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燃, 你等一下。”崔荷叫住他,小跑幾步跟上, “女生之間的事你就別管了,我去跟團委商量。”


    於燃點頭, 跟方昭一起停在了教室外,兩個男生開始考慮之後該怎麽安慰夜希, 正說著話,發現楚眠已經帶夜希從樓道拐過來了。女生垂著頭, 眼睛一圈紅, 打招呼時鼻音很重。


    於燃忙把楚眠拉到一邊小聲問:“你、你是不是打她了?”


    楚眠不懂於燃這是什麽判斷思路,隻好輕輕錘了下他額頭,“以後別隻顧著自己想走就走。”


    於燃還想問夜希話,楚眠捂住他的嘴,把人拖到一旁,告訴他“不用擔心”。


    等他們在上課鈴響後回到班裏, 情況已經有了轉變。


    於燃給崔荷發qq:“你怎麽把團委打哭了?”


    【鯨歌.】:幹嘛, 你的世界裏隻要有人哭就肯定是被打的嗎?


    【鯨歌.】:沒事, 我就心平氣和地教育了她一下, 讓她別犯賤。


    於燃聽不習慣女生們之間刻薄的用詞, 勸崔荷:“不至於吧, 讓她別搶導演就行。”


    崔荷卻回:“這事不嚴重, 我找她是為了別的。你注意過沒有?邊婷婷還有跟她一塊玩的那幾個女的, 下課總往後麵走, 假裝看板報, 看窗外,看個j8啊有什麽好看的,以為過去多待幾分鍾就能被楚眠喜歡上?”


    於燃不明白她話裏的邏輯關係,更不懂為什麽要突然提楚眠,隻問:“那她同意把導演還給夜希了沒有?”


    “她敢不還,老子就把她頭發全薅斷。”崔荷打字的同時還冷笑一聲,“我就知道她擠兌夜希肯定不是為了舞台劇。”


    於燃好奇:“啊?那是為了什麽?”


    【鯨歌.】:你他媽有沒有認真看我剛才發的?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懂,大人的事小孩別摻和。


    【狼藏了反犬旁】:哦(⊙o⊙)


    既然位歸原主,於燃也放下心。不過他還是好奇夜希哭的原因,便轉身趴在楚眠桌上,攥住對方寫字的筆,阻擾學習。


    楚眠歎氣:“都告訴你了,她沒事。”


    “那為什麽要哭?”


    楚眠覺得,就算自己說出夜希落淚的實情,於燃也肯定理解不了那種心態。


    所以他低頭與於燃那雙明亮的眼睛對視,猶豫著說了三個字:“生理期。”


    於燃一愣,悻悻地縮回身子,“哦……當女生真累啊。”


    過了幾秒,於燃又扭過來小聲問:“為什麽男生沒有生理期?”


    楚眠抬眼瞥他,挑眉反問:“你是想每個月射幾天血嗎?”


    “操,你不好奇嗎?”於燃覺得這個話題比較隱秘,還特意伸出手掌蓋在嘴邊,“我小時候看到我家廁所裏有血,真的嚇死了!我還以為我媽把我爸給殺了,因為那幾天我爸都沒回家。幸好後來我發現——”


    楚眠以為他接下來要說“發現媽媽生理期”,結果於燃忍不住笑出聲,道:“原來我爸沒被殺,隻是恰好那幾天出軌哈哈哈哈哈!”


    “……”楚眠神色複雜地看著他,不知道該不該跟著一起笑。


    隨著課程節奏加快,時間也變得緊湊起來,轉眼已經十月下旬,童話舞台劇的初選拉開帷幕。


    “現在數一下道具,紡錘,搖籃,劍……”夜希拿著表單逐一確認,忽然她驚了一下,“壞了,我光記著喚醒睡美人的那朵花,忘了應該再多準備點鋪床上的,不然躺上麵顯得太空了。”


    崔荷掏出手機看時間,“沒事,還不到七點半,於燃來不了這麽早,讓他去學校門口花店買。”


    夜希點頭,“嗯,現在道具都齊了,那麽……”


    兩個女生一致地轉臉看著楚眠。


    “穿吧。”方昭同情地拍了拍楚眠肩膀,遞過去那件豔粉色的裙子。


    楚眠兩眼一黑。


    倘若隻是穿公主裙,楚眠還能勉為其難地舍掉一點麵子;但讓他穿一件通身玫紅色還裝飾蓬鬆白花、點綴花蝴蝶並罩一層網紗的裙子,他認為這是一場慘無人道的審美淩`辱。


    “這已經是我能借來最合身的一件了。”夜希誠懇地說,“cos社那裏都跟童話故事畫風不符。”


    楚眠抓起她給於燃準備的那件白色王子服,質問道:“那憑什麽他的就這麽正常?”


    “哎呀,原著裏公主不是睡了一百年才被王子親醒?”崔荷走過去推他進更衣室,“她那個年代流行的款式,一百年後可不就老氣橫秋了,咱們得注重細節,啊。”


    楚眠極不情願地進去換衣服,等他把裙子套上後,才發現自己剛才惱火早了。


    更衣室的門是直接被他踹開的,外麵三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抑揚頓挫的驚歎:“哇哦——”


    楚眠的臉冷得像是剛從冰窖裏取出來。


    這條裙子的元素搭配違背人性也就罷了,居然還被設計成了露肩款式,少年凹凸有致的鎖骨就這樣完全展現,肩膀線條也漂亮得奪人眼球。


    崔荷遞給楚眠兩團棉花。


    “有什麽用?”


    “給你墊胸。”


    “……滾。”楚眠剜她一眼,提著裙擺邁開腿,徑自坐在了道具床上。


    崔荷搖頭,尖著嗓子對他說:“咦,女孩子的腿不可以分得這麽開哦!”


    楚眠奪過她手裏的兩團棉花,直接砸在了她頭上。


    崔荷笑得花枝亂顫,這時於燃總算攜一袋子鮮花匆忙趕到學校,一進大禮堂後台就高聲自我介紹:“男主角閃亮登場!”


    下一秒,他就跟裸`露肩膀的楚眠四目交匯,空氣瞬間凝固。


    於燃詫異地站在原地,接著他腦子一抽,衝楚眠吹了聲響亮的口哨。


    為了阻攔他們上演“公主化身怨毒女皇暴打小王子”的戲碼,夜希趕緊站出來轉移話題:“鋪床的花帶來了嗎?”


    “當然!”於燃把帶來的碩大黑色塑料袋放在地上,解開橡皮筋,從裏麵取出一朵朵純白無暇的菊花,全都是剛剪下來的,新鮮幹淨,散發著淡淡芳香。


    “於燃,這我可就要批評你了。”方昭說,“全是白花,寓意多不好。”


    “誰說全是白的了。”於燃反駁著,順手從袋子裏掏出兩朵金燦燦的黃`菊,“這花兒多好,多大!人家老板還送了我兩朵。”


    楚眠雙臂環在胸前,衝於燃譏笑道:“你是想讓我當眾出殯嗎?”


    崔荷安慰他:“算了算了,以於燃的智商,沒給你戴花圈就很上道了。”


    幾人一起把於燃帶來的花朵鋪滿道具床,布置完還讓楚眠躺過去試試。他一閉眼,果然整個畫麵變得莊嚴肅穆起來,完全就是眾人齊心協力給公主上墳的景象。


    “馬上就要到咱們組了。”夜希不免有點緊張,“於燃,台詞你都記住了吧。”


    “嗯。”


    飾演睡美人童年的是群眾演員,所以楚眠從出場就隻需要躺在床上,等於燃把一株玫瑰花放在他唇上,他才會醒來念幾句台詞。假發他沒有戴,畢竟隻是初選,肯穿上裙子就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前期群演的戲份結束,楚眠就開始登台閉眼沉睡。他安靜聽於燃在旁邊語氣誇張地背台詞,沒過多久,就到了用玫瑰花喚醒睡美人的關鍵表演。


    “讓我來拯救她吧……”於燃聲線開始變得溫柔,他手裏握著一支玫瑰,踱步到楚眠身邊。


    按照劇本上的演法,於燃現在隻要摘下一片花瓣,輕輕放在楚眠嘴唇即可。可他俯身後,忽然意識到楚眠現在很有可能真的睡著了,萬一自己放完花瓣對方卻沒醒,那豈不是場麵很尷尬?


    於是,為了確認楚眠現在還清醒,於燃故意衝他念了一遍之前的台詞:“天啊,我從沒見過這麽美麗的姑娘……”


    於燃以為憑兩人默契,楚眠聽到重複台詞後會皺眉,這樣自己就可以安心繼續表演。


    然而令在場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於燃話音剛落,一道鮮紅的血液就從他鼻間緩緩流出,蜿蜒到下巴,最終滴在了那朵潔白的菊花瓣上。


    “我操。”於燃的髒話瞬間通過麥克風傳到台下。


    楚眠立刻睜開眼,不假思索地起身,拽住於燃胳膊,把他拉到後台洗臉。


    於燃很懵,一邊涼水衝鼻梁,一邊瞄鏡子裏的楚眠,試探問:“我是不是搞砸了?”


    “你先把血止住。”楚眠讓他仰起頭,用紙巾塞住鼻子,“回去多喝水。”


    等血暫時凝固了,於燃仰著脖子被楚眠帶出衛生間,一出去就聽見崔荷笑著告訴他:“你可真行,從昨天到現在一共八個班演王子,你是最沒出息的那個。”


    於燃視線向上時,隻能看見楚眠的臉,“我又不是因為他。”


    “可你念的那句台詞,不就是代表你看見楚眠後激動得流鼻血?”


    於燃不說話了,愣愣地凝視楚眠的下顎。


    “回去換衣服吧。”楚眠說。


    更衣室外還有其他班級的演員排隊,楚眠沒耐心等,就帶於燃去了自己的休息室。


    於燃靠在牆邊坐,仰頭調整紙巾位置。


    楚眠背對著他,解開束腰的帶子。臨脫裙子前,楚眠悄悄回頭確認於燃仍抬著臉,角度應該看不到自己的身體。


    他放心地扯下拉鏈,寬鬆的裙子立即滑落到地上。


    於燃覺得現在血差不多止住了,就垂下頭活動脖子,結果前方視野裏是男生光潔的背脊,他腦袋下意識貼到牆上。


    不過於燃很快又鎮定下來,自己軍訓時都看過那麽多男生的裸`體了,楚眠的後背不也是……


    ——不是。


    ——楚眠的後背比那群男的好看多了。


    於燃意識到這種區別後,忽然覺得鼻子裏又有血開始流。


    “怪不得你軍訓時不肯跟大家一起洗澡。”


    於燃的聲音在後方響起,楚眠警惕地回過頭,發現對方腦袋不知什麽時候恢複正常角度了。


    “你這後背……”於燃笑了一聲,“看一眼是不是得收費啊?”


    楚眠二話不說,先抓起校服披上,勒令於燃別盯著自己換衣服。


    “行行行,我不看。”於燃聽話地閉眼。


    楚眠耳朵燥熱,邊穿衣服邊回頭觀察於燃有沒有悄悄睜眼,還差點把裏麵的襯衣穿反。他迅速整理好衣裝,把休息室的鑰匙甩在桌上,“我先回教室了,你換完衣服記得鎖門。”


    他剛走出兩步,感覺到自己褲子兩邊的口袋鼓鼓囊囊的,手伸進去一抓,取出來了很多玫瑰花瓣。


    “你塞的?”楚眠折回於燃麵前。


    於燃沒答話,隻是衝他惡作劇得逞一般地笑。


    楚眠麵無表情,抬起手,把那些玫瑰花瓣全部灑在了於燃頭頂。


    於燃很不喜歡玫瑰味,但當他凝望著楚眠時,花瓣就慢慢變成了他覺得舒服的味道。


    兩人之間的空氣裏沾著花香,於燃突然坐直身體,眼神明亮地笑起來,抓住楚眠手腕喊他:“我靠,楚眠……”


    “什麽?”


    “我剛才好像在洗澡!”


    楚眠皺起眉頭,聽不懂於燃又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真的,操。”於燃興奮起來,可惜他整理詞句的功底太差,不知道該怎麽跟楚眠準確形容自己剛才渾身暖流經過的神奇感覺,“就是,好像有種神秘力量在我體內蠢蠢欲動!在你剛才扔花瓣的時候。”


    他搖晃楚眠的手臂,懇切道:“你再衝我扔一次。”


    楚眠另一隻手伸進口袋,掏出一團發皺的玫瑰花瓣,輕輕放在於燃褐色頭發上。


    可惜這次於燃沒感覺到異樣,失望地放開了楚眠的手腕,說:“哎……你這魔力不行啊。”


    楚眠懊悔著自己不該配合於燃,於是馬上丟出一句評價:“麻瓜。”


    他把口袋裏剩下的所有花瓣掏出來,一片不留地扔在於燃身上。


    等楚眠揚長而去,走得很遠了,於燃才摸了摸自己滿是玫瑰味的頭頂,喃喃自語。


    “我會憑空洗熱水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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