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班的口號當然得霸氣側漏威震全場啊!一班是什麽?一班就得是‘一’!所以到時候咱們就整齊地喊, ‘一班一班, 我是一班, 再說一遍,我是一班’!”


    “不行, ‘一班’跟‘一般’諧音, 那麽喊出來反而沒氣勢了。我看就這個吧, ‘高一一班, 猛虎下山, 管他幾班, 全部幹翻’。”


    “老師說了口號必須得遵循‘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原則, 咱們不要挑起矛盾!”


    “ok, ok,那就‘友誼第一, 比你媽逼’!”


    自習課上, 同學們為了自班校運動會的口號集思廣益,教室熱鬧非凡。向雪樺已經收集了十幾條備選,很多都鼓舞人心朗朗上口,也有的奇葩搞笑奪人耳目。綜合考慮過後,還是選擇了“低調低調, 一班駕到, 不要掌聲, 隻要尖叫”, 彰顯出實驗班的內斂而不失囂張。


    於燃趴桌上睡到一半被吵醒了, 他迷糊著睜眼看窗外,看見無數白色絨毛隨風飄搖,這才意識到容港又到了柳絮紛飛的時節。


    “瞧這鵝毛大雪,”於燃喃喃自語,“不知道世界上哪個地方正有人被冤枉。”


    四月的陽光溫暖和煦,曬在身上十分愜意,他偏著臉對楚眠感歎道:“哎,這個太陽,剛才還隻射我一個,現在又跑到那邊射你了。”


    楚眠低頭寫作業,說:“太陽沒動,是地球在自轉。”


    “我他媽還不知道地球會自轉?”於燃憤怒地拍了下桌子,當他是在蔑視自己的文化水平,“晝長夜短!自西向東!南北回歸線!這些我都會!”


    “那正午太陽高度角怎麽求?”楚眠問。


    於燃凝望窗外的天空,生硬地轉移話題:“啊,天氣真好。”


    為了能繼續曬到太陽,於燃身體不停地向後挪動,越過了自己的座椅靠背,腦袋直接躺在了楚眠的桌麵上,嚴重妨礙到對方寫作業。


    不過楚眠也不惱,抽出自己的本子,勉強在桌子邊緣學習,給於燃騰出地方。


    於燃雙眼費力地向上瞟,感覺一陣頭暈目眩,“楚眠,我這個角度看你,感覺好熟悉。”


    楚眠安靜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就像是我躺在理發店裏,你給我洗頭。”


    楚眠丟開筆,稍稍用力抓了一把他的頭發,於燃條件反射地“嗷”一下,開朗的笑聲緊隨其後。


    他恢複正常坐姿,活動脖子,聽見楚眠問自己:“接力練習怎麽樣了?”


    “挺好的,今天體育課我們還試了一圈,隻要趙無力不是第一棒,我們就能特別快。”於燃說,“但你知道我最擔心的是什麽嗎?我們練習用的是跳繩當接力棒,到時候運動會道具換了,手感不習慣啊。”


    “你怕弄掉?”


    “對呀。”於燃歎氣,思考該如何避免這個問題。


    忽然他茅塞頓開,興奮地扭頭拍了拍前座的方昭,“欸!丟哥!商量個事兒!”


    “幹嘛?”


    “等比賽的時候,你把你**拆下來借我們,我要是不小心把接力棒弄掉了,就從兜裏把你的器官掏出來,以假亂真!”


    於燃話音剛落就忍不住大笑,還給他取了個新外號叫“仿真接力棒”,氣得方昭開窗戶抓一團柳絮往於燃嘴裏塞。


    “同學們,有件事千萬別忘了!”向雪樺拍著講桌提醒大家,“運動會要自己帶板凳,不然就隻能站著看了。”


    眾人連連應和。


    於燃回家找李桂蓉要板凳,可翻遍了家裏廚房衛生間,也隻有一個火紅色的鴛鴦塑料凳。他嫌棄這個顏色圖案老土,不肯帶去學校,央求著李桂蓉給他換個新的。


    “這種事你怎麽不早說?幾點了都,超市關門了,你明天早上路過什麽店鋪的自己買。”李桂蓉洗了盤水果給兄弟倆人,“或者家裏還有個大點的,你看看能不能帶。”


    於燃聽了她的話,從沙發旁邊抽出一把碩大的深藍色折疊沙灘椅,頓時被它張開的角度深深吸引了,這要是拿去學校絕對會成為全場焦點,令人豔羨。


    於燃甚是滿意,轉天一大早,就扛著這把折疊椅打車去學校,找到場地後直接張開椅子躺下。周圍同學抱著各自低矮的小板凳,無一不投去驚訝的目光,他這下真正做到了“鶴立雞群”。


    白玉珠拎著水壺出教學樓,大老遠就看見自己班那邊有個不同尋常的妖怪,過去細瞧果然是於燃。她踢了沙灘椅一腳,“你夠會享受啊,你要是再戴個墨鏡就當自己去海邊曬太陽了唄?”


    於燃不為所動,對她說:“老師,我覺得我躺在上邊,有一種登基的感覺。”


    “什麽?”白玉珠沒聽清。


    周圍同學紛紛幫於燃重複:“他說,他有一種當雞的感覺!”


    白玉珠也跟著他們笑起來,找到班長,囑咐她:“一會兒記得去小賣部給運動員買水,脈動什麽的,再買箱冰棍兒分給其他同學,班費不夠就找我要。”


    上午八點半,校園內奏起國歌,等校領導發言完畢,成駿中學春季運動會正式拉開帷幕。


    田徑類項目比較靠後,大部分運動員還在熱身。於燃環顧四周,沒找到楚眠的身影,便向別人打聽廣播站的位置,準備一會兒抽空去找他玩。


    體育老師開始召跳高選手集合,於燃先舉起手,接著跑進教學樓換短褲和t-恤,再清爽利索地出來站隊。


    不過這個項目是他為了湊數才報名的,平常沒有多加練習,快輪到他的時候,不免有點緊張。


    明快的音樂縈繞校園,就在這時,於燃聽見了廣播裏傳來熟悉的磁性嗓音:“今天的你們英姿颯爽,今天的你們一馬當先,如海上的浪花,似矯健的飛燕,落下的是橫杆,升起的是信念——”


    楚眠正坐在廣播室內,字正腔圓地念運動員加油稿,全然不知場外情況。輪到旁邊的女生讀稿時,他才抬頭望了一眼窗外,迅速搜尋到於燃的身影。


    班裏同學早就為今天參賽的運動員們分別寫了稿件,楚眠把於燃的那幾份找出來放在手邊,準備等他上場的時候念。


    於燃聽見楚眠的聲音後,原先的緊張感得到有效緩解,取而代之的是一會兒去見麵的期待。他專注地盯著前麵幾個選手跳高的動作細節,打算模仿一下。


    輪到自己時,於燃挑選了最合適的角度助跑,同班同學在背後高喊口號和“加油”,他毫不猶豫地向橫杆衝去。


    即將接近起跳位置時,於燃忽然一個急刹車,“哎呀”幾聲,從杆子下麵鑽過去了。


    周圍人大笑,裁判吹了聲哨子,於燃轉頭尷尬地樂了:“我還沒準備好!”


    他原地蹦了幾下熱身,回助跑起點開始第二次嚐試。這一回,他全神貫注,瞄準了橫杆位置,加快助跑節奏,渾身力氣傾注腿下,縱身一躍——


    背脊輕鬆掠過橫杆,整個人輕盈地躺在了柔軟的墊子上。


    全場歡呼!


    不光是高一一班的同學為於燃的流暢動作喝彩,其他班級也被他吸引目光,熱烈的“加油”此起彼伏。


    於燃滿意地提了下褲腰,調整狀態完成第三次背越式跳高,依然保持了上一次的水準,完美落在了墊子上。


    女生群體中一下子又爆發了新一輪尖叫。


    楚眠坐在廣播室內清楚地看到了於燃跳高的經過,嘴角不由得綻放出淺笑,安心地繼續低頭念稿。


    沒過多久,廣播室陸陸續續接收到了新的稿件,楚眠隨便展開幾張留著念,結果發現上麵的內容不大對勁。


    前麵幾行的誇讚還算正常,結尾就升華成了“於燃,我喜歡你”,還有的人直接寫“放學後,我在實驗樓天台等你”——顯然是想趁這個機會,借廣播員的口向男生表白。


    楚眠翻了翻那一摞新送來的稿件,這麽做的女生還不少,要是真幫她們全念了,於燃恐怕就要在成駿出名一把了。


    他隻好把這些稿件整理出來碼齊,放置一旁。


    一部分比賽項目結束後,重頭戲的田徑賽到來。於燃最近半個月,幾乎每天去跑道上練習二百米的節奏,信號槍一響,他就占領絕對優勢,一路領先直到終點。


    楚眠凝望著他瀟灑的身影,無意識地用手指摩挲著女生們的“表白稿”,考慮是否挑幾張含蓄的念出來,就當是給於燃的鼓勵。


    猶豫再三,他還是把紙全部合起來了。


    運動會最萬眾矚目的接力賽終於開始,觀眾席的學生們已經全站起來,圍在跑道附近為自己班級的運動員高聲加油。好幾個班級歇斯底裏地大喊口號,力圖壓蓋住別人——


    “八班八班,我是八班,平定西藏,收複台灣!”


    “印尼海嘯,金融風暴,中美建交,三班駕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四班不贏,評委不行!”


    “三班三班,高二三班,去年高一,明年高三!”


    ……


    對比之下,高一實驗班的口號低調了不少,但在同學們齊心協力的呐喊之下,聲音也逐漸響亮,向操場上熱身的八個人順利傳達。


    於燃經曆過跳高和二百米的比賽後,已經進入了狀態,而其他人還有今天第一次上場的,他便不停地說話逗大家開心,讓他們放鬆一下。


    “於燃。”


    喧鬧間,於燃聽見了楚眠的聲音從廣播裏傳來,此刻夾雜在人群裏顯得微不足道。


    但他還是下意識“欸”了一聲,默默答應著。


    “加油。”


    於燃找不到楚眠所在位置,也不知道楚眠看不看得到自己,隻是聽見對方聲音後就忍不住高舉手臂,衝空氣回了聲“好”。


    男子接力的各棒選手已經就位,周圍同學們也不約而同地停下呼喊,深吸一口氣等待比賽開始。


    裁判的哨子響過,蹲在起點的男生們蓄勢待發。


    嘭——!


    伴隨著信號槍的發射,選手們宛如離弦之箭,竭盡全力向前奔跑。附近同學們又恢複了加油打氣的勁頭,高喊幾個選手的名字,操場上聲音震耳欲聾。


    楚眠早就把話筒挪到一邊,防止它阻礙自己視線,默不作聲地緊盯著跑道上的幾個人。


    前兩棒交接非常順利,到了第三棒則稍稍慢了旁邊班級一秒,眼看著就快靠近第四棒的於燃,楚眠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五指收緊。


    不僅他在關注著現場情況,當接力棒成功交到於燃手中時,觀眾們的尖叫聲立即分貝飆升,甚至有其他班級的女孩兒不顧形象地衝到前排為他呐喊助威。


    “於燃!”


    “於燃加油——”


    “啊!啊!於燃!!!”


    當少年的身體撞向紅色重點線時,高一實驗班的同學們激動得直接丟掉了手裏橫幅,衝上去給四個選手送水送毛巾,簇擁著他們,耀武揚威地大喊:“釣魚島是中國的,第一名是我們的!”


    楚眠在遠處的廣播室內長舒一口氣,攥了攥手掌,發現這短短幾十秒內滲出了一層冷汗。


    他再次展開了那些女生們寫給於燃的加油稿,耐心仔細看一遍,然後收進口袋,等著一會兒交給於燃。


    等女子接力賽也結束後,校園春季運動會也進入尾聲。學生們項目都比完,接下來就輪到各年級的老師們拔河跳繩。


    於燃本來正喝水,看到語文老師上場拔河了,他馬上擰上瓶蓋衝到前方,撕心裂肺地咆哮:“王總!王總加油啊!啊!勞動節少留點作業!”


    廣播站的稿件已經念得差不多,現在是播放音樂時間。楚眠按照學生點歌的順序,整理好列表,開始輪放。


    看了眼表,已經中午十一點了,難得一上午沒睡著。


    散場之前,學生們回到班級位置清理留下的垃圾。於燃拿著掃把,跟方昭說:“其實咱們還有個重要項目沒比呢。”


    “什麽?”


    “魁地奇!”於燃說著,就橫跨過掃帚,騎了上去。


    在《哈利·波特》係列中,“魁地奇”是一種知名球類比賽,需要巫師們騎著飛天掃帚競爭。於燃其實以前沒看過幾部電影,但因為覺得楚眠喜歡,他前陣子才從頭補看,然後就順理成章地迷戀上了魔法世界。


    “飛呀!”於燃騎著掃帚,圍場地亂跑,“快,大家跟上我!”


    廣播裏正播放著最近洗腦二次元圈的《紅蓮の弓矢》,於燃一下子熱血沸騰更加振奮,招呼了一堆男生騎上掃把跟隨他繞場一周。


    “於燃,給你可樂!”崔荷在後麵喊他。


    於燃馬上掉頭,騎著掃帚飛奔過去,果然遭到了女生的白眼:“不是,你們男生的快樂都這麽簡單而弱智嗎?”


    夜希倒是覺得很有意思,還給於燃出謀劃策:“你要不要拍個視頻?就是那種你騎著掃帚一路蹦,後期再把你落地的部分剪掉,隻留你在半空中的,這樣就好像你真的在飛一樣。”


    於燃聽了她的提議後尤為驚喜:“我操,好啊好啊!”


    其他男生們也紛紛夾著掃把參與進來,跟著於燃高高蹦起,迅速成為了校園內一道奇異的風景。


    於燃左手攥著冰可樂,右手緊握掃帚木柄,帶領好幾個男生從操場蹦到花壇,又從食堂蹦到大樓門口,夜希則舉著手機同行拍攝。一路上,有人體力不支掉隊,而於燃依然堅`挺地繞了學校大半圈,最後在眾目睽睽之下,抵達了終點——


    “還有最後幾個台階,兄弟們,跟我上!”於燃緊盯著腳下的路。


    楚眠把廣播室的歌單弄好後,剩餘工作就交給了另一個學姐。他不慌不忙地走出樓道,正要下台階時,卻看見麵前七八個人騎著掃帚朝自己蹦躂著奔來,思維一滯。


    “衝,衝,衝——”於燃念叨著,躍上最後一台階,欣喜地準備宣布自己到達終點。


    沒想到一抬頭,視線卻撞上了那張想念半天的臉,對方眼裏有點茫然。


    還差最後一級……於燃腦海裏浮現出這個信號後,右手忽然地鬆開了。


    “咣”的一聲,掃帚掉落在地,順著台階滑下去。


    本來在後方跟隨著於燃的男生們抬起頭,不約而同地停下動作,愣在原地。夜希也舉著手機忘了呼吸,怔怔地看著於燃整個人又蹦到楚眠懷裏,像個人形玩偶掛件。


    這一幕已經不僅僅是“似曾相識”,夜希清楚地記得,年初的某一個夜晚,於燃也是這樣被楚眠抱著。


    “我到終點了。”於燃貼在楚眠耳邊輕輕喘息。


    “嗯。”楚眠大腦放空,視野裏隻剩遠方青翠欲滴的樹木。


    很顯然,於燃最近幾個月的體重沒有變化,楚眠下意識收緊了手臂抱穩他。


    ……上一次,楚眠知道於燃是因為醉酒才往自己身上撲;可此時此刻,又是同樣的舉動,他知道於燃分明清醒著。


    而且還是當著那麽多學生老師的麵。


    夜希不僅因為眼前的場麵心髒狂跳,更是因為現在的廣播音樂正好播放到了她點的那首《明日、僕は君に會いに行く。》,開頭十秒響起後,她就覺得自己眼前發黑,快要暈厥過去了。


    “你要下來嗎?”楚眠問完這句話,才反應過來自己原本打算說“你還不下來”來著。


    ……罷了。


    反正意思大概差不多。


    於燃聞見了楚眠領口清香的柔順劑味道,似乎還帶著身體的溫度,令他忍不住再靠近。


    “不下行嗎?”他回答。


    楚眠沉默了幾秒,然後在旁人訝然的眼光中,抱著於燃走下了台階,進入到陽光照耀到的地方。


    兩個少年瞬間引人注目,周圍同學不免笑著起哄,像綜藝節目裏製造氣氛的觀眾那樣衝他們喊:“結婚,結婚!”


    楚眠兩邊側臉潮紅,熱得他想閉上眼睛。


    於燃把左手中的冰可樂舉起來,貼到楚眠的後頸上。楚眠條件反射地仰頭縮了下脖子,無意識地在於燃耳廓邊緣呼出熱氣。


    於燃被他癢了一下,又把可樂拿下去。他雙臂輕輕摟住楚眠的脖子,開心地小聲說:“楚眠,夏天快來了。”


    “我知道。”楚眠盯著前方大片隨風搖曳的綠色樹影,“下個禮拜的今天就是立夏。”


    “嗯,等夏天到了最熱的時候,”於燃緩緩道,“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的一周年了。”


    正午的陽光明媚無比,楚眠感覺自己心口像是下了雨……在這濃鬱而蓬勃的深春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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