相許!以身相許……”台下觀眾樂得配合地一邊拍手一邊喊。


    “這……”她簡直不知該如何澆熄台下觀眾沸騰的情緒,最後,竟然在觀眾一遍又一遍“以身相許”的強力催眠下,腦際閃過一絲想結婚的念頭,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來的勇氣跟臉皮,脫口而出:


    “翟羽,你願意娶我嗎?”


    “你……”翟羽楞了下,注視著她因紅腫而大了一號的臉龐,想了三秒大聲回答:“很抱歉!婚姻大事我不能如此戲劇化的應大家要求,娶你為妻。”


    “奧!”台下傳來一片惋惜聲,文希娣更是覺得很受傷、很丟臉、很難堪、很下不了台。


    “不過,我可以因我對希娣的濃濃情意向她求婚。”他深邃的眸深情凝睇著她——


    “雖然我們才相戀不久,我卻早已認定你是我今生的新娘。希娣,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她眼鼻酸酸,泛著淚光,唇角漾著一抹甜笑,情緒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台下觀眾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的心全懸在半空中。


    “我願意!”她嘴角眼梢的幸福藏不住。


    “啪……”台下再度掌聲響起。


    “各位觀眾!求婚成功!準新人是不是要深情擁吻做ending?”何菲菲似乎玩上癮了,又浪漫出招。


    “好耶!”台下觀眾樂得鼓掌叫好。


    “深情擁吻做ending?關於這一點嘛……老實說,正合我意。”他大方地將她從輪椅上拉起來。


    “吻?可……我的嘴唇塗滿藥,吻起來會苦苦的澀澀的,還是不要吧?”她急得搖手。


    “比起你遭受的苦難,這一點苦澀藥味,根本微不足道。”他抬高她的下巴,對準她紅腫的唇吻了下去。


    如果說,親吻是戀人們的誓約,那麽,他的這一吻,更是今生今世不離不棄的永恒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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